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孙大人拍了一下桌子, 出了一下胸中郁结之气,也就收敛了自己的怒火。可是孙绍祖却发现,这屋子里的气氛已经不是刚才言笑风轻的状态。

  这些文官, 或许不会如武将一样,生起气来就喊打喊杀, 也不会直接把自己的拳头亮出来与人比比大小,可是这瘆人的程度, 却比那些动不动就秀肌肉的武将更让人胆战心惊。难怪自己媳妇说了, 自己对这两位要从心里恭敬。若是真让他们记恨上了, 怕是自己怎么让人下的绊子都不知道!

  李大人却象是没有看到孙大人拍桌子一样, 笑眯眯地继续问孙绍祖:“荣国府里的那位一个老太君, 不正是林姑娘的亲外祖母吗?听说林夫人还在闺中之时, 极得其母宠爱,就是为了让自己女儿在泉下放心,她老人家也不会让自己外孙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委屈吧?”

  孙绍祖想擦头上的汗又不敢,只好微微闭了一下眼睛, 任那汗水顺着腮下流走:“这个倒是听内人说过。老太君对那位表妹比她们这几个孙女还好些。只是那府里还有一个含玉而生的贾宝玉,与这位一比,林表妹也就只能退后了。”

  李大人微微点了一下头,对荣国府别的人不感兴趣也不了解,可是这位名动京城、口含祥瑞的贾石头,他们还都有所耳闻。孙大人不信道:“记得那个贾宝玉也有十多岁了, 自是要在外院里读书, 每日里能与老太君见上几面?怕是谈不上分宠之说。”

  这个孙绍祖不用迎春教, 都能说出一二:“两位大人不知。这位贾宝玉与别个不同,最是得那老太君宠爱的,平日里他自己的父亲想管教一二都不成。还说什么在外院读书,我也只在外头见过他一两次,平日里这位只管在内帏里厮混着。听说他们府里建的省亲别墅,贤德妃幸过之后,生怕空了,还让那贾宝玉与家里的姐妹一起进去读书呢。”

  好吧,这么奇葩的旨意,这两位当日也有耳闻。不过是事不关己,己不留心,听过也就当个笑话,谁知道现在自己竟然就要面对这个问题了。李大人皱着眉头道:“难道林姑娘也在那园子里不成?”

  孙绍祖理所当然地道:“老太君那么疼爱外孙女,自是与别人一起住进去了。不光是她,就是内人与另个两位妻妹,还有贾宝玉姨妈家的女儿,都在园子里居住。听说贤德妃下旨的时候,第一个提到的就是他那个姨表姐呢。”

  没耳朵听了怎么办?!就算李、孙两位都知道勋贵人家规矩松散,可也没想到松散到这个地步。两人心里都在想着,已经完全毁了名声的林黛玉,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出手,出手之后又该如何收尾?

  若是迎春知道,就因孙绍祖这几句话,会让李、孙两位生出了打退堂鼓的心思,不定得活刮了他。其实孙绍祖说的都是实话,这样的事儿荣国府也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好瞒人的,就是今日里他不说,这两位但凡让人留心些,就能打听出得出。期间不过是在人家两人伸手之前知道,还是伸手之后才打听的区别。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这两人已经出手,那他们硬着头皮也会走下去。可是现在两人都有了退缩之意,事情可就有些胶着了。

  孙绍祖久久听不到两人问话,有些忐忑地偷眼看了二人一眼,就见人家正在打着眉眼官司。福至心灵,他也不等着二人问不问,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听内人讲,表妹来荣国府的时候只可六七岁,自是大人说什么就听什么,不敢多说一句、多行一步的。等着林大人去世后,更是受了那府里下人言语挖苦,也不能还一句嘴。就是史家的大小姐把她比做戏子,也只能忍气吞声,连自己离席也不敢的。”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打动了那边还眉来眼去的两人!他们的同科探花郎的女儿,竟然被人比成了戏子,还不敢还嘴,甚至连离席表达自己的愤怒都不行!

  谁还没有儿女,谁能保证自己一定死在自己的儿女都成家立业之后?若是自己的女儿也让人这样对待,这两位觉得就算是宫里的公主如此行事,他们也得参奏公主教养有失,骄横跋扈!

  “谁给她的胆子!”再次发怒的还是孙大人,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拍桌子,只消耗掉了李大人家的一个杯子。李大人脸色也不好看,对着孙绍祖黑着脸问道:“又关那史家小姐何事?”

