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二天一早, 还没等别的祭客上门,贾代善果然已经让人抬着来到了贾代化的灵前, 一声悲叹, 两行浊泪, 拍掌抚棺, 道不尽的难舍与辛酸。

  贾敬在旁边看得也是悲痛不已,也知贾代善不过是受伤刚醒之身,怕他哀伤过甚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和贾赦一起上前劝说老人家节哀,回去休养身子为要。

  其实贾代善也就是看起来虚弱了些, 要不是怕被太医看出端阋, 他自己半夜悄悄地收了健康卡, 身体还能更好一些。只是若不表现得虚弱一些, 就会显得太过惊世骇俗。若是皇家向他问起为何好得如此迅速, 可怎么回答呢。

  知道自己身子可以支撑,贾代善又怎么会让贾敬三言两语就劝得回去歇着呢?从心底来说, 他虽然没有与贾代化相处过, 可是对这位老哥哥还是十分尊敬的。有原主的记忆在那里摆着, 想不尊敬也难:

  这位贾代化比原主大了十几岁, 完全可以说是看着贾代善长大的。而且人家贾代化没有原主好命,能不降等袭爵,他的爵位只是个一等子爵, 而贾代善因为自己家老子与上一任皇帝关系好, 又有平叛的功劳, 原爵袭了国公,人家贾代化也没搞什么羡慕嫉妒恨的戏码,而是在自己叔父去世之后,尽心尽力却扶持着自己的堂弟,两府才有了今日的辉煌。

  可以说,要不是有当年贾代化一手一脚的指点,贾代善也不会继自己老爹之后,成为这一代皇帝的心腹之人,更不会如此人情练达、处世张驰有度。

  最要紧的是,贾代化在得知了贾代善关于贾家应该由武转文的思想之后,那是无条件的支持,还让自己的二儿子也就是贾敬,苦读考取了进士,给族人做足了榜样。

  对这样的人还不尊敬,贾代善自己心里那一关都过不去。所以他刚才的哀伤与失落,都是发自内心的。任是谁劝,他都摆出一幅誓与贾代化棺木共存亡的架势,就是不肯回去保养身体。

  第一波来祭奠的人已经来到了宁国府的灵堂之上。他们最先看到的,就是还半躺在担架之上的荣国公,花白的胡子上面掉落的泪水。

  所有人的心神都是一震,知道这两位堂兄弟的感情好,可是没想到他们的感情好到这种程度。这位国公爷可是也身负重伤,听说昨天还昏迷不醒呢,今日就不顾自己的身体来为堂兄守灵来了。

  那些本来想趁着贾代化去了,收拢宁国府军中势力的人,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小心思,与众人一起劝说贾代善还是以自己身体为重,不要让死者亡灵不安。

  可是贾代善的声音尽管虚弱,可是说出来的话还是掷地有声:“我堂兄已经忠于王事,我虽不能以身代之,可是送他最后一程,为他守护这宁国府还是做得到的。”

  听以此话的人无不心折,那些起了心思的人更是小心措词,生怕让贾代善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的心思揭于人前。扰攘之间。贾珍也来到了灵前,同着贾敬一起向来客还礼。

  贾代善的眼睛如刀子一样射于贾珍身上,让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恨不得把身子缩到自己老子后面。没种的东西!贾代善再次给贾珍盖了个戳,就不再理会。

  贾敬不是没有看到贾代善愤怒的目光,可是他对自己的母亲也是没有办法,只好指使着贾珍好生尽力,以求贾代善不在来客面前发作,让宁国府太失了颜面。

  贾代善自己来就是要给宁国府撑面子的,自是不会在外人面前亲自剥了宁国府的脸皮。可是他的面色不好看,是大家都能看得出来的,也就没有人敢没眼色地在他面前讨巧。

  借此机会,贾代善也在努力将来人与自己记忆之中的印象一一对照:能在今天前来上祭的,都是与贾家关系相对亲厚的人家,这里面四王八公还是占了大头。还有的就是同出金陵的王家与史家,也赫然在列,剩下的,就是贾代化与他自己军中的袍泽了。

  而贾代善重点关注的就是这些军中来人。在原主的记忆里,这里面有一心将宁国府视为自己依靠的,也有想着趁此时机分化宁国府势力的。而上一世,这些人还真是做到了。

  既然内有反骨仔,那贾代善也不准备对这些人多客气。等他自己养好了身子,少不得指点着贾敬,把这些人好生梳理一番。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用手指点着贾敬与贾赦:“请你叔叔伯伯们坐,如今我行不得礼,你们替我给他们磕头,感谢他们来送你父亲一程。”

