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木木
觅两离开江都北上，醉梦泠心上也没什么事儿，母亲林秀琪见她闲的无聊，不过几日便送她去了宁河西山姥姥家。
姥姥家上头有一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叫木木。木木的师傅叫大木，师伯叫二木。俗话说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这不，自从木木五岁家乡闹饥荒，父母迫不得已把他送到庙里来，这有一餐没一餐的过着，不到十岁，他就开始独自下山挑水。
正是那年，木木下山，看见了七岁半多的梦泠。正值初夏季节，梦泠穿着轻薄的绵绸裙子，十分的清爽。宁河泉溪水里的水儿真清凉，梦泠坐在石头上，把小脚丫子放入溪水中，沁凉沁凉的，冰清冰清的，十分舒服。
前头，只见木木来提水了。
他看见了穿着粉红色绵绸裙子的梦泠。
梦泠也看见了来提水的小和尚木木。
“喂，你是不是专来捣乱的，明知这水有人喝的，你还把脚伸到里头。”木木非常的生气，只不过年纪太小，还是个愣头葱，光发火没用。
“我在下头，你在上头，下头的水脏了也没有弄脏你上头的水啊！”醉梦泠嘻嘻哈哈地说。一副不关己事的少女模样。
“哼！”木木生气着，继续提水上山。因为师傅大木头规定了时间，不准他晚归。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很逗吧！两人扯红了脖子，就没差赶鸭子上架了。
第二次见面，是在西山佛寺的庙堂里。
那是觅两哥哥刚离开宛丘平阳的那年秋分，金秋十月。伏月天里，姥姥带着四个丫鬟，鹦鹉、黄鹂、雨鸽、喜鹊，还有梦泠九姊妹，来到了这座庙宇。
鹦鹉、黄鹂等四个丫鬟从小在姥姥家长大，介于姥姥与姥爷现如今只有林秀琪和林秀英两位孙女继承家业，还有姥爷家的小表叔阿明管家管理家务，一切看起来还基本顺利。
姥姥家的一万亩田地，分给了几个雇农，都是姥爷那时候的远方亲戚。那时候，闹饥荒，很多人病弱残少，姥爷见他们可怜，给了他们事做。还提拔他们的闺女做宅院里的大丫鬟。不然，哪来那四大美女姐姐。
伏月天热，姥姥叫丫鬟们把水果名香供奉给菩萨。便去偏方坐着歇息片刻，然后行礼跪拜。
木木小和尚看见了梦泠丫头，赶紧闭上眼，不去看她。因为这一年，他懂得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见这个小和尚懵懵撞撞的，正好撞入鹦鹉姐姐的怀里，扑个满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善哉善哉，求菩萨保佑！”
小和尚微微合眼，走至一边，念道：“施主，对不起，误撞了您。”
“没关系，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儿，看你年纪挺小的。”鹦鹉不屈地打问道。
“小姐，贫僧法号木木，今年十七，若打扰了小姐上香，请不要见怪。”
“多见不怪，多见不怪。”鹦鹉怪不好意思地合手行礼，并朝他轻轻鞠了一躬，笑着说道。
九小姐醉梦泠经过大厅门阁处，瞧见了这一幕。心里有些微的感触。今年可是她十一岁华年。
记得那个溪水潭边，她刚认识这个提水上山的小和尚木木。那一年她一岁半。
今年，她闲得无聊，母亲又在为各位姐姐的婚事着急，家里闷得慌，忙的慌，父亲就一路送她来了西山外婆家。也就是姥姥这里。
听四个姐姐鹦鹉、黄鹂、雨鸽、喜鹊讲完一些老旧的故事，小梦泠闲得无聊就偷偷喊喜鹊，姥姥送给她的贴身丫鬟，爬起了西山。刚好，太阳落山之前爬上了西山。这回，只能在山上过夜了。还好，山上有座庙。西山古寺。