  孙绍祖已经让二人散发的冷气冻住了,期期艾艾地道:“下官只是听内人说了一嘴,并不知道详情。”有事还是让你媳妇去问我媳妇吧,和你们这些人说话太吓人了。反正媳妇说只要他们家里的太太、奶奶肯去自己家里,自己的事情就可成一半,到时媳妇一定会有办法吧?

  李大人的眉头还是皱着,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挺客气:“以前未与孙大人亲近,还真是憾事。对了,孙大人现在哪部任职来着?这人年岁大了,说过的话就忘,真是不服老都不成了。”

  孙绍祖忙站起身,躬着身子道:“也是下官鲁莽了,刚才竟然忘报官职,并不是大人健忘。下官原是西北大营的从四品同知。现正在兵部补官。”

  李大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孙大人如此年纪,已经是从四品之身,也是年轻有为了。又急公好义,难得,实在难得。”

  急公好义什么的,孙绍祖不知道自己办的哪件事给人这样的感觉,可是毕竟是好话,他也就不客气地照单收下了,还知道客气一下:“不敢当大人的夸奖。”

  孙大人却是不耐这些,直接问道:“不知道尊夫人是否方便,下次孙大人不妨与尊夫人一起过府。难得有这样投缘之人,想来尊夫人与内宅一样投缘。”有些话,也的确得家里女人们一起说道,才更方便。

  自己补官重要,可是家族传承与儿子更重要。再说媳妇说的是这两家的太太、奶奶去了自己家里,补官之事才有五成把握,却没说她若是来这两位的府上如何。已经对迎春的话信服有加的孙绍祖毫不犹豫地道:“按理说是该内人来拜见夫人。不过内人刚诊出有了身子,又是头一胎,怕是得等到她生了之后再来给夫人请安了。”

  他这话一出口,倒让李、孙二人对他刚才的话信上一分,觉得此人虽然粗俗了些,可是对自己妻子倒还不错。说不定就是为了自己妻子能安心养胎,为了自己孩子积福,才来抱打一回不平。

  也是因此,二人谁也没问孙绍祖,昨日里那封信是不是他所投,毕竟信中语气都出于女子之口,想是他的妻子所留,也是他妻子嘱他走这一回。事涉内宅女眷声誉,他们也只可装糊涂。就是不知道这两位自觉洞察人心的大人,得知眼前这位前些日子还对自己妻子大打出手,会是什么表情了。

  李大人为人更圆通一些,已经笑道:“不承想尊夫人如此福气,这倒是我冒失了。也罢,明日就让内人去看看尊夫人,一则道喜,二则替我向尊夫人赔礼。”

  明日就要去自己家里,刚才这位大人还问了自己的官职!孙绍祖发现,自己媳妇简直是料事如神了,嘴里还知道谦逊几句:“从表妹那处论起,两位大人也算是下官的长辈,如何敢劳动夫人。”

  那二人都是一笑,觉得此人倒是会打蛇随棍上,虽然直白了些,却也不失实诚。还是由做主人的李大人开口:“不值什么。正如孙大人所说,两家也不是全无联系,不如日后多走动亲近。”

  孙绍祖也跟着嘿笑:“正是正是,下官能与两位大人亲近,自是求之不得。正好内人也说明日要请了家里姐妹聚一聚,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冲撞了夫人。”

  看看外头已晚的天气,李大人同样觉得与眼前这位说话,还真是有些心累,这也太急迫了些吧:“这倒不忙。内人也要准备一二,不如就定到后日吧。”早晚要见,那就一并见了也好,自己也好早做决断。

  孙大人听了,也道:“如此正好,后日也让内人与嫂夫人同去。”

  若不是迎春早有吩咐,孙绍祖都能蹦起来。现在要去他家中的可是两个人,不就是把媳妇所说的太太、奶奶都聚全了?那自己补官之事不就是希望更大了些。当时喜得了牙不见眼:“如此下官就回去吩咐内人准备,恭侯两位夫人大驾光临。”

  李大人再不与他客气,三人拱手做别。

  侯着孙绍祖走远,孙大人问道:“李兄觉得此人之语,有几分可信?”

  李大人沉吟片刻道:“我倒是觉得有八成可信。就算他有着为自己求官的心思,到底为我们报了信,也算是了了我多年心事。”

  孙大人也同样点头:“正是。如海一世心血都尽于王事,死后却是连谥号都没有,也着实让人心内惨然。如今听他所说,倒也有可为之处。只是那林家侄女?”

