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尤氏听到惜春拿自己与王熙凤对比, 语里还有对王熙凤行事的不满之意,心里免不得暗自得意。她替惜春顺了顺头发,才道:

  “二姑娘如何能与你比。你与大爷是一母同胞, 嫡亲的兄妹。还是婆婆拼了命才得的, 大爷还能不疼你?”可能说到这里自己觉得有点亏心, 往回圆说道:“可惜大爷为人太信实了,听了那府里老太太的话, 就以为她真的会好生教养你。再说即已经托付了别人, 也不好日日过问, 好象不信任人家一样。”

  惜春点点头:“现在我知道了。”秦可卿少不得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态,却发现这小丫头竟把头低下, 谁也看不出她眼里是什么神情。

  尤氏见她乖顺, 接着说道:“二姑娘就不一样。听说她姨娘在的时候,很是得宠了一阵子,没少给先大太太点眼。琏二爷到底大了几岁, 能不记得?就是不记得, 他那个奶娘可是先大太太留下的, 也会对琏二爷学。虽然后来二姑娘的姨娘去了,可是琏二爷还是把这恨移到二姑娘身上了。你琏二嫂子是琏二爷的媳妇,自然得听丈夫的。”

  惜春小大人似的摇头:“那可未必。琏二嫂子才不听琏二哥的,都是琏二哥听她的才对。不过是看着二姐姐不如三姐姐精明,她才敢不把二姐姐放在眼里, 二姐姐若是三姐姐那样的性子,早和她闹上了。”

  “姑姑。”秦可卿有些着急。这还有一屋子的丫头呢。

  惜春不在意地撇了一下嘴:“怕什么,就是当着琏二嫂子的面, 我也要这样说。横竖你们也不是真的不要我,她敢说我, 我就再不回那府里去。”

  尤氏让她逗乐了:“哪儿那么容易,老太太才不肯放你回来。”

  惜春不解地道:“我在的时候也没见多离不开我,作什么不让我回来?老太太那里有宝玉哥哥就够了。”

  “你个小人精。”尤氏点点惜春的小脑门:“老太太当日好说歹说的把你接了去,给她赚了多少的好名声,谁不说她怜惜弱女,慈爱后辈?眼看着都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找婆家的时候了。若是亲事再由着那府里相看,日后不都是宝玉的助力?现在自然不肯放你回来。”

  惜春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心里已经把宁国府里这两个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才不肯去荣国府里做那寄人篱下的二等人:“我不管,反正我自己不说,你不许应下她送我去那府里。要不,”她想了想,威胁尤氏道:“要不我就让哥哥把我送到父亲的道观里去。”

  尤氏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秦可卿。这两个人都知道,惜春这是真的把她们当成自己人,才肯说出这样蛮不讲理的话。可是别说贾敬从来都没过问过惜春,就是贾珍,若不是这次尤氏告诉她惜春在那府里的境况,他觉得丢了嫡出的体面,也未见对这个妹子多关心两句。还不如贾蓉,自惜春回来,每日里都来给这个姑姑请安不说,出门还给她带点小玩意。

  秦可卿觉得,原著里贾蓉后来变成那个样子,未见不是因为知道自己父亲与妻子的丑事,可是两个又都是自己惹不起的,破罐子破摔了。要不现在行事与原著大不相同,根本没解释处。

  惜春回荣国府的事儿,就以她自以为威胁成功了尤氏而告终。秦可卿这里,也得了个好消息。

  宝珠背了瑞珠告诉她,主子真的给她配了一个暗卫。平日里这人就在宝珠家里住着,若是秦可卿有什么差遣的话,只和宝珠说一声就行。

  秦可卿对宝珠道:“还是得想法子让他来我见一见。万一到时你有个什么不方便回家的时候,也好约定个信物之类的,找别人传话。”开玩笑,不见人面的话,她那个忠心符可怎么用?就这她还得担心怎么才能与那暗卫来个自然的身体接触呢。

  宝珠也觉得可卿说得有理,回家与自己家人商量了一下,那个暗卫竟然扮成了宝珠的表姐,被她母亲带进来看宝珠了。

  感谢这个时代的女人出门不讲究素面朝天,褙子的领又高,还没有“Bra”这种东西存在吧,要不一个大男人,怎么才能扮成女人呀。秦可卿一面心下吐槽,一面打量着跪在自己跟前的这位。

  身材在男人里算是偏低的,面孔因画了浓妆,倒看不出什么特色,怕是等他再换上了男装,秦可卿还是认不出人来。不过气度还是有的,并没有真正下人那股子骨子里的低下感,颇有些不卑不亢。