  此言一出,本来就对宁国府感情浓厚的人,少不得热泪盈腮,就是那些已经起了异心的,也做出悲痛不已的样子。也有人直接把贾敬与贾赦扶起来:“国公爷万不可如此。我们与贾爵爷同袍一场,来送他不过是尽故人之情。”

  “礼不可废。”贾代善深咳几声,让大家越发担心他的身体。他也就不再做声,只看着贾敬与贾赦两个卖力地向着来客磕头拜谢。

  忽然让他发现了一点不对。

  “老二怎么还没过来?”他不悦地问起身边服侍的人。那长随是跟着他出生入死、战场里一起拼过命的,也不愿意替贾政遮掩:“听说是二奶奶身子不舒坦,二爷等着人请太医呢。”

  贾代善狠狠地压低声音道:“去把他给我拎来,告诉他,若是不过来,就不用再到我面前了。”

  那长随应声去了。贾赦知那长随与贾代善的情分,见他此时出门,想是自己老子有事让他办,少不得自己来到贾代善的担架之前,代替长随服侍起自己老子来。

  见贾赦如此动作,贾代善也只能心下叹一句原主还真是没有识人之明,也不知道这京营节度使之位,是怎么坐稳的。小声对贾赦道:“我这里无事,你只让你敬大哥预备下,说不得宫里今日会有旨意。”

  说来也是一直没有交待,这位贾敬,并不是代化的长子,上面还有个哥哥。只是他哥哥一向身子不好,自己刚娶妻生子不久就去了。偏生下来的儿子也不是身子强壮的,如今也不过就是在府里静养着。谁也不敢此时让他出来给贾代化守灵,生怕他出个好歹,那这宁国府可就要出双丧了。不过偌大的宁国府不能没有人承继,贾代化怕贾敬心下有什么芥蒂,也就由着下人爷、爷地称呼于他,日子久了,人人都称贾敬一句大爷,竟将他哥哥所生之子,似有还无了。

  贾代善也无意纠正这陈年往事,随着众人让贾赦称贾敬一句大哥。只是眼看着贾敬只知道悲戚,并没有预备下香案,只好亲自开口提点:贾代化是救驾之功,若不是原著里贾敬有那让爵修道之举,也不会出现贾珍只袭了三等将军的笑话。

  现在有他在,定是不能让贾敬走了原著的老路,那就把一切都按着规矩行起来。至于那个许氏说什么贾珍还小,开玩笑,都已经快成亲的人了,小又能小到什么地方去?

  就在贾代善狠狠地瞪了一眼被长随叫来的贾政之后,门上已经来报,说是宫里的太监,来府里传旨了。贾敬少不得带了贾赦与贾政一起将人迎了进来,在灵前摆开了香案。

  来人正是当今最信任的大太监夏秉忠,此人与代善也是熟悉的。见代善此时也守在灵堂之中,先上来给他打了个千:“奴才请国公爷的安。国公爷看来精神还好,真是天大的好事。奴才回宫向圣人禀报了,想来圣人也是欢喜的。”

  贾代善只是虚弱地向着人摆了摆手:“我还能扎挣得动,自是该来为堂兄守灵。圣人面前,还请公公代为叩谢恩德。”

  这是笃定此次夏太监来传旨,定是恩典了。也不是贾代善拿大,实在是此次贾代化死于王事,皇家就算是为了不寒了将士之心,也不会在此时传下什么不利于宁国府的旨意。

  那夏太监是提头醒脑的人物,听了贾代善的话,只冲着他再打个千,就站起来宣旨。旨意中对贾代化之功自是夸了又夸,又将贾代化的爵让贾敬袭了,还是不降等袭爵。

  圣旨一出,尽管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可这没有经过考核,也没有请袭爵的旨意,就让贾敬不降等袭爵,还是让那些没来得及露出小心思的人暗暗心惊,知道自己的算盘至此就算是落空了。

  宣完了旨,夏太监又来到贾代善身前,因不好陪笑,只是把身子低了又低:“圣人对国公爷也有赏赐,只是怕国公爷身子不便,也就没有下明旨。又怕宁国府里人手少,着礼部亲为贾爵爷治丧。还有就是贾大爷此时不便,也不必进宫谢恩。”

