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一夜不知是梦是醒, 贾政被自己的小厮周瑞给唤醒了:“二爷, 二爷, 得起来了。”

  睁眼一看, 四处还是漆黑一片。贾政有些恼火地道:“现在才什么时候就叫我,不知道昨日坐了那么长时候的车子,今日得好生歇息一天?等到了该给父亲请安的时候再来。”说着已经转过身子,想着再从头睡起。

  那周瑞已经快哭出来了:“可不能再走睡了我的二爷。昨天您回来歇下之后,老爷院子里传来了话,说是从今日起,得与厨房的人一起起来, 还得……”

  听说是自己父亲那里传来的话, 贾政心下激灵了一下,已经坐起了身子。可是见周瑞并没有往下说, 仍很气恼地道:“可是父亲有什么事情交待, 你这狗才怎么不快说。”若是误了事, 父亲对自己的印象就该更不好了。

  周瑞让他催得无法, 只好哭丧着脸道:“说是还得您亲自去帮着厨子们打水、劈柴,不许小的们帮忙。”

  贾政完全让自己父亲这神来一笔给吓到了。想他从小到大, 因为贾母的偏爱,吃穿用度都有人服侍,说句吃金噎玉也不为过,什么时候会了打水、劈柴?!

  可是这样的话, 就是打死周瑞, 他也编不出来。那就是自己父亲真的有这样的交待。至于为什么, 还有什么好想的,也不过就是对自己起的那桩心思的惩罚罢了。

  在周瑞默默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贾政同样默默地带着周瑞向着厨房走去。路上周瑞不安地道:“二爷,您从来没拿过比书本子重的东西,这担水、劈柴之事,您能吗?”

  肯定是不能!可是事到如今,不能也得能了。贾政自己心下知道,漫说现在大家是在庄子上,往京中捎信不易。就算是在府里如何,自己母亲已经让父亲给软禁起来,给自己求不了情了。

  见自己的主子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周瑞也不敢再问,只好继续哭丧着脸,与贾政一起来到了厨房。只见贾代善身边的李要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他主仆二人到来,向着贾政躬身问过好,才冷着一张脸道:“二爷今日来得晚了半刻钟。定是这个奴才没有及时通知二爷。”

  周瑞见他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只好垂下头做出任打任罚的样子。李要冲着他白了一眼,才又对着贾政道:“今日是头一日,老爷说了,二爷可能会晚上一时半刻的。只是明日还请二爷早些。要不这庄子里这么多人等着用饭,怕是都得耽搁了。”

  这是真当自己是这厨房里干活的了。就算是知道这李要是自己父亲身边得力之人,贾政还是忍不住愤愤地看了人一眼。身后周瑞见他抬头,悄悄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襟,意思是让他尽量忍耐。

  正好那李要的手下,已经带了两副水桶与扁担过来,显然是怕周瑞暗中帮了贾政,也给他一副担上。他把水桶往周瑞的手里一递:“给。你可知道那井在哪里?若是不知道,我带着你与二爷过去。”

  周瑞忙陪笑道:“麻烦哥哥了,我昨日只顾着替二爷归置东西,还真是不知道咱们庄子上的井在哪儿。劳烦哥哥指点一二。”

  那人也不多话,自挑起了一副水桶,开步就要走。周瑞见此,也担了一副起来。只是他虽然也是奴才身子,可多年前就已经跟了贾政,哪儿担过什么水桶?那桶不是前面高就是后面低,时不时地还有磕地之声。

  那人就回了头,对着周瑞道:“小心些,一副水桶好几百钱,若是碰漏了可得你自己来赔。”

  周瑞越发小心地调整着自己肩膀上的扁担,心下却不由得担心,自己都是这个样子,那一会儿二爷若是担不起来可怎么办?

  这个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那人只把他们主仆送到了井边,又示范了一下如何用那桶把水从井里提上来,怎么摇辘轳,就回身要走。走前才想起来了一句:“李管事说,老爷交待过了,二爷今日早晨得担足三担水,才能洗漱用饭。”说完还知道向着贾政躬躬身子,表示自己对这位二爷的尊敬。

  贾政才不稀罕这份尊敬,若是真心里敬他这位二爷,不是应该替他把水直接担到厨房里去吗?可是想发作,那人已经走远了。只好与周瑞一起,看着那高高地进台发呆。

  周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开解道:“二爷放心,今日是咱们头一日担水,想来就是一次担得少了些,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等一会奴才把那水打得少点,也让二爷轻省些。”

  也只好如此。二人在周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好不容易打好了两担水,又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贾政比周瑞还不会挑担子!

