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午时。常府正院。

  少年双手握拳举过头顶,罚站。

  常武命人给苏成之沏了上好的云雾茶。这云雾茶还是开春时,晋太宗亲赏三品官员的贺春礼,常武平日里自己都没舍得拿出来喝,这不,自己儿子又惹事了,当爹的,只能出来替他赔礼道歉了。

  就是喜欢欺负儒生的臭毛病!常武都不知道给他擦多少回屁股了,唉。

  “先生,您就看着,看到消气为止。”常武甚至拿出了一条软鞭。“先生要是觉得吾儿该罚,还请尽管打,他皮糙肉厚,硬实的很。”

  苏成之屁股坐在交椅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硬着头皮伸手接过软鞭。真打了常弘,你转身一走,我还能活命?

  她起身走向常弘。“你把手掌心摊开。”声音小小的。

  “哦。”常弘不情不愿的把手放下来,手心朝上,伸到苏成之面前,又突然收回来握成拳头。“你可想好了。”

  “你威胁我。”苏成之下定论。

  “威胁你怎么了?”常弘眉尾一挑,“就威胁你。”常武就在正院上看着,常弘的声音压低了两分,少年变声期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

  “那我就打你。”苏成之没有拿软鞭的那只手抬起来就往常弘的手心重重一拍。

  “啪。”

  根据现代物理学原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苏成之虚虚握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心红了一块儿,辣辣的劲儿上来,还挺疼。

  嘶,好大一声呐,当他不要面子?常弘盯着自己的手掌心,不能说没感觉,可是不疼。苏成之的手,好软……真不禁想。一想常弘就跟抽了丝的蚕蛹似的,想钻回竹叶片里去。不轻不重的一下,好似拍在他的心上了,不然怎么跳得那么快。他视线往上挪,看到苏成之头上乖巧的小发旋儿,耳朵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以后,不欺负你了,好吧。”是陈述的语气。

  “我尽量。”他努努嘴,手心上似是还有苏成之留下的触感。

  常武邀请苏成之一起用午膳,而后他有要事出府商谈,匆匆离开。常弘食量惊人,六碗饭下肚才擦着嘴说自己七分饱。他下午要去校练场,便唤着苏成之收拾东西跟他一起出府。

  “就放你府上好吗?”苏成之打着商量。

  “也,成。”常弘说话的语调不知怎么就怪了一个弯儿。苏成之这人,还真是不计较的性子,每次把她惹恼了,她倒是会自我纾解,转头就忘了。

  经过篱笆墙那儿时,苏成之还说:“武郎太胖了。”

  “那叫孔武有力。”常弘扣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油水都快溢出来了。”苏成之扯了扯常弘的腕子,示意他看过去。

  武郎迈开爪子,一晃一晃地在里头缓慢挪动,那肚皮都快贴到泥地里去了。

  “……”

  “叫你给武郎当先生,你就当啊?”常弘手痒,突然一下扯开苏成之的发带,一个人秃自跑到前头。“你说你怎么这么招人欺负?”

  蓬松的黑发散落开来。苏成之檀口微张,粉粉嫩嫩的一点,眼睛就看着常弘跑远了去,慢了半拍,才恍然大悟的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儿,发带被常弘给扯走了。

  苏成之小声地念叨着:“古有云,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遇事不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

  常弘回过头来,看苏成之小声地嘟哝着,该死,听不清楚。再一看,那人长发披肩,眉毛也是细细淡淡,嘴唇也是细细淡淡……常弘不自觉地吞咽一下,喉结滑动。

  他最近似是身体不好,明明是秋意甚浓,却时不时就有一股燥热窜出来。

  “喂,考虑一下,跟我去校练场吗?”

  “是以观朝局,明其道,可举一反三。”苏成之恍惚间想起李经说的这话。诚然,晋朝重文轻武,可武官也是官,亦可观,可明。她不自觉的舔了舔下嘴皮子。“你们那儿,会欺负我吗?”

  “噗。”常弘笑露八颗齿。“小弟,只有老大能欺负你。”舌头顶了下下槽牙。“懂吗?”

  这是人话吗……好气。苏成之快步跟了上去,“你也不准欺负我,不然下次就是笞尻。”

  “什么?”

  “不懂啊?”

  “不懂。苏先生,点化一下?”

  苏成之咧开嘴,笑了出来。“不告诉你。”

  趁着常弘发愣,她一把抽出他握在手里的发带,三两下随意地把头发绑了回去。

  **

  校练场上,男儿皆是光着膀子在操练,一人远远就看见了常弘,大声疾呼:“兄弟们,老大来了!”再仔细一看,隔壁还跟了个半大书生?他意会了一下,赶紧补充。“老大还带了弘文馆的儒生给我们戏耍!”

  “哪儿,哪儿?带我一个!”

  “是兄弟,欺负儒生的事情,就不允许你不带我。”

  苏成之远远就看见光着膀子的男孩们朝着常弘跑来,心下有些不太好意思,眼神忍不住飘了出去。一次看这么多美好的**呐。不怪我。他们跑到我面前的。我也是生性害羞委婉的女儿家呀。

  “你好生受欢迎。”

  常弘把手臂往苏成之身上一压,别说,这个身量距离,压着还挺顺手。

  平日里,个个呆头呆脑的很,今日竟然还给他长脸了,常弘心里那叫一个得意。“我,有排面呗。”

  离了近了就有人认出了苏成之。这儒生不是初试揭榜那日就挨过揍了吗……“老大,这不好吧,你这,专逮着一个人欺负,说好的雨露均沾呢。”

  “滚蛋。”常弘单手护住苏成之。“离远点,别吓着我小弟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嘘声。“老大护犊子啊!”