本来古寺不接待女贵客，但一看是林家姥姥家的外孙女，又近在他们古寺的山脚下，不接待有些难说。
这不，山上仅仅才三个和尚，两个老和尚，当然养尊处优，所有很多活都是小和尚木木做，比如上山砍柴，烧水做饭，提水担水等等事物。这不，照顾贵宾也落在了木木手里。
“小和尚越发清润了。”喜鹊姐姐打趣道。
“请这位姐姐自重，佛家不打妄语。”木木一边帮他们整理床铺，一边说。
“哇，这怎么睡啊！难道让我们睡草席，这也太残忍了。”喜鹊虽然是丫环，但可是宁河大林家老宅院四大丫鬟之一。
木木咬紧牙什么都没说提灯走了。
“这和尚，还是个不哼声的宝。”醉梦泠细声笑道。
这一晚，木木为她们煮了一锅草鱼汤。
“额，为什么只有一条鱼。而且还这么小。”
木木为大家盛汤，首碗给了梦泠。梦泠看到碗里的汤，没有鱼，只有一点点葱皮蒜草，不禁疙瘩着发问。
“大小姐，放心吃吧，我佛慈悲，不会下肚拉浠。”木木又一声“阿弥陀佛”。
“那么，你也来吃点吧。”醉梦泠喊了他一声。
小和尚刚想走，不料喜鹊拉了他一把，“我们家小姐叫你坐下吃东西呢！这个可是你烧火煮的，不过看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只有这个火候。”
小和尚木木瞧着锅里的鱼汤，不禁吞了几口口水，看来自己真的已经饿了。
醉梦泠摇摇头，心里想：“脸盆大的锅，只有一条黄花鱼果然不太厚道。不过，看他刚为我们下锅煮饭，烧柴煮鱼，挺累的模样，好，就让他陪他们吃点吧！”
木木喝了一碗鱼汤，打了一个饱嗝，就埋下头离开了。
“喂，就吃饱了，你也应该吃点鱼肉吧！”小梦泠不知道这条鱼是小和尚木木今天头一次在挑水的时候抓的。而且是瞒着两位师傅在厨房开小灶煮好的。
入睡时候，梦泠似乎记起来一些事。
“喜鹊，听姥姥说，和尚庙的小和尚是不吃荤的，而且鱼是动物，是荤菜对吧！”
喜鹊似乎爬山有点累了，抱着草席被子一股劲儿睡着了。
“诶，你也真是的！不陪我说会话就睡了。”梦泠心中淡淡的委屈。
第二天，小和尚被老和尚叫去问话。
“鱼，真的被你蒸了？”二伯二木和尚问。
“没有蒸，是煮了一锅汤。”木木赤着上身，跪在院子里。
幸好，醉梦泠还没有离开庙堂。她和喜鹊忙奔过来帮忙缓情。
“其实那条鱼是我抓的，不过不会煮，就让木木和尚帮个忙。”醉梦泠快语说道。
“这可是真话？”师傅大木说道。
木木没有回话，只低着头，沉默。
“好了，木头，快起来吧，你师傅没有要罚你的意思，我们也该下山了，以后见。”说完，醉梦泠和喜鹊手拉着手准备下山去。这回，姥姥该着急了。不然下去就会挨骂了。
喜鹊和泠儿离开古寺，下了山，回到了西山宁河姥姥家。
回来之际，还只是凌晨五六点钟头。天际的启明星还亮着，月亮清淡相照的余晖还睡在天空里。
走了不到一千米路程，终于见到了姥姥家的青瓦大宅子。
这宅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毕竟也建了四五十年，是上了年纪的老屋子了。院子里有只大黄狗，见梦泠回来了，它兴奋极了，连忙从狗洞里钻出了，摇着尾巴，欢迎她们回家。
大门没关，走近偌大的院子。只见大表叔阿明正在院子里等她，好像姥姥吩咐让他等她回来，等了一个晚上似的，见梦泠和喜鹊终于回家了，阿明终于歇了口气，说道：“小九儿，你可终于回来了，你表叔叔我差点就被你害死了。”
姥姥见泠儿和喜鹊回来了，忙让黄鹂雨鸽几个丫环准备早膳。姥姥把梦泠抱入怀中，说道：“九姑娘，看你亏得，一个晚上不见踪影，倒说说究竟上哪偷玩去了。”
