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谁是状元（一）
萧在宥随着沈妈来到梁文上吊的那间厢房，沈妈把门锁打开，一股发臭的霉味扑鼻而来。沈妈嫌弃的向后退了几步，用手帕扇了扇面前浑浊的空气。
“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尸体被衙门带走后我就立刻请了道士来去晦气。那道长特意嘱咐我半年之内不要收拾这屋子，我就原封不动的把它上了锁。萧公子你看归看，千万别碰任何东西，否则出了什么事情可别怪沈妈我没嘱咐过你！”
萧在宥伸脚迈进屋内。房间看起来很整齐，似乎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他看到床铺十分整齐，甚至没有坐过的痕迹就问沈妈，“床上没有派人整理过吗？”
“都跟你说了，道长不让我碰任何东西，这里的一切都是事发时的样子。你抬头瞧，你头上那根房梁就是梁公子上吊的地方。”
他按沈妈的指示抬起头来，脑袋里还原出现象的情景：
梁文被小厮送进屋来，丫鬟点上了灯。梁文趴在床上因为喝了酒而意识模糊，这时下人们纷纷退下。然后凶手进入到他屋内或者凶手早就埋伏在他屋内，等到房间就剩他一个人时就在床上将他捂死，并且最后毫无费力的将尸体用绳子吊起来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可见凶手一定不是普通人，他一定力气极大甚至很能会武功。
“梁公子是个爽朗之人，没想到也有想不开的时候啊！不就是落了榜嘛，又没有人因此小瞧了他！都怪他打下的那个赌，年轻人一天就喜欢玩这些。”沈妈独自言语。
萧在宥立刻问道：“你说他打赌？什么赌？”
“咳，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是科举考试前，梁公子和他那几个好哥们聚在我这酒楼里吃酒，梁公子向众人夸下海口说他自己今年必定中举，大伙们听他这么吹自然不以为意。但是梁公子却不像开玩笑，与众人打赌要是自己考不中就……”
“就怎样？”
沈妈说到最后开始变得犹豫，“这话现在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我不会透露给别人。”
“咳，我不是不放心萧公子你！”沈妈把声音压低了，瞅了瞅四周围，“这梁公子打赌啊，说自己要是考不中就改姓陈。”
萧在宥不解，“何故打这样的赌？”
“咳！你也知道，以前陈送陈大人是我们店里的小厮，整日靠帮着桃花坊干点杂务勉强过活，要不然他一个书生哪里能在京城维持生计。你也知道打从他自乡里来这，连续考了五年也未有结果，难免遭到众人排挤嘲笑。梁公子毕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在我这儿没事儿总喜欢拿陈送开玩笑，那天酒喝多了居然打出这么一个赌来，惹得众人哄笑，那些公子哥儿们纷纷拱手称他陈大人……”
萧在宥听闻后若有所思，沈妈转而笑道：“咳！我说萧公子你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既然案子已经定了，就别在自己给自己找事儿了，我还忙呢，先不奉陪了。”沈妈刚要离开，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小厮。沈妈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支支吾吾的回答说梁老爷又桃花坊找茬来了，这回却说是要见萧公子。萧在宥纳闷：自己和这位梁老爷素不相识，他如何找到自己？难道是何大人介绍？他们来到大厅看到林小鹿正坐在茶桌前正与梁老爷聊天。
林小鹿看到萧在宥走过来，激动的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到梁老爷的面前，“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就是我和你说的破案高手。你就放心吧，这个案子包在我们身上了！”
梁老爷失子悲痛，看起来十分憔悴，见了萧在宥立刻跪了下来。“大人，您一定要为小儿做主啊，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萧在在宥连忙扶起这位老人。多亏了沈妈善于应酬，派人搬来椅子请梁老爷坐下，备了茶水给他压惊。