  明明只有十来度,被这些个光着膀子的男孩围住,苏成之只感觉热气扑面而来。

  “老大,兄弟们今天要去一个妙地。”那人说着说着就傻乐呵起来。

  “你看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另一人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哪儿啊?”苏成之是个猎奇心重的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为首那男孩学着苏成之说话的腔调,晃着脑袋重复了一遍。“兄弟们,哪儿呀。”周遭又是一阵爆笑。

  有人捏着鼻子答道:“咱家不知道!没有那处儿,不去那地方。”

  好吧,她似是知道是哪儿了。虽然她没有去过,也存着想去见见世面的心思……苏成之瞥了常弘一眼。常弘竟从中看出了一丝怨念,仿佛是在责怪他,说好不让她被人欺负的。

  常弘赶紧踹了为首那人一脚。“我的人。注意点。”

  众人齐呼。“切。”

  “去吗?”毕竟人是常弘自己领来的,他还是先低下头去询问苏成之的意见,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半点老大的气派都无。

  “你知道是哪儿吗,你就问我去吗?”苏成之抬头说道。

  “都是兄弟,不会害我。”常弘拍板。——那就去呗。

  众人看着这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两人挨得又近……

  他们最近,因着一颗老鼠屎先往校练场里带《春宫》,让大家伙儿尝了个鲜儿,又是十五六年级的男孩,在摸清门道后,迅速扩散了时下许多流行的图册,其中一本名为《宠兔》……

  “像不像?”一人遮着嘴巴小声说道。

  “别说还真像。”

  “老大牛逼。老大无论做什么都牛逼。”

  城南有“必赢”,城北有“香满”。烟柳之地,胭脂香膏的味道从街头传到巷尾。常弘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朦胧之中,隐约知道要去哪儿了。

  这些人,真的是。

  一座气派的阁楼,木雕出各色旖旎的纹饰,有身着薄纱的姑娘站在外头,身段妙曼,手指捏着绣有鸳鸯的锦帕。众人看到那姑娘,脚底生石,都快走不动路了。

  丢人。常弘心下嫌弃。

  他刚想捂住苏成之的眼睛,就发现她的双眼亮亮的,透露出,一点点兴奋,甚至是急切。

  ……看不出来啊,外表好赖是个正派儒生。常弘心里有点不舒服。呵。道貌岸然!不过如此!妄负他还找她当先生的信任!

  “我跟你说。”常弘低下头去。“男人要对得起自己以后的妻子。”

  晋朝本来就男女极度不平等,女人大多卑微,男人寻花问柳,乃是常事,女人若有异议,反而犯了七出中的“妒”,甚至会被男人休弃。常弘这人,究竟是怎么生的,看着他这帮子兄弟也不似他这样。

  苏成之突然感概了一句:“常弘,你真好。”

  “我知道我甚好,你身为我的先生,你也得这样。”常弘霸道地宣布,没有人注意到,因为苏成之的一句夸赞,高高大大的男孩耳垂都红了。

  “我就看看。以后不来的。”苏成之小声回应。

  一行人在老鸨的带领下,进了二楼一名为“香溢”的包间。

  一位蒙着头纱的舞女在包间内,赤着足,脚踝上系着铃铛,转动摇曳,舞姿妙曼勾人。

  众人磕着花生米,有说有笑,小酌清酒,甚至有人在舞女进场时发出了激动的欢呼声。

  可渐渐的,没有人说笑了,大家的眼神开始闪躲。酒桌上有人小声说道:“我就是没来过,尝个鲜儿。”

  “以后不来了。”

  “一个姑娘家,赤足踩在青石板上,得多凉啊。”

  “她那个……带子好似要掉下来了。”

  常弘的眼神心不在焉地瞟着窗外,沿街对岸有湖,一汪碧绿。

  苏成之慢慢站了起来。她慢慢解开身上青灰色袄子的系扣。

  舞女有一双棕色的瞳仁,她看谁一眼,都显得含情脉脉。

  常弘转过头来,就看见苏成之一手扶着舞女瘦削的肩头,另一只手在替她绑紧有些松了的抹胸系带,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似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苏成之把解开的袄子裹在舞女身上。“天气凉,再怎么样,也穿了罗袜再跳舞吧。”

  “本来,跳着跳着,它就要滑下来的。”舞女低着头,不敢看苏成之。

  “那我今日,不让它掉下好不好?”

  直至舞女离开,常弘的肩膀都呈现紧绷的状态,刚刚,靠那么近说什么话呢。好赖也做别人先生了,能不能有些高尚节操,挑逗那些个舞女作甚!

  一杯温热清酒下肚,没化开这无来由的闷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笞尻:chi kao。震惊中外的酷刑——戒尺打屁股。

  *《宠兔》:我盲取自兔哥儿。(有点羞耻怎么回事)

  十年后,被翻旧账的常弘:别说兄弟,没这兄弟,我不认识,净会害人。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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