第7章 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一句对不起啊15

  半个月后,孟家递了张折子来,请晋老板到府上一聚。

  晋秋手里掂着折子,想来想去,最后叹了口气,把折子扔在了一边。

  晋诚瞧她这模样,好奇:“怎么了这是?你帮了他孟家这么大一忙,求来这么灵验的好药,谢你不是应该的吗?”

  晋秋起身,瞧了一眼被他抓在手里的折子,摇摇头回了房间。

  这下完了!晋诚一拍额头,心想。

  该不会是半个月前没喝完的豆浆里被人下了药,害得他姐姐这几日话都少了许多?

  到了折子上宴请的日子,是孟珒修来请的。

  这些日子他向学堂请了假,留在家里陪着孟曼新说话解闷,有时候不放心,便在隔壁厢房睡下,一点点情绪也照顾着,倒是常忘记了给自己梳洗打扮。

  今日这趟出门,他可花了好些时间,挑了套新做的西装,头发特意上了发蜡,胡须也被清理干净,在镜子前来来回回照了好几次才出门。

  他许久不见晋秋了,心里其实很惦记她。

  缺月坞的门开着,门上挂着串风铃,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盯着风铃看,伸手去碰,里面却听见了这微微的声音。

  晋诚瞧清来人,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风平浪静:“孟少爷来了。”

  孟珒修瞧屋里只有他一个人,问:“晋秋呢?”

  来了便是客。晋诚认这个理,客气地上了杯茶,说:“在房间里歇息着呢,这会儿还早,也许睡了也许没睡,我去帮你瞧瞧?”

  孟珒修拦下他:“不用,我就在这里等着她吧。”

  “这……”晋诚脸上有难色。

  孟珒修是个懂礼数的人,瞧他为难的样子,起身:“要是不方便,我去车里等着。”

  这下换晋诚急了:“不是不是。”他解释着,“我是怕她睡久了让你等过了时间,我还是去替你看一看,至少有个明白话是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帘子。

  连台阶也没下,就瞧见晋秋房间的门正开着,人坐在里面发呆,手里好像抓着什么东西,看了两眼,叹了声气。

  他回身说:“没歇下呢,你坐一坐,待会儿我去叫她。”

  车往孟家开,已经是傍晚时候了。

  街上的小贩还在叫卖着,面铺拉起了灯索,铁皮车在这之间穿梭着,谁也看不见车里的女人面上的愁容。

  “有什么心事吗?”孟珒修瞧晋秋脸色不好,关切着问。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宋老爷子家里,那时候他俩就无话,算一算时间,也已经是近两个月前的事了。其实他曾经来找过她,可是每次脚刚落在缺月坞门口的台阶上,就不敢再往前了。

  他知晓自己的怯懦,可每一次,他又能为自己找着一个理由辩解:也许,还不是时候。

  那现在呢?跟她坐在同一辆车里,彼此之间隔着不过两拳的距离,他心想,也许,今天该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晋秋摇摇头,余光瞥见孟珒修的手在两人的膝盖之间来来回回好几次。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一次是不是最后一次了,她并拢膝盖,往自己这一侧的车窗靠了靠。

  终于鼓起勇气的孟珒修在无声之中被拒绝了,他顿了顿,自嘲一声。

  “谢谢你送来的药,那天宅子里上下乱了一通,连杯茶也没给你奉上。”想起那日孟曼新出血不止,大夫开的好几帖药通通无济于事,反倒是登门的晋秋送来了神药。

  晋秋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却总归不落在孟珒修的身上:“怎么说我也是商会的人,帮了这样天大的忙,以后我若有求于商会,想必商会也不会推辞。”

  她的言下之意,是全把这份心意当成了交易。

  孟珒修知道晋秋不是如这凉薄言辞一般的人,放在膝盖的手攥了攥,最后松开,舒了一口气。

  孟家这次做宴,是为答谢晋秋的救命之恩。

  刘克说:“若不是晋老板送来这及时的神药,我家小姐也许……也许……”

  不吉利的话蹿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刘克抬袖擦了擦泪,视晋秋如观世音菩萨,就差点香叩拜。