萧在宥没好气的看向林小鹿，把她叫过来厉声耳语道：“你刚才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我去！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大侦探福尔摩斯在世啊，不过显然你根本不会包装自己，我这完全是在帮你宣传。你说你放着眼前这么好的买卖不做，非得跑到外面卖东西，这不是舍近求远嘛！”林小鹿一边说着一边转转头又拉拉筋骨，一副出买了萧再宥还振振有词的样子。
反正这个案子现在前后都黏上了萧在宥，看来他是怎么都推脱不了了，就只好硬着头皮上。
“梁老爷，据我目前判断，梁公子不是简单自缢……”
梁老爷打断他的话急着说，“小儿根本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而死，我实在太了解他了！尽管他自幼年我便要求他将来读书做官，毕竟没人能看得起做生意的，但是我家境殷实，小儿养尊处优，从小就没有那么强的自尊心，我甚至还总骂他败家，不知世事艰难，可他还是破罐子破摔不知进取！说他是因为落榜而自尽，我实在不能相信呐！”
萧在宥想了想问梁老爷：“你们家在生意上可曾与什么人结怨？”
梁老爷皱了皱眉，仔细想了一番回道：“我家经商多年以诚信为本，生意上固然有那么几家对头，但那些老板我都了解，不过是些小门小户。他们最多抬个价让我生意冷淡几天，但也不至于杀人灭口啊！”
“梁老爷，可否让我到公子平日习作的书房里一看？”
“当然可以，我以备好车，那就劳烦公子了！如若能够抓到真凶，您要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他们随着梁老爷的马车来到梁家，梁家上下挂满了白色丧布，院中传来夫人痛哭的声，凄绝不已。来访者纷纷被感染其中，情绪跟着低落。
萧在宥劝道：“梁老爷您早日将梁公子安葬了吧，真凶既然能买通仵作，定不是等闲之辈。您只有安葬了梁公子，平息这件事，凶手才会放下警惕露出马脚，我们也好查案。”
梁老爷站住，犹豫了片刻说道：“既然公子如此交代，我如今也没什么可坚持的。我就将这件事托付给您了，您千万要帮我为孩儿洗刷冤屈啊！”他说着又要下跪。
一旁的林小鹿见状立刻扶住他，“你放心，到时候只要给够钱，没有办不好的事。”
梁老爷忙说：“多少钱我都不在乎，只要能破案！”
萧在宥把林小鹿揪过来，“梁老爷，您还是先带我们到梁公子的书房看看。”
梁老爷立刻将他们带去书房。这书房由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进入，里面布满灰尘，屋里甚至不如屋外暖和。家仆点上灯，屋子有了光亮。
梁老爷却不愿进入以免触景生情，只是站在屋外叹息。
萧在宥独自进入，林小鹿也跟在他身后。书房里还算整齐，只是常用的书桌上摞满了书，桌前还有几本被翻开停在某一页的古籍。
前来打扫屋子的书童说：“桌上是公子在赶考前通宵看过的书籍，您有什么吩咐就请说。”
萧在宥盯着那书桌看了半晌，又翻了翻那些书的封面，“你说你家公子赶考前通宵看书，他常常如此吗？”
书童回复道：“其实也不是，公子自小不太爱读书，这回怕是第一次赶考有些新鲜劲，才如此的吧。”
林小鹿随手拿起一本书随便翻了翻，接着书童的话说到，“新鲜劲！我从来不觉得考试有什么新鲜的。”
最后萧在宥四周围看了看就朝屋外走。
林小鹿扔下一本书跟着出去，“这就看完了，你倒说说有什么发现啊。”
“公子，你可有什么发现吗？”守在门外的梁老爷慌忙问道。
“梁老爷，您先按我说的，把公子从衙门接回来好生安葬，你且放心，这件案子我会追查到底的！”
梁老爷谢过萧在宥，备好轿子要送他回府。萧在宥再三拒绝了。
辞了梁老爷，他们俩步行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林小鹿撅着嘴抱怨道：“人家送咱们回去，你干嘛非要拒绝。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谁说要回去。”
“这黑灯瞎火的不回家去哪？难道你要去桃花坊？！”
“到吏部侍郎曹大人的府上看一看。”
林小鹿不解道：“吏部侍郎曹大人？他是谁？”
“他是掌管整个考试的知供举。”
“难道，难道你要……”林小鹿所预料到的果然就是萧在宥所想的。
“那个，我有点冷，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去吧。”林小鹿就要撇下萧在宥独自离开，只可惜她预料的太晚，他们已经来到曹府，萧在宥把她拉回来。