“姥姥，我没事，我现在不挺好的吗？”醉梦泠从姥姥怀中起来，在房中央转了一圈，快活地说道，身体瘦小的她面容有些疲惫。她的衣服，翠绿色的小棉袄，上绣着大红色的花儿，俗而不艳。
“姥姥不信，没事也一定饿着肚子了。”忙又对喜鹊说：“喜鹊丫头，你说昨晚为啥不回家。”
喜鹊见姥姥真生气了，忙一个腿丫子就跪下，低着头，哭起来：“姥姥，是九小姐喊着要去爬西山，所以我就跟着，没想到爬上之后，天就黑了。还好西山古寺里有睡的地方，于是在那过了一夜，而已……”
姥姥见喜鹊哭的不像话，忙慈悲心大发：“快起来吧！今后可不许再这样。”
几年后，小和尚木木长大了，梦泠经常来找他说话聊天。
和尚：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听见外面的声音被打断……）（长出一口气）
梦泠：小和尚。
梦泠：小和尚，我又来听你讲故事啦。小和尚，小——和——尚——
和尚：唉……
和尚：呵~泠姑娘今日想听什么？
梦泠：什么都行。
和尚：从前有个老和尚，总是被贼光顾，他忍无可忍了。有一天，贼又来了，他就对贼说，请你把手从门缝里伸进来，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老和尚：你把手从门缝里伸进来，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和尚：那贼听了高兴极了，就把手从门缝里伸了进去。谁知老和尚一把揪住他的手，捆在柱子上，然后用棍子痛打他，一边打还一边喊：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毛贼：哎哟！别打了~~~哎哟~~~~痛！哎哟！！住手！！哎哟~~
老和尚：皈依佛！
和尚：那贼痛极了，无奈跟着喊：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毛贼：哎哟~~皈依佛！
老和尚：皈依法！
毛贼：嗷呜~皈依法！
老和尚：皈依僧！
毛贼：啊~皈依僧！
【毛贼老和尚的话淡出】
和尚：这便是佛经里著名的三皈依故事。
梦泠：你那是三皈依，我这却有四皈依，要不要听？
和尚：何谓四皈依？
梦泠：手伸过来。
秋风落叶轻扬
窗台上轻叩着两三声
木鱼停顿又再次敲响
合着她悄然而至的情长
般若清音如风
树下他讲佛偈（jie）一声声
禅语无明还（huan）有世间情
她唯愿伴他身旁
佛说五蕴六毒是妄
将因果都念作业障
虔诚皈依是痛后才懂的绝望
在树下故事里
她静静做着皈依的梦
入了心底的是他声音
还是未知的痴妄
和尚：唉……
方丈：徒儿……那女施主走了？
和尚：师傅……徒儿同往常一样，与她说了佛理。她便回去了。
方丈：哎……去诵经罢。
和尚：是……师傅……往后……那位女施主再不会来了。
方丈：阿弥陀佛。
和尚：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喃无哦米佗佛
【回想】
梦泠：皈依佛。
和尚：呵，皈依佛。
梦泠：皈依法。
和尚：皈依法。
梦泠：皈依僧。
和尚：皈依僧。
梦泠：皈依泠姑娘。
和尚：皈依……嗯？
梦泠：说啊，皈依泠姑娘。
第四个皈依后
沉默让树下的人感殇
他紧握住掌心的滚烫
斑驳着掩饰不了的凄凉
时光悄然流淌
是他无法言说的悲伤
将这段葬入佛龛（kan）捆绑
前尘留给了西窗
佛说五蕴六毒是妄
将因果都念作业障
虔诚皈依是痛后才懂的绝望
暮色浅浅昏黄
树下的他清醒着绝望
只余空寂伴古佛青灯
皈依那一段过往
和尚：皈依……泠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