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客厅里只有周意一个人，电视机里春节联欢晚会热热闹闹。

　　周意斟酌良久，拨通了周山的电话。

　　“喂，家里有事吗？”

　　周山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同样的春晚背景声。

　　“叔叔，今天是除夕夜，您什么回家啊？妈妈一直在等着您。”

　　周意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很恭敬。

　　她终究无法拿他当亲生父亲一样看待，也从未改口叫过爸爸。

　　“转告你妈妈，不用等我，明天回去。”说完这句话，周山便挂断了电话。

　　听见手机里传来嘟嘟声，周意如释重负。

　　“妈妈，睡了吗？叔叔说他明天回家，让你早点休息。”

　　周意站在卧室门口传达这句话，等了一分钟，听不到回答，便自行离开。

　　周意一个人在客厅守着春晚，迎接了新年钟声。

　　微信上跟朋友们互发新年红包，回到房间，周意跟沈舟聊天。

　　沈舟年前都很忙，两个人闲聊的时间比较少。

　　这会沈舟有空了，跟她视频聊天。

　　周意趴在床上，听着对面的人话家常，时不时被他逗笑，不知不觉抱着手机睡着了。

　　这一觉周意睡得很沉，等她慌慌张张起床跑出去时，客厅已经坐了一圈亲戚。

　　扫视一圈，周叔叔和妈妈正笑容满面地坐在中间。

　　她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让初一上门的客人碰壁。

　　她跟着林秀清的介绍，挨个叫人，然后在沙发边上坐下。

　　平日里不怎么见面的亲戚们，无非就是分享分享各家过去一年的事儿。

　　午饭时间将近，周山招呼大家去预订的饭店吃饭。

　　林秀清穿着一身红色大衣，踩着黑色高跟鞋，45岁的她身材保持得很好。

　　周意从小到大都觉得妈妈很漂亮，成熟艳丽。

　　她们一家三口同坐一辆车，林秀清不说话，周山沉默地开着车。

　　周意看着这副情形，索性也闭嘴了。

　　长辈之间的爱恨情仇，她了解得不是很清楚。

　　这十几年，周叔叔和妈妈有过很亲密的夫妻生活，只是这几年感情越发冷淡。

　　念大学后，在家的日子少了。她也不知道两个大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尽力平衡家庭矛盾。

　　饭后，送走了客人们。

　　周山叫了一辆出租车，“周意，你陪妈妈回家吧。我还有别的事，先不回去了。”

　　周意拉开车门，准备上去。

　　“你有什么事，要赶着除夕夜和大年初一去处理？”

　　林秀清声音不高，却十分尖利，拉着周山的胳膊质问。

　　“我没必要事事跟你交代，回去吧。”

　　“是哪个狐狸精勾住了你的心？正好今天你闺女也在，带我们娘俩去认认门啊！”

　　周意看着林秀清双眼泛泪，而周山面带愠色却不肯多说。

　　两个中年男女，站在街边，上演一出情感纠葛。

　　说实话，观感并不好。

　　“妈，我们先走吧，回家再说。”

　　周意拉着林秀清上了出租，出门前化了精致妆容的女人无声地在流泪。

　　周意拿着纸巾，轻轻地为妈妈擦脸。

　　“妈，要不你跟周叔叔分开吧……我马上毕业了，可以接你过去一起生活。”

　　周意轻声安慰，这也是她觉得最好的解决方案。

　　“小孩子懂什么，我守了十几年的男人凭什么白白送给外面的野鬼。”

　　林秀清的话让周意哑口无言，林秀清有自己的一套处事逻辑，她没办法替自己的妈妈作主。

　　如果是正常的家庭，她或许还可以以女儿的身份来指责周山。

　　可是，她跟周山并没有血缘关系，这十几年是周山在抚养她，她和林秀清似乎都不够有底气。

　　林秀清前半辈子以美貌为生，年轻时也摔过大跟头，然后有了她。

　　后来，倚靠上周山，林秀清带着周意来到周家。

　　刚进周家门那两年，周奶奶很讨厌她们母女。

　　林秀清仗着周山宠爱，自然什么都不在乎，倒是很得意。

　　周意那时候已经13岁，知道人情冷暖，嘴上什么都不敢说，心里从未放下过戒备。

　　她不像林秀清，理解不了林秀清的选择，但是这个女人给了她生命，养育她成人。

　　无论如何，林秀清是周意的责任，她想对妈妈的后半生负责。

　　到家以后，林秀清已经恢复了精神，周意便不再多说。

　　正月十七开学，周意买的是十六的票。

　　元宵节这天，周意一早去超市买菜，准备给妈妈好好做顿饭。

　　周意提着大包小包到家的时候，数日不见的周山坐在客厅里。

　　“你一个人出去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周山接过东西往厨房送，周意边换鞋边叫林秀清。