  李大人愁的也是这个,若是他们参奏了荣国府,那黛玉势必不能再生活在荣国府。可是搬出来让黛玉去哪儿?她不过是一个长于内宅的女子,将来总得给她找个好人家,才算功德圆满。可是听了孙绍祖刚才的话,这位林家侄女竟然与她那个表兄同居一园,还真是……

  他倒是还有一个儿子没有定亲。可是那也是自己与夫人的嫡子,给他娶这样一个名声有疵的媳妇,不说对不对得起儿子,就是夫人那一关也不好过。

  孙大人却没有他这些顾虑:“反正后日夫人也会见到那位林家侄女,若是真是个好的,我那次子倒与她年岁相合。就算是不行,让夫人认个义女也就是了。再说此事真的报与圣人,怕是圣人也会有所封赏,至不济也会赏份嫁妆。”

  是了,自己只想着不利之处,却忘记圣人若是得了这样一个收拾荣国府的机会,怕是不会吝啬对黛玉的封赏。有了圣人做保,名声之事也会如一阵清风吹散。至此李大人倒有些懊恼自己想得慢了,让这孙大人先开了口。

  不由笑向孙大人道:“你只想着自己的儿子,怎么不想想我那次子也与林侄女年岁相合?”

  二人相视一笑,对对方的心思都心知肚明。

  却说孙绍祖这里,已经兴冲冲地打马回了自己府邸。先是进书房洗漱了一下,再就是把自己藏着的铺子契书挑出来塞在怀里——迎春所言不虚,那两位大人真的会让自己家的夫人来府里。那日后自己补官之事,也就全看迎春与这两位夫人交际得如何,还是先把迎春看中的东西给她,早晚这东西也都是自己儿子的不是。

  顾不得肚里已经唱起了空城计,他大步流星地来到了迎春的正院,一进屋却闻到饭菜香气,吸了吸鼻子,对迎春笑嘻嘻道:“太太这小厨房做出来的味还真不错,快给我添副碗筷,这一天可是把我饿坏了。”

  迎春看傻子一样看他:“老爷带了多少银子过来,竟想着在我这里用饭?”

  孙绍祖脸上就出现了“我就知道是这样” 的表情,把怀里房契掏出来放到迎春面前,十分大爷地坐到了桌前,等着人给他拿碗筷。

  迎春数了数房契,竟然有十三家之多,不由问道:“这些铺子是老爷自己打理,还是都租出去了?”

  孙绍祖不耐烦地道:“自然是都租出去了。要不家里一年哪儿来得那些进项。我又不会做买卖。”

  得了,有钱的是大爷。迎春给司棋使了个眼色,那丫头才算是把碗筷放到了孙绍祖面前,嘴里还抱怨着:“老爷若是来用饭,也该提前说一声。亏得太太饭量小,若不然饿到了小少爷可怎么好。”

  迎春待这丫头与别的又不同,孙绍祖由着她抱怨只做听不见,不然一会儿自己又得有银子进了迎春的私房。他一边自己盛了汤,一边对迎春道:“你猜猜老爷今日可见到了两位大人没有?”

  你都把房契拿过来了,没见到才是鬼话。迎春不屑与他多说,只管吃着自己碗里的饭。那边司棋与绣橘两个,还不时地往她碗里布菜,生怕东西都让孙绍祖吃完了一样。

  孙绍祖讨了个没趣也不恼,还是在那里自说自话:“太太料事如神,那两位大人竟然都在李大人府里见了我。还说让他们的夫人,后日一起过府来看太太。说是一来是给太太道喜,二来是替李大人赔罪。”

  迎春听到赔罪两字,眉头也皱了起来,忍着厌烦看向孙绍祖:“怎么说到赔罪上了?”

  孙绍祖见她理自己,心情更好,表功道:“还不是那个李大人,非得说什么让太太去见他家的夫人。我说太太正在养胎,他就觉得自己冒失了,才说让他家夫人过府赔罪的话。”

  人家那就是客气话好吧。迎春再次无语。好在还有一天的时间准备,也就不再理孙绍祖,自顾自地继续用自己的。孙绍祖没得到意想中的表扬,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只好老实地吃东西,不再开口。

  等二人用毕,迎春一边站起为在屋里走动消食,一边对孙绍祖道:“明日里还得辛苦老爷一趟,替我给姐妹们下个帖子。还有就是后日老爷只在自己前院呆着就好,姐妹们不用老爷招呼。”

  这样明着被嫌弃,于孙绍祖还是头一回,他不由问道:“这是为何?就算是避讳,姐妹们到了府里,我也该问候一声才是。”

  迎春一点也不客气地告诉他:“老爷以前如何作为,自己心里竟一点成算都没有?我那姐妹们都是娇花一样的人物,可不敢担了老爷的问候。再说那两家的太太也未见得说是一人前来,或是两位大人,或是自己的儿子,总会送她们过来,老爷只管在前院里陪客就好。”

