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对影成双副本乱炖(完)

  秋光正好, 艳阳高照,秋老虎发挥着余热,稍一动便是满身热汗。

  静谧无人的官道上,一白发老翁独自照看着茶摊, 惦记着远赴边关的孙儿。

  官道尽头突然扬起尘嚣,一辆马车疾驰而过,随即第二辆第三辆,接踵不断。

  马车后, 无数百姓逃难而来,撞翻了他的茶摊,抢了他的茶叶茶碗,还喝光灌光了他煮的茶。

  他一把拉住一个疯狂灌着霸王茶的庄稼汉, “这, 这是怎的了?”

  庄稼汉念在喝茶的份儿上, 提醒了两句:“快跑吧!边关破了,耶律贼子马上就要杀过来了!御驾亲征都带头窜了, 咱们也快跑吧!”

  什么?!

  老翁瞬间面如土色, 转头张望了一眼边关方向。

  边关破了, 那孙儿呢?孙儿可还平安?

  难民都是从这儿逃的,那大抵皇帝老儿的败兵也会从这儿撤, 他老儿不走,他要等孙儿!

  他重新拾掇起碰倒的茶棚, 又跑去河边担了水, 没有茶, 煮些水也是好的,万一孙儿来了,也能给解解渴。

  老翁望眼欲穿,堪堪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一纵人马仓皇逃来。

  老翁站在路旁勾头焦急张望着。

  “狗剩!狗剩啊!”

  乡里人都喜这种粗野小名,老话讲究贱名好养活,狗剩狗蛋随便一吆喝,一个庄子得有大半人应声。

  老翁这一喊,许多兵丁转头,老翁一个个挨着看,依稀好像看到官道那边是自个孙儿。

  他大喜过望,哪里还管什么兵荒马路,颤巍巍便横穿官道。

  “狗剩!爷爷在这儿!狗剩啊!”

  徒步的兵丁还好,看见他赶紧让开,可骑马的赶车的便有些刹不住脚。

  马夫使劲儿拽着缰绳,嘘了半天,依然马撩前蹄,将那老翁撞倒在路旁。

  老翁倒了,那肖似孙儿的人也行到了近前。

  不是,不是他的孙儿。

  他万分失望,想爬起来,可腰疼得得直不起来,只能爬在地上,呛着扬起的尘土,继续仰头呼喊着。

  马夫吆喝道:“老头!不要命了!让开!”

  老翁年老耳力不佳,并未听到,甚至已被这吵嚷纷杂扰得有些神智昏盲,只顾张皇顾盼呼唤孙儿。

  官道不算宽阔,马车一堵,身后负责掩护的兵丁全都止了脚步,耶律越大军正穷追不舍,如何能耽搁?!

  马夫一咬牙,不让道?不让道便去死吧!老不死的!这兵荒马乱的,撞死个人算什么?何况这可是皇帝老儿的座驾!

  “驾!”

  他一抖缰绳,直冲老翁压了过去!

  老翁惨叫一声,翻滚在马蹄车轮下,车轮颠簸,车身自然也歪了,余小晚紧搂着高烧不退的朱钰,勉强张开眼。

  心口隐隐作痛,再不赶紧寻到药铺按折流的方子熬制那延缓之药,只怕……

  车外吵闹什么?

  她撩开车帘,正看到车轮从老翁肚子上碾过,老翁眼瞳暴凸,大张着嘴,喉咙不断窜着血,窜的枯树皮般的老脸猩红点点!

  “停……停车!!!”

  这不过是本能反应,车轮正碾过,如何能停?

  况且车外兵荒马乱嘈杂的紧,马夫根本不曾听到,车轮碾过老翁继续前行,紧随其后的战马扬着尘土纷纷践踏而过。

  “别……不要!”她下意识的探手出车外。

  朱钰被吵醒,勉强张开眼,“怎么了?”

  “有个老爷子被车压过,吐了好多血!”

  “什么?”

