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药

  隔日,在太后的寝宫里,李昀正俯身为他祖母一勺一勺地喂着汤药,时不时用丝巾擦拭着流出嘴边的液体。

  太后气若游丝,只是机械地张口吞咽着送进嘴里的汤药,中间还伴随着几声气喘。

  “祖母,慢点喝。”李昀舀起一勺汤药,对她柔声哄道。

  太后微微张嘴,喝了一口,断断续续道:“头上的伤……让太医瞧过了没?”

  李昀一愣,张了张嘴道:“祖母放心,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

  太后喝完了药就歇息了,也不戳破李昀这些天做的事。

  李昀坐了一小会儿就离开皇宫回了王府。他头上包着纱布,一路上引得不少人讶异。

  李昀倒是坦然得很,一点都没有要遮掩的意思,极其大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进酒看到李昀头上裹着纱布,就立马上前去,皱着眉问李昀怎么回事。

  李昀也不避嫌,说了一通皇帝的讯问。

  进酒撇了撇嘴,看着李昀回了卧房,心里就像被锤子锤了一般地难受。他摇了摇头,派了个小厮去城里有名声的医馆万和堂知会了一声,让许大夫备好了伤药。

  许大夫名叫许沿,是京城里有名的郎中,不仅医术高超,而且有着一颗兼济天下的善心。城中不少人都受了他的好处,每日都心心念念着他的善举。

  进酒吩咐完之后就打算去武室等候荣亲王。他俩昨日就约好了要一起比划比划,好好“切磋”武艺。

  谁知他路上遇到了江洺和章益两人。

  江洺正推着坐在四轮车上面的章益在小花园里赏景。一见到进酒过来,章益就笑逐颜开,“进酒,我看你一天天的忙着给世子办事,真是难得见着你。”

  “章老先生若是想我了,可随时让下人唤我过来。”进酒笑道。

  “怎么可以?我可不敢耽误你们的大事儿啊。”章益摇摇头,又看向身后的江洺,“有随之陪我解解闷就够了。”

  江洺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温和地笑道:“让你费心了。”

  进酒点点头,“殿下受了点小伤,我让万和堂的郎中准备了伤药,他们估计过个一刻钟就把药送到府上来了。我还有好些事得去处理脱不开身,江公子若无事的话,可否替我给殿下送过去。”

  江洺眼神微滞。

  “殿下受伤了?如何伤的?严不严重?”章益着急地问道。

  “老先生放心,只是破了点皮流了点血,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进酒缓缓道,“至于殿下如何受伤的,江公子应该清楚。”

  江洺面色微讶,还没反应过来。

  但进酒的这句话在章益耳朵里就不一样了,他联想起前几日的所见所闻,又结合起这句话,便得出了李昀是因为江洺受伤的这一结论。

  “快去王府门口候着,药堂把药送过来,你就赶紧给世子拿过去。”章益苦口婆心地劝道。

  江洺眉头微蹙,不知道章益此话是何用意,嘴上发问:“那您怎么回房?”

  “我替你送老先生回去吧。”不等章益开口说话,进酒就自告奋勇道。

  章益也不推辞,叹着气被进酒推走了。

  卵石路路旁五颜六色的报春花开得正艳,朝气蓬勃,巧妙地装饰了初春的小花园,为王府多添了一股生气。

  气温反复无常,这几日又有些变冷了。天上的日头被掩埋在云层深处,天地间不见一丝阳光。

  江洺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儿,四周冷冷清清的,清冷的空气围了过来,将他包裹住。但他此时没心思想这些,思绪全都集中在李昀身上。

  章益不知道李昀昨日去了宫里,而江洺是知道的。方才进酒又说他很清楚李昀为何受伤,但皇宫里的事情江洺怎么会知晓。

  江洺一边思考着,一边慢悠悠地向前走,从花草腊梅之中穿梭而过,片叶不沾身。

  难道还和吞云会有关?

  又或者是在路上……楚临风伤了他?

  思虑良久之后,他终是狠下心来,决定去给李昀送药。

  进酒将章益送回居所之后,又给他叫了几个小厮和伶俐的丫头,细细地吩咐了一番之后才前往武室。

  一踏进武室才发现荣亲王早就在那儿等候了,他不禁有些歉意,道:“王爷久候了。”

  荣亲王一脸和蔼:“无妨,快换上衣服。”