  周瑞只好放下自己那一挑水,指导着贾政如何保持两边的平衡,如何能走得稳。他也不过是比贾政多担了一次,又能指导个什么好处?等贾政勉强能把担子担平,却又发现,那桶里的水已经洒得见了桶底。

  就算他是个主子,可也不能说自己两个空桶能算是一担水的。无法,周瑞只好再次打上一桶水来,再一分两半地倒进另一个桶里,为贾政凑出一担水来。

  堪堪走了不到二百步,贾政脚下已经发软,忙把那水桶小心地搁到地上,对走在自己前面的周瑞道:“还是歇一歇吧。”

  周瑞听他说话已经喘起了粗气,借着麻麻亮的天色,又发现那汗已经淌了下来,少不得也放下肩上的扁担,想过来替贾政擦汗。

  自贾政通了人事之后,但凡出上一两滴汗,哪次不是身边珠环翠绕地一面惊呼一面用那香帕擦拭?现在看到周瑞拿他自己那粗帕子往自己跟前凑,也顾不得自己的气还没喘均,喝他道:“做什么?不用你。”

  得了,自己这马屁算是拍在了马蹄上了。周瑞讪讪地停下步子,对着贾政道:“二爷若是自己带了帕子,还是擦擦吧。若是着了凉就不好了。”

  贾政也知道自己若是头一天就病了,那父亲不光不会怜惜,还得骂自己一声不中用。拿出帕子擦了汗,那天已经越发得亮了。此时就算是在府里,也已经到了该早读的时候。叫上周瑞,贾政再次把扁担搁在自己肩膀上。

  谁知这扁担一直在肩上还好,放下再担起来,那肩膀可就疼起来了。有心想换一下,又怕那边没练过,再把水给洒了。只好生挨着。如此三步一歇、五步一停,等他们主仆到了厨房,已经水汽袅袅、香气腾腾了。

  还是周瑞,按着厨下人的指点,把自己主仆两个好容易担过来的水倒进水缸之中,却发现一路泼洒之下,那桶里的水连三成也不剩了。

  厨下的人也没说什么,看他倒完了水,顾自忙自己的去了。倒是那个给他们拿扁担之人对周瑞道:“可不是歇着的时候了。照你们这个担法,怕是别人都用完了饭,都不得担回三担水来。若是老爷不高兴,再罚了二爷,你可担得起吗?”

  周瑞想说自己现在就担不起。可是这是老爷身边用的人,他一个少爷的小厮,没有回嘴处。只好再次请贾政一起担起水桶,向那水井而去。

  厨房里的人不解地问那人:“咱们厨房自有提水的人,怎么倒让二爷辛苦起来。再说若是真指着二爷担的这水,大伙也不用吃了。”

  那人就冷着脸嗔 了一句:“多嘴,老爷自有他的安排,也是你们能问的?”厨房的人立时不敢言声,只一边做饭,一边为贾政主仆数着数。

  等到他们主仆两个好不容易担够了数,贾政已经一动不想动了。只是那厨房里挤满了各处等着领饭的人,各色气味传来,让他几欲做呕,实在不是歇息的好地方。只好由那周瑞搀扶着,回自己的小院子。

  另一个跟着的小厮吴新登见他二人的形容,惊叫道:“二爷怎么不让小的去替了您。看您这一头一脸的汗,快些洗洗。”

  周瑞冲他惨笑一下:“好兄弟,劳动你也替我打盆水来。”

  吴新登见他这般模样,就算是想笑也不敢,一点磕巴也没打地应着出去了。周瑞突然一拍自己的大腿:“都是奴才糊涂,刚才在那厨房里,就该把饭一并端回来。现在这院子里只我们两个,吴亲登去给二爷张罗水,等下再去端饭的话,可不是得凉了。”

  都累成这样了,贾政脑子也转不过来了:“怕什么,看着咱们没去提饭,他们还不知道送过来?”