  朱钰扶着断臂挣扎着爬起来,探头向外望去,马车还在前行,车后马蹄纷沓尘土弥漫,勉强可见一团灰扑扑的影子远远地瘫在地上。

  “停,停车!”朱钰突然撩开车帘大喝了一声。

  马夫吓了一跳,赶紧停下。

  朱钰踉跄着下了车,余小晚小心搀扶着,绕开原地踏步的马蹄,朝那团灰影走去。

  马群散开,众人纷纷下来,余小晚扬手帮朱钰扇了扇四扬的灰尘,朱钰咳嗽着蹲下,轻推了推那不知何时被踹翻过去,趴伏在地的老翁。

  “老伯?你可还好?老伯?”

  老翁奄奄一息,勉强动了动唇,依稀说了句什么。

  朱钰强忍不适附耳过去。

  “狗……剩……”

  “狗剩是何人?”

  “狗……剩……”

  老翁又喃喃了两句,张着嘴,再也没有动弹。

  余小晚探了探鼻息,眼眶有些泛酸,“他已去了,着人将他安置在路旁,等家人认领吧。”

  朱钰望着那老人满是尘灰血污的脸,突然冲四围怒喝一声。

  “狗剩究竟是何人?!”

  马夫见状,颤巍巍上前磕了个头,“狗剩……大约是他孙儿吧,这年余处处征兵,大抵他孙儿也征来打仗了,这老儿定是思孙心切,见官兵过来,便想寻一寻见一见。”

  “那便去查!查何人名唤狗剩,是他孙儿!”

  “这……”一旁大将抱拳为难道,“狗剩是小名儿,这兵营之中,至少半数都叫这个,只怕不好找,况且……这是青州地界,青州城尹领的那一队兵丁早已战死,一个不留,怕是他孙儿也……”

  耶律越攻城势如破竹,二十五万援军死伤过半,他孙儿死了也不足为奇。

  余小晚扶起他,复又回了马车。

  朱钰还烧着,喷洒的呼吸都是烫人的,可他却没再睡,递给她水也不喝。

  “莫秋水。”

  “嗯?”

  “我……我……”

  “怎么?有哪儿不适吗?你躺下,我给你敷湿帕去热。”

  朱钰摇了摇头,年余不见,他身形见长,也越发清瘦,正是贪长的年岁,倒也正常。

  “我……不如降了吧。”

  “什么?”她怔住,“你想称降?”

  “是。”

  他微微仰头,望着车顶,车帘起伏,光影斑驳,明明是秋光明媚的好日子,却满是尘嚣杀戮。

  “当日我俯首称臣,是因着想起你曾讲给我那故事,卧薪尝胆,想着终有一日羽翼丰满,必然会一统南朱,杀了那狗贼!”

  “那如今呢?”

  “如今……我终于一统南朱,也终于可以再度执剑与那狗贼面对面,来时我意气风发,誓要夺了他项上人头一雪前耻!可现下落荒而逃,无数将士战死沙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我突然想起你当日所说,人生来无贵贱,都是爹生娘养,我为君王,便是他们的君父,便要护得他们一方安康,不然这王,何故为王?”

  这一番话,倒是让余小晚颇有些意外。

  当日她掩护朱钰躲避晋王追杀,沿途指引他体察民间疾苦,还绞尽脑汁将穿越前应付考试死记硬背的成语名人典故乱七八糟,全拿来教导他,也是为打发沿途无趣。

  没曾想,他当日嗤之以鼻不懂其意,如今沉淀两载,竟独自揣摩通透。

  唔——

  心口隐隐抽痛,这又耽误了些时辰,缠情怕是撑不住了。

  朱钰仰头沉思了许久,这才察觉她的不妥。

  “你这是怎的了?”

  她勉强摇了摇头,“一言难尽,我身有蛊毒,若不尽快服药压制,便会心痛如绞。”

  朱钰瞬间瞠目,度拳紧握,“又是那狗贼干的好事?!”

  她靠在车壁,喘了口气,“不碍的,待寻了药铺配了药,服下便能撑上几日。”

  “那便快走!”

  “可你,你不是要称降吗?”