  他引着晋秋去孟炳华的书房,推开门,覃一沣也在。

  恍然间,晋秋起了错觉。

  她好像看见一个人影蹲在角落里号啕大哭,哭到最后没了声,手指抠在灰色的墙面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印痕。她一定没有记错,在前不久的某个晚上,她曾真的见过这样的画面。

  只是画面里的那个人,现在手捧着杯茶,熟视无睹地细细品着。

  “晋老板。”孟炳华起身,微微欠身,双手抱在胸前。

  长辈对晚辈如此,是大礼。

  “晋秋受不得。”晋秋伸手去扶,没料到孟炳华身后的覃一沣同样如此。

  她有些头疼,只好也欠身行礼。

  最后三人僵持着,还是刘克进来添新茶时才叫三人落了座。

  “曼新小姐的身子可有好转了?”晋秋突然想起那个夜里用衣服包裹着受伤的身体、被覃一沣抱在怀里的女人,嘶哑的喉咙只能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她那么痛苦,却不能将那愤恨哭喊出来。

  孟炳华双手撑在桌面上,他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了不少,眼圈青黑,下巴上长出不少细碎的胡须。为了这个心爱的侄女,他操心了不少。

  “那天她跟我说,学堂的同学邀请她去参加晚上的舞会,不许府里的人跟着,还跟我闹了通脾气。”孟炳华回忆着。

  其实以前这样的争执不少,不过每一次,都以孟曼新的撒娇成功告终。中间也偷偷叫人跟过去,可是都被她发现了,为此她也哭闹了几次。

  这一次,他什么都依着她,却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她身上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只是伤疤还要留些时候,她日日见着,心里肯定不痛快。”说到这里,孟炳华忍不住深深叹息。

  站在孟炳华一旁的刘克听到这里,更是忍不住抽噎。

  “曼新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性子急冲,可是个好姑娘。她从不把我们当下人看,我们也常受她的恩惠……”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孟炳华扭过头,想起这个他放在手心里如珠如宝对待的孩子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他心里疼得就好像快要被人撕碎开来。

  “父亲!”覃一沣一声惊呼。

  孟炳华的右手扶着左边胸腔,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他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喘着气。

  “药。”覃一沣拉开孟炳华左手边的抽屉,里面放着白色的药瓶,他取出一粒药丸给孟炳华服下。

  手忙脚乱之中,谁也没瞧见覃一沣的手里抓着一份文件,趁人不注意时,塞进了衣衫内衬里。

  歇息了好一会儿,孟炳华才缓过劲儿来。他身子虚软地靠在椅背上,瞧着天花板,也顾不得房间里还有两个小辈,自嘲地笑着:“果然是老了,连这副身子都不听话了。”

  “放着这些孩子,能叫他们怎么办?”

  像是杞人忧天的一句话,可是他在心里又不得不问自己,要是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这三个孩子该怎么办?

  “老爷,会过去的,孩子们会有自己的福分的。”刘克轻轻拍着他的背,帮着他顺气。

  缓过劲儿的人费力撑着手让自己坐起来,刘克在一旁帮着使力。

  “孟老板,一定要保重身体,商会还要您来主持大局。”整日听着晋诚回来说的那些客套话,晋秋也学会不少。以前她不爱去客套,现在却也不自觉地就说了。

  她抿着嘴,眼神落在覃一沣身上。他立在书桌一旁,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垂在衣侧,也正瞧着她。

  她眉头皱了皱,片刻又舒缓了过来。可是她不知道就这片刻的瞬间,也被他记在了心里。

  怕再待下去会叨扰着孟炳华的身子,寒暄两句后覃一沣便领着晋秋出了书房。

  是领着的。

  脚踏出房门的时候,他的手扯着她的衣袖。

  “你拉着我做什么?”晋秋甩开他的手,站在原地不动。

  院子里立着两个小厮,听见声音齐齐往这边看了过来,覃一沣瞥了他们一眼,人便退了下去。

  “我跟人打听过,他们说那几日每日夜里都有个女人来孟家门口,是你对不对?”覃一沣想起那个晚上,后来遣人打听。

  晋秋摸着刚被扯着的衣袖,承认:“是我。”

  院门口路过几个下人,见九爷站在院子里,欠身后离开。

  覃一沣瞧着她的手,语气放软:“入秋后夜里凉,你什么时候养成不爱穿鞋的习惯的?”