  说起自己以前的行事,孙绍祖只好讪讪地闭了嘴。不过一会儿,又让自己可能补上官的兴奋冲淡,还想着与迎春详细说说自己与两位大人的谈话。谁想迎春知道了结果,才不想问过程,只盼着他快些离了自己的眼。

  想想自己要做的事情还不少,最重要的是先把帖子写出来,还得想一个让人拒绝不了的理由。迎春思索了一会儿,让已经用过饭的绣橘去取纸笔。不是她不想让司棋去,而是这丫头觉得只要孙绍祖在屋里,那她的姑娘随时随地都可能吃亏,死活不会离开。

  对于司棋的坚持,迎春也有些无奈,说不定这丫头觉得原主受欺负,都是她不在身边的缘故。可是说不好听的,就算司棋嘴上来得,可是实力上与孙绍祖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就是她留在身边也不过是多一个人受伤罢了。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太伤人心,迎春也就由着她。

  好在孙绍祖现在心头只有两好,一个是儿子,再一个是补官。这两样现在离了迎春都办不成,所以他对迎春身边的丫头,难得地收起了好色的目光。要不以司棋等人的小模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入魔掌。那时候迎春可不敢保证,以司棋的气性,还有心里对他表弟的惦记,能不能留孙绍祖一条小命——明的不行,这丫头说不定都敢暗里下手!

  好在现在孙绍祖暂时可以留下一条小命。迎春觉得自己想得还真是好笑,竟然担心起这个将原主折磨死的中山儿狼的生死来了。

  见迎春忽然露出笑意。孙绍祖巴结地问道:“太太可是想起了什么好事?还是知道后日里该怎么与那两位太太说说为夫之事?”

  迎春让他那一声“为夫”说得全身恶寒,直接请他走人:“老爷想着明早让人过来拿帖子就好。”

  孙绍祖知道自己就算是呆在这里,也不会让迎春对他多说一个字,只好讪讪地回他自己的前院去了。回想一日里的行程,孙绍祖不得不承认,自己按着迎春所说行事,还真是收获不小。

  两位文官出身的侍郎大人,平日里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今日却对着自己客气有加。期间就是那位孙大人拍了两下桌子,那也不是对着自己。后日,两家的夫人还会来自己府上,想他孙绍祖,不,是孙家,什么时候接待过这样的人物?

  这些都是托了自己媳妇的福!

  第一次,孙绍祖对自己娶的这个媳妇满意起来,多花点聘礼算什么,能帮衬着自己升官呀!既然她不爱听,那以后自己不说五千两银子就是了,反正那五千两银子也是为了补官,这下子不就有了?

  显然孙绍祖已经忘记,现在他的补官还是水月镜花。可是谁又会提醒他呢?

  这边得了房契的迎春,已经一边给姐妹们写帖子,一边让司棋把她婶子叫过来了。秦显家的还以为迎春要吃什么,一进屋就笑道:“太太有什么想吃的,只让司棋告诉奴婢就好。”

  迎春摇头道:“刚用了饭,哪里就又饿了。不过是想着你从来了之后,一直在院子里住着,也该回家去看看。”

  秦显家的笑道:“家里孩子都大了,就是奴婢家的那口子,每日里跑东跑西的,也不得闲。”

  迎春听她说话比在荣国府里知道进退,觉得这一家子还算是让人放心。也含笑对她道:“就算是这样,你也该回家里瞧上一眼,就是他们父子的穿戴,看过了心里也有数不是。”

  秦显家的就嘴里念起佛来,又是感谢迎春把她们一家子都拉拔到了孙家,又是感叹来了之后自己一家子都有了事做。迎春忙止住她道:“这也是你赶上了好时候,恰是我身边缺了会做饭的人。还有若不是有司棋,说实话我们也想不到你。”

  秦显家的就有些尴尬地笑了,司棋被从园子里撵回家的时候,他们一家跟着失了差事,也不是没去埋怨过司棋。现在太太当着司棋的面说这个,可见是要给司棋做脸。她也是个机灵的,不觉得自己一个做婶子的谢侄女有什么不好意思,又说起司棋的好话来。

  司棋已经知道迎春的用意,对她婶子的谢只当是风吹过,笑道:“婶子有谢我的,不如与叔叔一起好好给太太办事。咱们即是跟了太太,自然是太太好了,咱们才能更好。”

  “那是自然。咱们这些人,一身一命都是太太的。太太让咱们做什么,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替太太办成。”

  迎春好笑道:“哪就用得上你们上刀山下火海了,不过是让你那口子勤谨些,多跑两个地方。”说着对秦显家的细细地吩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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