  “可认得字?”秦可卿从座子上站起来,转着那暗卫绕起了圈子,好让人觉得她只是单纯地打量此人。那暗卫依旧低着头道:“奴才从小也念过两天书。一般的字都还认得。”

  这就好,以后若是秦可卿吩咐他的话,就可以写下来给他。反正她从知道宝珠一家都是背后之人安插的眼线之后,就第一时间把忠心符给宝珠用了一张。若是她让宝珠把信交给此人的话,不担心宝珠会半路把信给了别人。

  “那就好。日后说不得我会有事交待于你,事情多了怕宝珠传漏了话。不如直接写下来让你去做。”说着,她用力地拍了拍那暗卫的肩膀:“你为何到这里来,想必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别以为我见不到主子的面,就奈何不得你,自以为是起来。”

  大家都以为她是在给那暗卫一个下马威,没人觉得她拍暗卫有什么不对。也可能是因为那暗卫一身女装打扮,让人忽略了他其实是个男的的事实。

  把忠心符给暗卫用上之后,秦可卿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又问暗卫道:“你可有名字,有没有户籍?”

  暗卫老实地回答道:“回主子,奴才没有名字,也没有户籍。”

  见效还挺快呀,刚才他可还没唤自己是主子呢。不过暗卫没有户籍,可不大方便她日后行事——听系统的说辞,如果系统不把她抽离,那她只能老实地在这世界里继续活下去。还不能与宁国府一起同归于尽,否则的话就算是死于非命。如此秦可卿就不得不为自己日后的落脚之地早做打算。

  这地方如今由暗卫出面去找最合适。可是他偏偏没有户籍,就连买个房子都成问题。也不是不能落到宝珠一家名下,可是她们都是那背后之人安插的,而秦可卿忠心符有限,只给宝珠一人用了。若是她在外买房子,前头刚买下,后头她们就能报告上去。总之这一家子除了宝珠,她还一个都不信任。

  想了想后,秦可卿对着宝珠道:“你表姐难得来看你一趟,先去你自己屋子里与她说说话吧。我要给老爷写封信,一会让他带给老爷。”

  宝珠现在自是秦可卿说什么,就做什么。就是她那个娘,也只以为秦可卿要对派来暗卫之事进行感谢,随着宝珠去她屋子里了。秦可卿是知道这府里奴才毛病的,再说将来她也带不走这许多东西,很是赏了宝珠娘些尺头,让那婆子不住地念佛。

  不过宝珠娘有一点还是想错了,秦可卿这封信还真是写给秦邦业的,而不是她以为的背后的主子。

  秦可卿想得明白,这秦邦业很明显是幕后之人的死忠了,但是也没有逃过被人当成弃子并被扼杀的命运。君不见秦可卿去后才多久,他就因着秦钟行事荒唐给气死了?真那么大气性,知道自己女儿名声的时候怎么没气死呢?

  还有那个倒霉催的秦钟也是一样,什么被打了板子又发现自己气死老父,羞愧而死,只好胡弄一下不明真相的世人吧。真有那羞耻之心,能在自己姐姐,哪怕只是个养女姐姐出殡之时,与个尼姑(画重点,想想就觉得恶心,亵渎佛菩萨呀)行那苟且之事?!

  既然这两父子早晚都是让人炮灰了的命,那还不如给自己做点贡献,也算是为原著里的原主讨些利息。秦可卿在信里向秦邦业求助,说明主子给自己配了一个暗卫,可是这个暗卫现在没有户籍,要请他帮忙办上一个。并且特意向秦邦业说明,此事主子不好亲自出面,就是他办的时候也得小心些,不易让过多的人知晓,坏了主子的大事。

  如此一说,秦可卿就不怕秦邦业向人求证了——连暗卫都派给她了,可见对她和重视,单独吩咐她办点事还不是正常的吗?再说以此也可以给秦邦业一个暗示,那就是宁国府并不如表现的那么可信,要不主子不会特意给她派个暗卫过来。

  一个主子已经开始怀疑的人,秦邦业还能再信任吗?还有这秦邦业明显是核心成员,而那贾珍只是外围出钱的,被核心成员怀疑的外围,以这些人行事的谨慎来看,不把贾珍查个底掉才怪。到时侯以贾珍那筛子一样的行事风格,还有荣国府好大喜功的作风,不难让他们提早发现两府首鼠两端的行径。