　　“妈，快起床，叔叔回来了。”

　　她叫了好几声，林秀清才从卧室出来。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妈没聋。”

　　留两人在客厅，周意窝在厨房摘菜。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什么，周山，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同意离婚。”

　　“林秀清，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多难看吗？泼妇一样。”

　　“我泼妇？我泼妇不也是你逼的吗？好好的日子你为什么不肯安生过？”

　　……

　　客厅里又吵起来了，周意故意大叫：“周叔叔，午饭在家吃吧，我买了很多菜。”

　　争吵暂停，周山闷声回答：“好。”

　　不知道是不是给她的面子，两个人没有再吵。

　　周意扎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一上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饭。

　　不怎么喝酒的周意在桌上敬了周山几杯。

　　她谢谢他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谢谢他给了她们母女一段安稳日子。

　　最后，她还是替自己妈妈说了话。

　　“周叔叔，我知道我妈她这几年跟您之间不太和谐。请您多体谅，她是真的特别特别爱您。”

　　周意能说的也就这些了，一旁的林秀清倒是沉默着。

　　“我心里有数。”周山只说了五个字，喝了几杯酒，筷子都没怎么动。

　　林秀清下午跟朋友出门做美容，周意一个人在家收拾返校行李。

　　天黑时，林秀清还没回来。周意等不到她，只好一个人吃晚饭。

　　夜晚九点多，周意关上电视，准备回房洗澡睡觉。

　　门铃响起，周意以为是林秀清忘带钥匙，前去开门。

　　周意看见歪倒在门边的周山，有些惊诧。他喝醉了，一身浓重的酒气很刺鼻。

　　周意扶着他往客厅走，高大的成年男人真的很重，她整个人被压得踉跄。

　　把人拖到沙发上躺着，周意便准备给林秀清打电话，催她回家。

　　原本躺着的周山却伸手将周意拽倒在沙发上。

　　她失去平衡，摔在他身上，然后被他的双手按在怀里。

　　周意的脑子瞬间炸掉了，心里一惊。

　　“叔叔!我是周意！”

　　“宝贝……你换香水了……”

　　周山把她当成外面的莺莺燕燕了，手上力气加重，粗鲁地扯她的衣服。

　　喷着酒气的嘴急切地在她脸上亲着，醉了的男人力气依然很大。

　　周意怕极了，拼尽全力，双腿使劲踢打着周山，趁着他手臂放松时，将自己摔倒在地板上。

　　她瞬间从地上爬起来，跑回房间，颤抖着手锁上房门。

　　跌坐在门后，周意整个人都是抖的。

　　想到刚才短短的几分钟里发生的事，让周意遍体生寒。

　　她后怕地哭起来，她一直知道周山一定在外面养人，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难堪的乌龙。

　　周意脑子很乱，听见林秀清回家的声音。

　　“小意，你睡了吗？”林秀清在敲她的门。

　　周意就坐在门后，一脸的泪水，她没有出声。

　　林秀清敲了三声，以为她睡了，便走了。

　　周意一晚上没睡，天一亮便提着行李准备去车站。

　　打开房门的时候，客厅空荡荡的，周山的黑色外套躺在沙发上。

　　经过主卧的时候，周意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她打开门，推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意刚一走出车站，就远远看见沈舟戴着黑色绒线帽站在阳光里。

　　回学校的路上，沈舟一直揉捏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聊过年趣事。

　　在这样舒服又可靠的环境中，睡眠不足的周意靠在他身上沉沉入睡。

　　周意直接回宿舍补觉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她躺在宿舍的床上，看着自己大一时贴在天花板上的爱豆海报。

　　周意觉得四年过的可真快，也幸好这么快，让她有能力独立生存了。

　　回到学校后，大家都开始忙毕业事宜。

　　三月份的时候，王静顺利通过研究生复试。

　　那天她们宿舍出去庆祝了一顿，适逢毕业离别之际，四个人喝了点小酒。

　　四个女生相互搀扶着歪歪扭扭地往宿舍走。

　　等在宿舍楼门口的沈舟把周意拦下了。

　　“你来啦。”

　　“沈舟！你以后……不许喝酒哦。”

　　“嘿……嘿……我可以喝！”

　　周意嘿嘿傻笑，吐字不清地靠在沈舟身上絮叨。

　　沈舟原是怕她们几个女生不安全，特意等在楼下看看情况，正好就逮到这只小醉猫。

　　“你以后也不能多喝，不安全。”

　　周意站直身子，板正地给沈舟鞠了一躬。

　　“遵命。”

　　周意也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的寝室，四个人都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