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敢情,苏儒生几次在我面前,都是装的谨微慎言,原来是个活泼的。”

  苏成之偷偷红了脸,那有什么办法嘛!

  想一想,今夜就像做梦似的,可以在这甲板之上,和李经独处,共看明月。

  “……抱歉。”

  “无需抱歉。”李经的声音揉在海风里,淡淡的,裹着苏成之。

  这样一个男人,他身份尊贵,却备受打压,可他却有才智,谋略,胆识,野心,他很强大,让苏成之不自觉想靠近。

  “殿下,其实我昨日哭了。”

  “我撒谎骗您了。抱歉。”

  李经双手负在身后。“看出来了。”

  “?”

  “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

  借着周围这片黑色,苏成之的胆子,罕见的大了起来。

  “就我……在下当时很恐惧。二皇子派选中一个不打眼的我,命如草芥,没了就没了,全在权贵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之间。而对您来说,在下属实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价值,会让您出手相助,把我带上。”

  “现在也可以。”是李经风轻云淡的声音。

  “啊?”苏成之摸不着头脑。

  “把你扔海里。”命如草芥,没了就没了。

  “……”苏成之心下一惊,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她反应过来,李经也太坏了吧!怎么能这样打趣她!

  夜里的海风格外大,吹的苏成之鼻头发痒。

  为什么要出手相助?

  的确,一个苏成之,对李经而言没有利用价值,死人是最安全的,甚至合了权胜心意,死在去江南的路上,对他来说最省事。

  让林尚把权胜安排好的“马夫”替换掉,让他在太子府里的心腹伪装成船夫在码头接应,每个环节有横生枝节的可能性,增加计划曝光的风险。

  只是李经这辈子甚少接受过来自他人的善意。

  小时候陪他玩耍的伴读,只是想要攀附他,看他得宠无望,连面子上的友好都懒得维持。东宫内照顾他起居的嬷嬷,奶娘,只是负责监视他有没有按时喝“药膳”,有没有服从一切的眼线。每逢佳节,晋太宗都会在二皇子的母亲娴妃处留宿,有时候也会破格让李世在宫中过夜,他们像一家三口,而李经无论什么日子都是一个人过,后来他分封了太子府,换了一个地方,继续一个人活着,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都要机关算尽。

  让李经如此的,只是弘文院内,相识之初,苏成之的几句话。她完全可以不告诉他。面对位高权重的人,说错一句话都有断绝仕途,被赐死的风险,可是她却没想那么多。

  李经也看中了苏成之的此人本身。

  她善记忆,偶然抄写过的一本书内的某处,都可以清晰的复述出来;她有灵气,无论是制举初试投机取巧的答卷,还是复试答辩依着锦囊照葫芦画瓢的侃侃而谈,都让李经窥探到了她思考上的“生动”,不似死读书,奉儒学的儒生,这样的人用的好,会收获一些另辟蹊径的政见,谋略;她善思考,或许出身让她没有观朝局的意识,可是点拨了几下,自己也丝毫不固执,听得进去,能往大局上去切入,再深入的分析。李经追求这样的人才,从布衣养她到朝臣,也无可非议,反而比拉拢朝中已成气候的大臣,要更为忠诚。

  最初给了她仓部录事,只是因着他的确要在户部安插人手,又不需要太显眼,一口喂太大也担心苏成之会不会自满自足,不思进取,不为他所用。刚好让苏成之参与到这次的谋划中来,也能够作为培养,李经至今为止,的确没有让她成为弃子的打算。

  麻烦些,便麻烦些了罢。

  苏成之不自觉,看那轮明月,看呆了去,心中也升起了乡愁,却不是对着这个世界。头顶上好像被风吹佛了一把,又像是有一颗大雨滴落在头上,她没做多想。

  许是已经亥时,苏成之的脑袋昏昏沉沉。“殿下,在下谋略差您八千里远,连精力都远及不上您,实在是要回去就寝了。”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殿下,您转过身子,背对着海风吹来的方向,就不容易进风,咳嗽。”

  “无碍,退下吧。”

  躺在大通铺隔间里的苏成之把被子往上拉,盖过鼻头,过了一会儿,似是在半睡半醒中想到了什么,又坐了起来,伸手往自己脑袋上摸,或轻或重。

  大概一个人前后揉自己头发,揉了半盏茶的时间,苏成之忍不住笑出声。

  该死!分辨不出来啊!

  李经是不是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疯了!