“你自己拦的案子，哪有收了人家钱不办事的道理！”
萧在宥完全可以用轻功轻松飞入曹府，只是带着林小鹿，他也只好跟着翻墙。两个人费了好半天力气才翻墙进入曹府，林小鹿自从穿越到古代，不知道翻了多少次墙，以前上中学时翻墙逃学的技巧现在全部都运用上了。
“哎呀！”林小鹿忽然一叫。
“小声点！”萧在宥悄声嘱咐她。
林小鹿走到他耳边，小声喉道：“你是不是傻，姓曹的能把试卷带回家吗？”
“考试过后，他早就把入选的试卷递给皇帝亲自过目。存在他府上的只有印好的备份。现在状元已经选出，官职已定，那些试卷不再是什么机密……”
萧在宥似乎是胸有成竹，也似乎对曹府很了解，立刻就知道哪个房间藏有试卷。他让林小鹿守在门外放哨，自己撬开锁翻进去。
在书房里他找到了今年科举考试的名单以及对应的卷宗。成绩被分为甲乙丙丁几个等级，他先在甲级里看到陈宋的试卷，其文章确实写得无可比拟，整个试卷无可挑剔。接着他又在未入选的级别里寻找梁文的试卷，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梁文的文章虽然文笔差点，但背诵类的考题却答得字句不差，最差也应该考中探花，为何却被废弃至此，无人问津？
他偷出这两份复制的试卷藏在衣服里，从屋里出来再锁上门。林小鹿站在冷风里看着他，简直恨得眼珠都要掉出来。
“你再晚出来一会儿，我就冻死在这了。”
萧在宥笑了笑，独自原路返回。“你等等我啊！”林小鹿怕他丢下自己独自走了，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又费了半天力气从曹府翻墙出来。
林小鹿累出了汗，这会儿倒是不冷了。绕过巷口看到有家卖热汤的小店，在寒风中锅里冒着热烟，阵阵香气扑鼻而来。
“这么晚了还有卖夜宵的！”走到店口林小鹿兴奋起来。
“别处当然不比京城，驿客往来众多。这些小店多是为他们准备的。小二，上些粥来。”
他们点了粥饭，忙了一整天还没来得及好好吃一顿。这会儿终于可以安静的吃点东西。
林小鹿端着热汤暖手，“好在你们这没有监控器，要不然还没等你翻进去，保安就来抓你。”
“监控器？”萧在宥反问。
“没文化了吧，说了你也不懂。监控器就是……”
“这是您点的面。”小二打断林小鹿。
小二问道：“您二位这么晚了，是赶路？还是？”
“我们是本地人，饿了，不想做饭，出来吃点东西。”
小二对于林小鹿的回答哑口无言。
萧在宥问道：“你可知道陈送，陈大人？”
“当然知道，当今状元又被朝廷封了一品大官！我不仅知道，我还认得他哩，他以前常来我这儿吃面！”小二一副骄傲的样子。
“你可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他可是个大好人！我记得有一年，我们这有个独居的老人病了，请不起郎中。那时陈大人也是个穷书生，却把自己所有的碎银拿出来给老人家看病！”
小二话匣子打开了，没完没了的说了一大堆陈送那些感人肺腑的事迹。最后送两个客人走时，仍是不忘称赞陈送。
林小鹿听得耳朵都快磨出了茧，打了一个哈欠。等到了第二日，她说什么也不肯跟萧在宥出门探案了，独自在房间里锁上房门呼呼大睡。
不过这一日何大人又来拜访山木园，他是个急性子，一进门就匆忙问萧在宥案情的进展。
萧在宥命唐包为他送上茶水，坐定之后细细的为他分析自己最近的发现。
“萧公子，今早梁家已经派人来把尸体带走了，难道梁老爷也放弃继续追查了吗？”
“是我劝他这么做的，如果梁文一日不被安葬，那么凶手就一日不得安宁。梁老爷撤回衙门的申诉，让凶手放心，这样我们才能继续查案。”
“那你近日可有何发现？”
“不瞒你说，昨晚我溜去曹府看了卷宗，我发现一件事情极为奇怪。”
“哦？何事？”
萧在宥继续说：“梁公子平时并不善读书，只是其父的不断敦促才能勉强进入殿试，为何最终考试却异常积极？我看了梁文的试题，他答题极好几乎没有什么错误，以他的试卷完全可以选入探花，为何最终却被打入最次的等级。还有，我记得沈妈曾与我说梁文考试前曾与众人打赌，如若考不中改姓陈。他这种纨绔子弟最在乎的根本不是银子，而是名誉。他能拿这个打赌可以见得他对此番考试可以说成竹在胸。”
“难道有人曾给他泄题？……”
“对，我认为一定是有人给过他一个今年必定能够考中的保证，最后又不知因何原因而没有成功入选，我想这其中梁老爷一定对我们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