  说不定都不用她自己动手,那贾珍就玩完了。秦可卿美滋滋地想。到时自己不管是假死脱身也好,在暗卫的护送下偷偷出府也罢,都可以安心地等着系统呼唤了。

  至于说要是背后之人下手抹除了贾珍,会不会连累子尤氏与惜春,秦可卿觉得问题不大。没见原著里与这些人站在对立面的林如海,也只是自己捐馆扬州府,黛玉还是好好地重回了荣国府吗?至于说黛玉没得到什么抚恤,那是荣国府的锅,不能都扣到背后之人头上。

  秦邦业不愧是“潜伏” 了这么些年的人物,办起事情来还是条理分明又隐晦。不出五日,暗卫已经补了京外三十里一个庄子上的户籍,取了个李壮的普通名字。

  暗卫有了这个户籍之后,秦可卿就让宝珠回家了一趟,自然是带足了给李壮办事的银两——看得出背后之人对原主还是挺大方的,秦可卿的私库里好东西不少,银票更是不缺。

  等宝珠从家里回来,带给了秦可卿一封信,正是那暗卫所写。他在户籍办理期间,已经在京中看好了一座两进的宅子,人家要价是一千两,比市价高了两成。不过那处地界闹中取静,宅子还有一个小小的后花园,所以他觉得适合主子闲时静养。

  看来暗卫已经领会了秦可卿的意图。这并不奇怪,他比秦可卿更明白他们背后之人所行之事,风险有多大、成功机率有多低。现在秦可卿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还给了他一条将来不必跟着一起死的退路,就算是不用忠心符,他都不大可能背叛了。

  这样更好。忠心符虽然也能保证暗卫不泄露秦可卿的意图,可是主观能动性却差,不如现在暗卫自己主动做事来得及时方便。秦可卿已经在信中开始称呼那暗卫为李壮,让他尽快把宅子买下来,再去离京更远些的地方,悄悄地置些田地,省得将来她出去了坐吃山空——不知道自己归期的人伤不起呀。

  隐于自己院子里两个多月,秦可卿才算觉得自己有了一点退路,加之养病的时间不短,都从夏天养到初秋了,她不得不痊愈了。

  要说对她痊愈最有意见的,还不是她自己而是惜春。

  小姑娘这两个月在宁国府的日子,是从来没有过的舒畅:贾珍对她虽然只有面子情,可也不禁着她。尤氏对她更是手把手的教,样样吃用亲自过问。秦可卿不用说,她那个小厨房现在有一半的功夫是在为大姑娘准备小食。就连贾蓉都已经习惯了出门给姑姑带玩意的日子。

  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她怎么肯再去荣国府里住到别人后院的抱厦里,还不是一人独占,而是三春共享再说,让人称呼为大姑娘,显示的是唯我独尊的尊贵,可比那和别人一起排行的四姑娘,更得惜春的欢心。

  她所有的这些,都是拜秦可卿生病所赐。所以明知道不该盼着秦可卿的病老不好,她还是愿意自己侄媳妇别这么快就好起来。因为在这两月间,老太太也不是没派人来接过惜春,却让尤氏用媳妇与小姑姑说得来,有姑姑在身边陪着,媳妇病也轻快几分给拒了。

  荣国府此时还不敢与秦可卿背后之人撕破脸,听说惜春在宁国府对秦可卿的病情有好处,也就做出一副理解的嘴脸,不再提接人之事。最为搞笑的,就是王熙凤竟让人不错日子地把惜春主仆的月银都送了过来。尤氏难得地当着惜春发作了一回:

  “这算是什么?难道还得我们知她们的情,谢谢她们没忘记妹妹不成?就一年都送过来,你们主仆拢共也不过四十两银子,是够打头面的还是够做衣裳的?!”

  惜春倒没说话,不过把那送来的银子都赏了入画与染笔两个。尤氏又念叨她不会过日子:“这么大的姑娘家,也该有些自己的私房。怕是这些年你也没攒下四十两呢。现在把银子都赏了丫头,你倒是大方。”

  惜春冲尤氏吐了下舌头,没等尤氏再教训她,已经开口道:“你去看看我那盒子里,不是还放着你前儿给我送来的锞子?对了,还有蓉儿媳妇给我的银票呢。这人也太会想钱了,一张纸竟能当钱花。也不怕人家画出来蒙他们吗?”