  周瑞只好道:“我的二爷,若是那起子人真有那个心,早对二爷担了多少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何必让二爷受这个罪。”

  贾政也知他说得有理,又念在他是与自己刚才“同患难”过的,少不得安抚他道:“看着咱们的,是老爷身边那个,并不是厨房里那些人。”

  就算是知道贾政说得未必靠谱,可是周瑞今日比贾政还要累些,只盼着他所说是真。可是等到那吴新登已经把水端回来了,还不见厨房的人上门,贾政也就知道不能指望。只好再让吴新登前去端饭。

  这时哪儿有吴新登反驳的余地?少不得自去把那饭取来。就如周瑞所料,饭果然已经凉了。有心不用,又怕上午老爷还有事要吩咐自己,贾政只好强塞些进口。略停了一刻,周瑞就提醒道:“二爷还是去给老爷请个安吧。”

  若是在府里,贾政少不得让人给自己告个假,左右还有贾母为他打掩护,说他夜里读书辛苦之类。可是现在行动就是自己父亲的眼睛,这样的话头贾政连提也不敢提。见周瑞那样子,让他自留在屋里,只带了吴新登去主院。

  进院子才发现,贾代善正绕着院子散步。抢上前一步,贾政行礼道:“请父亲安。看父亲的样子,这庄子果然是来对了。如今父亲比在府里走得稳多了。”

  早起李要已经将贾政挑水时的表现告诉了贾代善。虽然不算满意,可是能坚持下来也算是不易,代善的脸色就和缓了些:“听说你早晨还真的担了三桶水?”

  贾政听出那话里的满意,还以为自己这就算是考核过了关,陪笑道:“是。父亲的吩咐,儿子不敢有违。”

  “记着你这句话。”贾代善平平地来了一句:“什么时候能把那水桶里的水装满了,就来告诉我。”

  这担水,竟然不是一次性考验,而是长期工作!贾政有些不淡定了:“父亲,儿子知道父亲是想着让儿子知道世事唯艰的道理。只是现在儿子正是读书之时,若是日日如此劳作,怕是误了读书。”

  “读书?”贾代善就自了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一眼:“你可知道,有多少寒门学子,即要读书,还要养家糊口,一张纸也要算计,一支笔也要经心?现在你不过是担了两桶水,就说会误了读书。那我问你,若是你读书无成,此生中不得科举,可能养得了自己一家老小?”

  竟说自己一生科举无成?!贾政觉得不能忍:“儿子自问读书十分用心,也曾经得了名师指点。父亲担心儿子读书无成,却是过虑了。”

  “呵呵,”贾代善就笑了一声,才道:“是不是过虑,日后自是会有分晓。不过眼前你这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样子却是不行。你兄长将来会去军中效力,你也得知道养家的艰难。”见贾政还要说话,他老人家抬手止住了,接着道:“儿子,你得知道,你此身所穿之衣,所食之饭,没有一样是你自己挣来的,不过是靠着你父祖的余荫。”

  自己是靠了父祖的余荫,那贾赦呢,不也一样是不劳而获?贾政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就说了出来。贾代善倒是没恼:“的确,他也是得了父祖余荫。可是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他会去军中效力,现在他也在替我这个做父亲的回金陵办事。看在我眼里,他是得用的。而你,”轻蔑地看了贾政一眼:“在我眼里并不得用。”

  贾政越加不服,也不顾贾代善平日里的威严了,接口道:“兄长去金陵办事,也是父亲给了他机会。我也不过是父亲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罢了。”

  代善仍没生气:“不错,对你来说确实有失公平。只是偏偏他就是比你大了两岁,就是让我放心让他去办事。可是你呢,不过是让你去担几桶水,可有一桶是满的?可有一次是没歇的?”

  贾政一下子让他堵得无话可说。贾代善还是不放过他,又道:“窥一斑而知全豹,一件小事你都做不好,让我如何能把大事托付给你!”

  还讲不讲理了?!贾政眼泪都下来了:“敢问父亲,又曾经让兄长做过何等小事?”

  贾代善微微一笑:“我交给他的任何一件事,他做得就自己去做,做不得的就提前告诉于我,并不想着从中打个折扣应付于我。这样老实的性子,让我放心。”

  贾政的眼泪掉得更急:“今日不过是儿子第一日担水,才不小心泼洒了些。等明日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还请父亲再给儿子一个机会。”

  这么一个简单的激将法,就把人给搞定了?贾代善表示没有什么成就感。不过便宜儿子能有这样的表现,还是值得肯定的。于是他微笑了一下,即使那微笑一闪而逝,还是让注意着他的贾政捕捉到了:“还算是有骨气。只不过不知道你这骨气,能撑得了几时。”