  进酒连忙退去小房间准备换武装。

  武室里暖烘烘的,热气顺着火道一路传进来,再传遍了整个房间。但这武室里就算不烧地龙也不会觉得寒冷,只要练个两刻钟就立马汗流浃背了。

  须臾,两人面对面各自在武室的两面墙前站着,准备着接下来的比武。荣亲王年纪大了,手脚不比以前灵活,进酒自是不能显出真实水平,以免伤了他。

  老王爷也是自知,随意地与他比划了一小会儿,出了身汗就作罢了。

  进酒小心扶着荣亲王在长椅上坐下,刚要去给他端盆温水就被老王爷拦住了。

  “坐。”荣亲王指了指一旁的软椅。

  一看荣亲王的脸色,进酒才知道他被请来切磋武艺只是个幌子。

  “你六岁便随你父来了王府,自小在王府长大,”荣亲王回忆着过去,真心实意地说,“昀儿与你最亲,我们也早就把你当成一家人了。可是……有些话我也得提醒你。”

  进酒长睫一抖,疑惑地看着荣亲王。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也不清楚荣亲王说起这些是具体针对哪件事。

  荣亲王一脸惆怅,叹息着说:“进酒啊,做事还是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昀儿做事没有分寸,出了事也是他咎由自取,可是我们王府不能连累你。”

  进酒心中一震,薄唇微抿,显得唇色更加苍白。

  “不然,就对不起你爹的托付。”荣亲王深深地看着他。

  进酒突然起身,郑重地单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拱着手严肃道:“王爷,进酒并不贪生,只是贪恋亲人间的这一点温情。”

  “进酒自小家庭破碎,好不容易寻到了新的亲人,怎能放任你们不管。”他的喉咙有点疼。

  荣亲王看着眼前目光如炬的人儿,好似透过这眼神看到了进酒已逝的父亲一般。

  他当年就是看到了这种眼神,才决意要冒着风险收留他们父子。

  果真,人的风骨总是会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年老的亡故了,他的风骨就会在年轻人身上接着附着下去,并领导着他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总有一些东西是时间改变不了的。

  荣亲王眼里似乎含了点泪光,他起身扶起进酒,冲他欣慰地笑道:“好,你是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

  另一头,江洺刚来到王府门口就有一个小厮给他送来了油纸包好的干药粉。

  江洺犹豫着伸出手接过,随后小厮行了个礼就回去医馆了。

  江洺提着一包药粉,迷迷糊糊地行走在去李昀寝房的路上。一路上引得不少下人侧目而视,但他都没有理会,只是一声不吭地向前走着。

  江洺走进世子院之后,在李昀房门口徘徊了好久。他用手指捏了捏手里的细线,终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勾起指节敲了敲门。

  “谁。”李昀正沐浴完毕,坐在铜镜面前整理仪容,他听到敲门声之后慵懒地问了一声。

  外面的人回应了一声:“江洺。”

  “进。”

  江洺进门后就关上了房门,他现在才知道李昀房间里并没有比外头暖和多少,似乎是没有烧地龙的缘故。

  这一个多月以来,虽然李昀不顾礼法多次踏进江洺的房间,但这似乎是江洺第一次进李昀的寝房。

  李昀似乎看出了江洺心中所想,随口编扯着瞎话道:“我不是受不了寒冷的人,除了洗浴之时,极少用地龙。”

  江洺闻言讷讷地看向他。

  “你要是觉得冷,可以早点回自己卧房暖暖。”

  江洺不接话头,道:“这是医馆送来的伤药,你先备好。”

  李昀转头瞅了他一眼,饶有兴味地说道:“我正好该换药了,你帮我吧。”

  江洺难得地顺从了。他坐下之后,先是为李昀清理了一下血垢,接着又给他敷上了新药。

  李昀任由江洺摆弄,端坐着一动不动。

  ……

  而京城另一边的府宅里,王晏正在忖度着昨日皇帝砸伤了李昀的事儿。

  “这事儿是我在宫里安插的人嘴里传出来的,应该不会有假。更何况李昀今日头上有伤的事情,诸公也都是亲眼所见。”王晏义正言辞地说道。

  一位留着短须的中年汉子咂吧咂吧嘴,蹙眉道:“也不知道陛下这样做的用意在哪。”

  “是啊,”另一个老妇点点头,接话道:“前几日听说李昀烧了咱们据点的时候,还不见有这样的大怒,怎么现在就直接亲自上手,把人家伤成这样了呢!”

  王晏喝了口茶,叹息道:“蔡湘、崇贤,这就是为什么圣人的心思最难猜了的原因,我们还是先想想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吧。尚先生,你怎么看?”

  尚千聊淡淡道:“陛下可能只是见到李昀之后的一时气极,也有可能是当时李昀出言无状惹恼了陛下,再加上他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这才惹得陛下大发雷霆。”

  “有理,”蒋崇贤闻言点点头。

  蔡湘则是不敢苟同,皱着眉头发问道:“陛下宠爱李昀多年,怎会轻易地因他言行无状就出这么重的手?”

  尚千聊正准备说什么,王晏却抬手止住他,道:“先不管这个,等宫里的人再传其他消息出来,我们先商量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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