  他低头,见她脚上穿着双黑色布鞋,没有花样,贴合今日的装扮。可忍不住还是觉得头疼,他往院门口走,又回身瞧她:“跟我来。”

  黄土上长着细草,铺着青色的石板,一步一石板,晋秋跟在他身后。

  进了西苑,他径直往屋里走,听着身后没了动静,驻足,说:“眼瞧着天黑了些,应该是要落场雨了。”

  天被乌云压了一片,空中悬着几只鸟在低飞。她瞧了一眼,望着台阶上的人推门。

  就这眨眼的工夫,雨滴就落了下来,打在她的睫毛上,沉重的感觉包裹着她。

  覃一沣喊她:“进来吧。”

  屋子里陈设少,覃一沣将书桌上的宣纸拢成一沓,空出小块地方。她蹲下身,像在翻找着什么,又跟她说:“你来这里坐。”

  她进门的时候脚上沾了雨水,现在往里走一步,就落下一个浅浅的脚印。她觉得有些不自在,两步并作一步往他靠近,坐下,瞧着他站起来,手里拿着个皮箱。

  皮箱不大,他打开来,里面装着三双新鞋,一双皮的,鞋尖的地方镶着颗珍珠;两双布的,一黑一白,两侧绣着一簇小朵梅花。

  他把皮箱推给她:“试一试,要是不合脚,明日我去换。”

  她拿起那双皮鞋,放在脚边比了大小,又放了回去。

  “不喜欢?”覃一沣见她没了动静,颔首问着。

  双手放在膝盖上,她坐得规矩,瞧不见往日里的放肆,她低声说:“我穿不上。”

  西式的皮鞋,她平日里连洋装都不见一件,配这样的鞋,奇怪了些。

  覃一沣明了她的意思:“这双就先放着。”皮鞋被他拿了出来,小心收进抽屉里,两双布鞋仍摆在两人中间。

  窗外雨大了些,噼啪落在房檐上,结成珠掉落在地上绽开小朵的水花。

  淅淅沥沥的声音让人听起来觉得周身潮湿,起了丝寒意。

  从左侧的抽屉掏出火柴盒,点亮桌面上的油灯,借着微弱的光亮,覃一沣发现晋秋的面色有些憔悴,嘴唇泛了白。

  “我去叫人把火炉子送来。”他往屋外走,见苑外没人,往屋里瞧了一眼,从屋角拿了把伞又低头继续往外走。

  房间里就剩下了晋秋,见覃一沣迟迟没回来,她伸手拿过桌那边垒着的书,翻了两页觉得无趣,犯懒支着手在桌边小憩。

  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她以为是覃一沣回来了,困意席卷着她,没去理会。

  叩门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一声发问:“覃一沣,你在不在?”

  是孟珒修的声音。

  屋里没人回应,他也不着急,就在门外站着,直到瞧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苑门口,懒散的身子才挺直了起来。

  穿着件单薄长衫的男人腋下夹着伞,手里捧着个小火炉,里面烧着炭,炉壁已经发烫,用袖口包着。

  刚下过雨,脚落下就绽水花,一步一步很小心。

  孟珒修走下台阶,从覃一沣手里接过火炉:“这种小事叫刘放做就好了。”

  覃一沣望着渐浓的夜色,比房檐高出一截的树枝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黑夜里,他心里突然一暖,说:“小事而已,自己也能做。”

  他把伞依然放在屋角,很快伞尖就洇出水来,他又往里拢了拢,怕打湿孟珒修的鞋底。

  孟珒修跟他肩碰着肩,在他弯腰的时候伸出一只手推门。

  火炉子重,孟珒修使不上力,门还是覃一沣推开的。

  火炉子被他放在桌上,见左边的小书房里亮着灯,又抱起来往那边走。

  “听刘叔说父亲身子不舒服,我去看过,没什么大碍。只是说晚上不同我们一起用饭,你要跟我一起吗?”