  “那就请父亲拭目以待好了。”贾政越加不服气起来,他把刚才贾代善的那个转瞬即逝的微笑,当成了对自己的嘲讽。

  贾代善又道:“你可别忘记了,你是个好读书的人。过两日我那个幕僚谭震会过来,说不得会与你探讨一下学问。”

  这位谭震贾政也见过几次,只知道此人谈吐风趣,挥洒肆意,最是个不同流俗的。只是此人并不同与贾代善的其他幕僚,不大兜搭他这位少东家。也不知道他此来是为何,可是自己不能太过失了颜面,贾政还是知道的。因对着贾代善躬身道:“是,儿子定会尽力。”

  代善便挥手让他回自己院子里。等他走了,李要才问道:“老爷怎么对二爷如此严苛,他左右是要读书出身的,若是坠了志气可怎么好。”

  代善对自己的这向个长随,可比儿子客气:“坠了志气?若是志气这么容易就坠了的话,那就是当初根本没有什么志气可言。”说完叹了一声:“你且想一想,咱们当日在西北,孤军深陷,若不是凭了一股子心气顶着,可还能回到这花花世界?”

  李要也是叹了一声:“就怕那谭先生的脾气古怪,二爷受不了几日。”

  代善却不认同:“这么一点小小的折辱就受不得,异日他真得了功名,官场上下绊子、使阴损的多了去,还能比谭震更客气不成。”

  好吧,那是你儿子,你说了算。李要再不多言,只跟着他绕着院子慢慢踱步。

  贾政这边却没有如此悠闲的心情。他对自己的学问再是自信,可也只是建立在自己与原来的自己对比之上。那位谭先生,可是一点也不会给人留客气的主。找出了书,却是不知道该先看哪一本的好。读经义吧,那位谭先生似乎歌赋也来得。看格律吧,又怕人从时政里论起。

  如此拿不定主意之下,只好抓着书发呆。周瑞已经歇了一会儿缓过气来,不想让吴新登专美于贾政之前,少不得上前来支应。见贾政只拿本书发呆,道:“二爷可是今日累得狠了,不如先好生歇上会儿子,日子还长着呢,那书什么时候看不得。”

  因为早晨周瑞着实卖力,贾政也不怪他:“你知道什么。老爷说那个谭震要过来。你也知道他素来是个不讲情面的。如今老爷又对我有些看法,若是让谭震在老爷面前说上两句。你只想去。”

  周瑞就无端打一个寒颤。他也是知道这位谭先生的,几次与贾政见面,都让贾政回书房后大发雷霆,也就不敢再劝,只小心地在一边服侍笔墨。

  代善也知凡事得有个度,若是一次把贾政累得狠了,怕他心生逆反,于是这一日就只让他担了水,并没有再让他劈柴。

  第二日贾政又让吴新登从床上叫起,他说得好:“昨日周哥跟着二爷,奴才也不能躲懒,今日就让奴才跟着吧。”

  好吧,奴才们可以换班,贾政却只有一个。叹了口气,贾政带着吴新登再次来到了厨房。昨日的水桶还摆在那里,给他们数数的人也早早地等着了,还打千向贾政问好:“今日二爷来得准时。”

  贾政无心理他,只叫上吴新登就要走。不想那吴新登也是凭生第一次与这扁担亲近,少不得高一下低一下地闹了半会儿,才算是知道周瑞昨日怎么得了二爷的青眼。

  到了井边又是一难,概因吴新登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那水桶从井中打得水来。贾政无法,只好放下主子的架子,亲自按着昨日周瑞行事教他。这才知道看人挑担不吃力,只看昨日周瑞三摆两摆,那水桶就得了水重新立起,可是他却怎么也不能让那水桶先斜过来。

  贾政急得满头是汗,还骂吴新登:“蠢材,昨日周瑞也不过是看了一次,也就会了。怎么教了你这么半天,你还是如此不中用?!”

  气得把手就是一撒,只听扑通一声,却是那桶离了勾子,直直地坠入井中去了。贾政又气又怒,泪水不要钱的掉了下来:想自己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怎么到了自己父亲面前就如此不值一文起来。

  正没头绪间,那个给他们数数的人过来了:“等了二爷这半日,还没见二爷回去。小的怕出了什么事,特来看看。”

  出事,怕出什么事?难道是怕自己掉到井里了?贾政心下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刚想行动,又觉得身上冷风吹来,遍体生寒。若是真按着自己的想头做了,那井水怕是比外头这风还冷得多。那念头也就随着风飘远了。

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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