  翌日辰时不到,汉子们起床的嘈杂声将没睡多久的苏成之闹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揉了两下眼睛,打了个哈欠,就跟着出去领朝食了。

  待苏成之登上甲板时,李经和昨日的几位将士早就已经在雅间内商议策略。她走过去时,众将士并没有给她挪出位置,一人甚至轻飘飘的往她身上扫了一眼,带着点轻蔑。

  当真是文武互相看不起呐。

  苏成之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站在后头,没有言语。透过缝隙,苏成之往主书案上瞟了一眼,是张泛黄的羊皮地图,晋朝羊皮地图珍贵稀有,被皇家或权贵把控,普通布衣绝对是连见都没机会见。

  然,苏成之却是见过。总有些权贵会专门寻“成贤”这样的民营小抄经馆,偷偷摸摸地要求翻画地图,因着在弘文馆下设的官营抄经馆是绝对禁止地图传播的。苏成之画过晋朝境内不同地区的地图,少说也有十来张,她看着羊皮地图上沿岸的走势,便清楚这是“安南运河图”。

  临安是一个颇为特殊的都城,在苏成之穿越而来之前所学的历史中,显少有皇帝会定都沿海,然晋显宗,晋朝的开国皇帝,看中了航运便利,力排众议,定都临安。因着攻防需求,临安主城单独与城北划分开来,并不连通,城北也不是居民区,里设大大小小,不同航道的码头十余个,还有大型的渔业交易街区。

  “苏儒生,你可有何要补充的?”李经抬头看着站在夹缝中的苏成之。

  苏成之其实挺尴尬的,她来迟了并不晓得之前大家都商议过什么,来之后又被挡在外面有一句没一句听了一半吧,就开启了灵魂小差,周围的将士竟是没有一个准备侧身给她让个位置进去,这分分明明就是排挤,以后常弘要是再在她面前叫唤“儒生狡猾,武生单纯”,她非得理直气壮的打他脸。

  “咳咳。”苏成之清了清嗓子。“众将身材魁梧,苏某自愧不如,可否高抬贵脚,挪条缝让身形单薄的苏某往前站站。”

  瞧瞧,来迟了一丝歉意也无,还阴阳怪气,众将领本就对儒生持有偏见,这下更是坐实了“儒生狡猾”的军中言论。

  “哼。”最终是一位将领不屑地出了声,往外头挪了挪,给苏成之位置让她进去。

  苏成之挤到前头,低头看着这羊皮地图,仔细沉思了起来。

  由临安至江南的安南运河一带,夏季连绵多雨,属于苏成之在穿越前的世界里学过的“海洋性季风气候”,这无疑是不利于产盐的。唯一有一处,是三山峡谷,地势偏高,日光量大。三山峡谷顾名思义,周围有三山,内部形成了一大片盆地,这片盆地上全年少雨,完全满足晒盐条件,这便是全国的官盐产地,官船也是自此处出发,将官盐由三山峡谷,通过安南运河运往其他地区。

  为了规范航运,所有途经安南运河中间航段的船只,都需要通过三山峡谷,缴纳航运税,检查船只所运,由此,三山峡谷附近一定有皇家军队驻扎附近以防紧急情况。

  李世私晒盐,选哪儿都不可能选三山峡谷。可整个安南运河沿岸地区,并没有符合产盐的优越位置了。

  既然是江南账目上出现官盐异样,那李世一定是将私盐运送到江南了。

  他究竟还有哪里可以晒盐,且能走航运运盐?

  苏成之眉头紧锁。

  “这位儒生无话可说,就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有话说,就不要磨磨蹭蹭。”一将士眼见几口茶的时间都过去了,苏成之还是维持了那一动不动的姿势,只当他没有想法还在硬想,心下更加看不惯这小小儒生。

  是了!地图上缺了一块!

  “诸君可知,‘江南’的地名从何而来?”

  苏成之自知地位低微,也没卖关子,自问自答,接着说道。

  “江南往上,恰好是长江入海口,长江入海口以北为江北,以南便称作江南。入海口水流源源不断汇入汪洋,带着的泥沙黄土,长年累月,便会形成大大小小的堆积岸,时间久了,便会形成初具规模的岛屿。”

  “在开元二十年印刷的最新版《晋朝志》中有述,长江入海口隔海两百海里处成群的岛屿,其中最大的岛屿土地面积已有近两千公顷。岛屿的东面,气候与安南运河沿岸无异;岛屿的西面则不然,它干燥,少雨,日晒足,适合产盐。”

  “因着这些岛屿未纳入安南运河的辖区,若是看着这幅航运地图,则不会有标识。但恰恰是这没有标识的地方,是李世私造盐厂,又能完美避开三山峡谷的地方!所以诸君毋需在江南附近观望,只需锁死入海口处大的岛屿!”

  话音刚落,苏成之惊恐的捂住了嘴巴,又嘴瓢了!“在……在下的意思,口误,是二皇子……”不是李世,好吧,也是李世,哭了,昨夜才犯的错误,今早又重蹈覆辙。

  李经眼里有星星点点的笑意。看到苏成之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的感觉,还不赖?

  众将士则是你看我,我看你,内心皆在:这人在说什么天书?堆积岸?《晋朝志》?老夫只知道弓,弩,枪,棍,刀,剑……

  作者有话要说:

  *让李经如此的,只是弘文院内,相识之初,苏成之的几句话。指路

第22章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女子科举图鉴(穿越)最新免费+番外章节

正文卷

女子科举图鉴(穿越)最新免费+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