  能得礼部治丧,可算是天大的好事。不管这丧事办得如何,都是一种荣耀了。所以贾代善面上尽是感激之色:“这不去谢恩如何使得。还请公公回去向圣人回报一声,就说老臣定是要带着贾敬进宫谢恩的。”

  “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夏太监有些发急道:“国公爷有所不知,听了太医回报国公爷醒了,圣人不知道有多高兴。还说要让御医亲自来给国公爷调养身子呢。若是国公爷一定进宫谢恩,岂不是要让圣人悬心,也有违国公爷一片忠君的初衷不是。”

  难怪能做到当今身边最信任的太监,这一番话说得就让人心下熨帖。贾代善也就听了那夏太监的劝告,不说什么进宫谢恩的话。又让贾赦随着夏太监回荣国府,将那御赐的赏赐好生收下。

  饶是代善在来之前,又把那健康卡用上了,可也不能立杆见影。经过一上午的忙碌,到底撑不住了。他也不强撑着做什么样子,直接让人把自己抬回荣国府休息——现在他一身系着宁荣两府的安危,并不是逞强的时候。

  好生睡了一觉起来,贾代善又有了精神。自己喝了药,又用过了饭,也就有力气收拾人了。

  “亏你天天还以读书人自许,你母亲也说你是个知礼的。你伯父英灵不远,你这做侄子的就耽于闺房之乐,可是知礼之人做得出来的?”对着跪在自己床前认错的贾政,代善劈头盖脸就发作起来。

  贾母自来就心疼这个小儿子,忙解劝道:“也是政儿媳妇病起得突然,他又年轻,这才失了分寸。老爷只管教导他,何必与他生气,倒气坏了身子骨。”

  代善就又是一声冷笑:“这还真是病得巧呢。再说家里丫头婆子都是养着好看的?偏要他一个爷们亲自去请什么太医?那些给我看病的太医,就看不得他媳妇的病了,怎么就如此娇贵?!”

  一连串的问话,让贾母与贾政都分辨不得。今日贾政这事,还真是办得不大地道。本来是让他给代善守夜的,可是爷两个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代善又想着贾政次日也得到宁国府守灵,就好意让他自己回房安置。

  若是贾赦的话,估计就算是贾代善再让他回去,他也会守着。可是贾政却是吃不得苦的,听到父亲说得近情理,还真就回去了。也不想一想,贾代善让他回去,是为了让他第二日有精神守灵,他可倒好,直接给媳妇找太医,把守灵的事儿给抛在脑后了。

  见贾政无话可说,代善直接对他道:“你大哥昨天晚上就与你敬大哥守了一夜,今日又忙了一天,你晚上替他回来歇息一下。”

  贾母在旁边道:“老爷这里晚上也得有人守着,不如让老大今晚守着老爷吧。”

  对两个儿子还真是区别对待呀。代善就冷笑道:“我昨晚的身子不是比今天还不如,也没用老二守着。今晚又何必折腾老大。他媳妇的身子也一直不大好,也该让他去看看如何了。”

  得了,这嗑是没法唠下去了。

  因为贾赦的妻子张氏是代善的母亲做主定下的,因此从一进门就不得贾母的喜欢。就算是老国公夫人亲自做主将那中馈交到了张氏手里,可是一等老国公夫人去了,贾母就借口张氏身子不好,生生地分了一半管家之权,交由贾政的媳妇王氏管着。

  那张氏书香出身,家里行事很与荣国府不同。如今见婆婆明显偏心小儿媳妇,下人们又都看着婆婆的眼色行事,使得张氏更是郁结于心。打从生下了贾赦的长子贾瑚,就一直休养着。这也是今日她没有出现在灵堂上的原因。

  贾母只觉得自家老爷此次醒来之后,处处都与自己唱反调,心下颇是不平。只顾虑着贾代善有伤在身,才没有与他吵起来。可是那脸还真是不好看,说出的话也不大中听:“老大媳妇已经养了有三四个月了,可是总不见好。我是连晨昏定省也不敢用她的。如今老大屋里也乱糟糟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听她说得不象,代善对着贾政就吼了一句:“让你去替你哥哥,怎么还不动?竟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还是对上午让你过去给你大伯心下不满?”

  贾政吓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儿子不敢,只是想着看父亲可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代善只冷眼对他道:“我与你母亲还有话说,你且去。告诉你大哥,只管回去看看你大嫂如何,不用再来我这里了。”贾政如身后有谁撵他一样窜出了房门。

  贾母不解地问:“老爷有什么话要交待的?”