  屋子里的人都让惜春的话逗得笑成一团。惜春见大家分明是在笑自己见识短,不依地去摇尤氏的手:“嫂子--”声音一波三折,撒娇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尤氏好不容易收拾起自己的笑容,忍不住捏了惜春的小脸一把:“平日里怼我的时候,精明得不象话,今日也露了怯了。这银票岂是谁想画就能画出来的?没见这银票四周一圈地花纹?那就是各家里的印记藏在里头。这印记是什么,谁家也不会告诉外人。”

  惜春这才点了点头,算是受教了。不过她还是没有忘记会被荣国府接走的事,旧话重提地对尤氏道:“我不想去那府里,我不想住别人后院的抱厦子,我不想和别人一样的打扮。”

  尤氏有些无奈:“那边老太太若是开口,我也不好驳回。好在现在中秋也近了,他们再来接,你只管小住两日,等一进了八月,我就接你回来,说是让你随着我送各处的节礼可好?”

  惜春这才不情愿地应了。秦可卿心下却翻江倒海起来:若是按着原著的时间,林黛玉早就该得了林如海病重的信,回南边去看视老父了。可是现在她还在那府里住得好好的。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死,所以背后之人也暂时放过了林如海?那这两个人之间还真是生死相依呢。秦可卿自嘲地笑了一下。

  “蓉儿媳妇想什么呢,也不理我与嫂子,自己偷着乐开了。”惜春见秦可卿无端发笑,自是要问上一问。这也是她不愿意去荣国府的原因——在宁国府里,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问什么,不用如在那府里一般,想问也不敢问,只能自己胡乱猜测。

  “也没想什么,”秦可卿挥去自己脑中那不着调的想头,想出了一个理由:“就是觉得,姑姑若是带着婆婆替姑姑新置办的东西去了,那边的琏二婶子定是会想,今年婆婆自己把钱都花到了姑姑身上,怕是不会再给那两千两银子了。她是管家的人,该心痛了。”

  尤氏已经撑不住,笑骂她道:“人人说你琏二婶子促狭,谁知道你也是个不省心的。这样的话也是能说出来的。”

  惜春对秦可卿的话还是有些触动的,向着尤氏道:“嫂子,我想着送二姐姐与三姐姐些首饰,不知道她们会不会生气?”

  尤氏摇了摇头:“你想着她们固然是好的。我也愿意你一直这样心善。只是你得知道,现在不光是你,就是她们也都知道了你们之间的不同,所以你若是给的多了,怕是她们自己先就不自在了。”

  “怎么会!”惜春有些不服气:“原本林姐姐有老太太贴补着,加上她从家里带来的,用的就比我们好。薛姑娘来了之后,用的东西也都不错。现在若是我也带了家里的东西过去,不是更显得二姐姐、三姐姐可怜?我是替她们着想,她们怎么会生气?”

  秦可卿很愿意看到尤氏无时无刻地教导惜春,让她觉得两个人之间会越处越好,将来也可以相互做个依靠。于是帮着尤氏给惜春解惑道:“姑姑也知道那府里给姑娘们用的不是顶好的。这也是婆婆生气的地方,因为那样的东西,还真是按着二姑娘与三姑娘身份配的,可不是姑姑的份例。现在姑姑得的东西,才是咱们这样人家嫡女该有的。姑姑把这嫡女的东西送给二姑娘与三姑娘,她们是用呢还是不用呢?”

  是呀,荣国府原来给自己的份例,竟然都是庶女的标准,难怪老太太总是私下里贴补林姐姐呢,怕也是因为若是林姐姐与林姑父说了她在贾家的用度,人家父亲会生气吧。

  想到了黛玉,惜春也就问了出来:“林姑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秦可卿心下一惊:“林姑老爷?”

  尤氏向她点了点头:“前段时间你病着,就没和你说。听说先是来了封信,说是得了什么病,想着接林姑娘回南去。谁知第二封信追着就来了,又说不用回去了,林姑老爷的病已经好了。”

  这事儿可就怪异了。就算是秦可卿有原著在手,也想不通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怎么好好地就生了病,又马上就好了,还不上林黛玉回南?难道是林如海此世竟连自己女儿最后一面也不能见?

  不过若是林如海真发现自己不安全,为了黛玉着想也该不想着她以身犯险,不叫她回南也对。这会不会是第二封信的原因呢?

  惜春用手托着自己的小下巴:“要不我还是去那府里住两天吧。林姐姐本来就好哭,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她一向又与二姐姐不大说得来,三姐姐又和薛姑娘好。”

  这个小人精,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可是把什么都看到了眼里,记在了心中。又是个善良的,也可能是与黛玉同为嫡女的认知,让惜春不知不觉就与她亲近起来了吧?

  秦可卿想想道:“如今我身子也好了,也该去那府里给老太太请个安。不如我送姑姑去吧?”自己总得知道,原著里是荣国府里的哪位大神,逼迫得原主自挂天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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