  朱钰叹了口气,不见当年傲娇顽劣,少年老成。

  “称降哪有那般容易,总要先落了脚同王副将他们再商议商议。”

  余小晚其实也是赞成称降的,起码可保百姓免受涂炭。

  如今的耶律越不比当年,真真儿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这一路下来,死伤无数,饿殍遍野,便是她看了,也是心生骇然。

  当年那温良纯善兼爱大同的如玉公子,当真是……再也不存在了……

  入了城,朱钰顶着高烧,先驱车赶去药铺抓了她所需之药,这才着人熬了退烧药。

  药还未煎好,便听夜色中鼓声如雷,哨兵一路急报!

  “西夷大军已兵临城下!一刻不停,擂鼓强攻!”

  “什么?!”

  朱钰猛然站起,强忍头晕目眩,看了眼床榻上冷汗直流蜷缩一团,早已疼得神智昏盲的余小晚,握了握拳。

  “速招王副将前厅议事!”

  “是!”

  朱钰去了前厅,还未顾得提起称降一事,哨兵再度来报,却是喜报。

  “柳家庄庄主携家丁带数百车粮草增援!”

  有粮草了!

  众人大喜。

  这一番仓皇撤逃,粮草丢了大半,眼看便要弹尽粮绝,这柳家庄还真是雪中送炭。

  朱钰张了张嘴,看着欢欣雀跃的将士,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现柳家庄庄主柳随风,同原少庄主现副庄主柳逸风一同觐见。

  “草民不才,愿为南朱尽绵薄之力!”

  国难当头,还管什么晋王党太子|党,都是朱人!

  百姓们也纷纷围拢府衙外,山呼万岁,寻求庇护。

  如此情形,年少的他轻易便被煽动起了斗志!

  退烧药端了上来,苦味弥漫,当日在宫中,小太监撵在屁股后祖宗祖宗的喊着求他喝药,他都嫌苦不肯喝的,如今一把端过,一口气灌了个底朝天,猛地一摔瓷碗,带着中二少年的豪气。

  “来!给朕披甲!”

  王副将赶紧劝道:“陛下龙体欠安,还是养伤为重,我等迎战便好。”

  其他人纷纷附和。

  朱钰青涩的脸庞挂满坚定,“朕虽无用,杀不得敌也砍不得人,可朕是王!只要朕不倒,将士们看到朕还坚守阵地,便能士气不衰!勇往直前!”

  然而……

  去时雄赳赳气昂昂,不过一个时辰,死伤无数,若非时晟的夜狼军余部掩护,险些没能安全撤回。

  孤勇无用,只是徒增伤亡。

  又苦守数日,眼看破城在即,众将愁眉不展。

  耶律越兵多马壮,不分昼夜轮翻攻城,任谁都吃不消啊!

  又是一夜,城门报急,已有西夷兵攀上城墙!

  这可如何是好?!

  众将士紧急商议。

  柳逸风瞪着灿如星辰的眼,突然抱拳道:“草民不才,学了点三脚猫功夫,若陛下不弃,愿随陛下上阵杀敌!”

  柳随风见状,也上前请令,“草民也愿往!”

  朱钰的中二之心,已退去不少,有些犹豫。

  从未有过半点训练之人上战场,如何应付得了战场无情的杀戮?

  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不等拒绝,城中百姓,除却老弱妇孺,凡是拿得起棍棒的男丁,通通拎着家伙式儿齐集府衙外,要求一同出城迎战,护城保家,免得亲人流离失所。

  朱钰一咬牙,眼燃烈焰!

  “来人!给两位庄主披挂!被诸位英雄披挂!!”

  他是君父,是整个南朱的君父!他的子民尚且不愿放弃,他如何能轻言称降?!

  城门外战鼓喧天,西夷兵架云梯攀城墙,玄兵投诚者抬木桩撞城门,弓箭手列队放箭掩护强攻兵,盾牌手举盾掩护弓箭手,四方列阵,乱而有序,势不可挡!

  朱钰一声令下,城门大开,举兵杀出!

  柳逸风一路抱怨,“你跟来做什么?你是庄主,柳家庄不能没有你!”

  柳随风帮他正了下微歪的盔帽,“你是我夫君,我不能没有你。”

第342章 对影成双副本乱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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