  他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覃一沣还没进屋,右脚还在屋外,听孟珒修这么问,沉默了一会儿,答他:“好。”

  拂过门帘,光亮愈加明显,桌边靠着个影子,背对着他,可是也叫他发了愣。

  “你屋里有人,我这会儿来是不是打扰了?”孟珒修回头,问拿毛巾擦衣袖的覃一沣。

  覃一沣闻声抬头,瞧见那个影子没有动静,光影里的身子微微晃动。

  他走过来,轻手轻脚地给睡着的晋秋披上一件外套,他低声说:“去那边吧。”

  孟珒修学他的样子,动作变得又轻又缓,经过正厅,走到屏风后面,通过一扇门,走进去是间小小的房间,中间立着张桌子、两张木凳。

  倒扣的茶杯被立起,覃一沣倒了两杯茶水,说:“去看过曼新了吗?”

  “看过,今日她瞧着精神不错,同她说了些话,怕扰着她,就过来你这儿了。”

  像是兄弟间的叙话,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瞧着夜色已经黑透,才起身往外走。

  晋秋已经醒了,坐在正厅里发呆,脚边放着火炉子暖身子。见孟珒修跟着覃一沣从里屋里出来,还没来得及作反应,就先听见孟珒修说:“饿了吗?我去叫人备饭。”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着肚子,是有些饿。

  孟珒修推开门,一阵风灌了进来,她哆嗦了一下,人算是清醒了,眼神落在火炉子上。

  覃一沣在她身旁弯腰,抱起火炉子,跟在孟珒修身后,叫她:“走吧。”

  2.

  下人来说,孟炳华已经歇下了,曼新小姐胃口不好,只食了碗清粥,在房间里坐着,叫人不要再去了。

  覃一沣帮着理碗筷,没有一点少爷的架子,又盛了碗汤给她和孟珒修。他微微笑着:“先吃饭吧,歇息会儿送你回去。”

  孟珒修说:“我送你回去。”然后抬头气碰上覃一沣的目光,低下头不再说话。

  三个人,一顿饭用得如此漫长。

  覃一沣说:“本来今日是想好好谢谢你,没想到饭却吃得冷清了。”

  像是在感慨,他懒散地坐着,手摸着桌面上,什么也摸不着,又缩到桌下。

  晋秋放下碗筷,碗里还剩着半碗饭。她没什么胃口,抓着一旁的茶杯抿了两口,开口说:“平日里也就我跟晋诚两个人吃饭,今日没了他,也有你们两个,不算冷清。”

  说完,她才发觉自己话说得笨,抬眼去看覃一沣,见他笑着,目光落在她跟孟珒修之间。

  “若是不觉着麻烦,你跟晋诚每日来这里用饭好了。”他提议。

  孟珒修也说:“每日放学后我去接你们。”

  以为唐突的话,没想到晋秋没拒绝,她说:“晋诚该高兴了,他可喜欢吃你家厨子做的饭菜了。”

  孟珒修一愣,那个相认的夜晚,她也是这般说的,只是那以后,她却没再来过。

  “那就说好了。”覃一沣确定着。

  孟珒修也瞧她。

  晋秋点头:“说好了。”

  送晋秋回了缺月坞,孟珒修又去了西苑。

  到苑口的时候才见这里没有光,他在门外停了好一会儿,心里的烦闷压得他连着叹了好几声气。

  门开,覃一沣披着件衫子站在屋里,摸黑瞧着身影,心里领会,唤孟珒修进屋。

  身上染着丝寒气,孟珒修站在门口跺脚,将鞋底的泥土抖落才进屋。

  覃一沣点上灯,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空着。皮箱在晋秋走时交给了她,那时她无话,伸手接过,不同的是,车开的时候她朝他挥了挥手。

  想到这里,他淡淡地笑。

  “有什么开心的事吗?”孟珒修在覃一沣对面坐下。

第7章 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一句对不起啊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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