  这也是代善早就想好了的,要想着让两个儿子成材,就是把贾母这个祸头子给收拾住了。说来可笑,上一世自己还是贾母,两人的目标也可说是异曲同工。可是这一世就得自己出面对付贾母,也亏得他内里是个网站,各种角色兼收并蓄的,要不非得精分了不可。

  看着贾母那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代善也是一叹:“这一次经历生死,倒是让我明白了些事情。家里的事不能再这样下去,赦儿兄弟两个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听到贾代善说自己经历生死,贾母也是后怕不已,贾代善活一天,她是位高权重的京营节度使夫人,国公夫人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是一旦贾代善不在了,不管是哪一个儿子袭爵,她都成了老太太,只有一个空头国公夫人的名号了。

  “这也是老爷吉人天相,才能过了此劫。日后老爷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管这府里的事和两个儿子。”贾母如是劝道。

  代善却摇头道:“就怕你有这样的想头,我才要今天就与你说清楚。你我都已经不再年轻了,连孙子也已经有了,这生死还有什么看不破的。可是夫人,你可想过没有,若是我就这样去了,咱们荣国府会如何?”

  这个贾母这两天也是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怎么想这府里要是没有了贾代善,都是塌了天一样。儿子们如何她心里有数,现在是没有一个能如贾代善一样撑起这个家,让家里人在京中各路人等面前把头抬得高高的。到时候荣国府怕是会逐渐地由一等人家,沦落到二、三等境地,再被贵族圈子边缘化,最后不得不仰人鼻息地生存。

  代善见贾母久久不语,自己又开口道:“赦儿两个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我算是看清楚了。还有就是政儿和他媳妇,有些心大了,每日里只想着怎么压过他大哥大嫂。需知道这长幼有序,爵位是只能由着赦儿这个长子承袭的。”

  贾母反驳的话脱口而出:“这让谁袭爵还不是老爷你一句话的事。老大平日里不务下业,只知道吃喝玩乐,还好色非常,怎么能承袭得了爵位。老二却是好读书的,为人也方正,族里人人赞不绝口。”

  代善的脸已经严厉了起来:“糊涂!我说老二原本不过是读书读得性子刻板了些,并没有这样有胆子敢妄想爵位。是不是你,还有他那个贪心的媳妇天天在他耳边念着这些有的没有,才让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老爷,你平日不也是更喜欢政儿吗?”

  代善就是一哂:“老二不过是次子,我对他的要求自是没有赦儿这个要承家的嫡长子高。这也是世家通常的做法,怎么,你娘家竟是次子比长子要求的还严格不成?”

  见贾母无话可说,他接着道:“还有什么老大天天吃喝玩乐之事,日后这话不光不许从你的嘴里出来,就是咱们府里的下人奴才你也给我看住了,不许再提。还有赦儿所谓的好色,夫人,可用我说一说这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吗?”

  “老爷?”贾母只发出了这样一声似叹息似求饶的话。

  代善却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赦儿自小与母亲一起长大,母亲临去时又把自己的私房都直接传给了赦儿。别说是你,就是我当时心里也不大舒服。可是经了这一次生死,我也明白了,那些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而且还是母亲自己的私产,自是愿意给谁就给谁。咱们做小辈的,并没有置喙的余地。所以你日后还是对赦儿一房多宽容些,不要再无事生非,挑得他们兄弟生隙、妯娌不和了。”

  如此直接指向自己内心最深处隐痛的,偏偏是自己的丈夫,还是有伤在身的丈夫,让贾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为自己辩解一二,还是感叹丈夫对自己的了解。

  心下仍是不服的贾母,还是把自己的不满说了出来:“我进你贾家的门,辛辛苦苦服侍老太太二十多年,又给你生儿育女。可是老太太临了临了,却如此不信任于我,让我还有何颜面。”

  “那也是老太太做的,与赦儿何干?你就把帐都算到他的身上?!”贾代善不客气地抓住了贾母话里的漏洞:“他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还是你的长子,别人没说什么,你这个当娘的倒是做践起他来。”

  不料贾母竟更生气:“我十月怀胎,可是一生下来就让老太太抱了过去,自小就不与我亲近。再说他能有多大年纪,能会什么经营之法,还不如将东西放在我的手里有生发。”

  “放在你手里?”代善真有些无语了,他定定地看向贾母,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可知道母亲为何突然之间,就不用你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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