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相望

  接下来的一路上介泽都显得讪讪的,这些年自己没有好好管控丑阁弟子,竟然出了如此穷凶极恶之徒,滋生如此祸乱。

  丑阁沿袭了上古传下来的各种秘术,见得了人的能造福苍生的被拿出来教授弟子,而那些见不了人的险恶之法被永远地封存在了禁阁中。

  不巧的是,禁阁秘法有一日不知道被哪位弟子“不小心”窥到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隔三差五就会有一些种蛊的法子流出,这些法子就如同靡丽诱人的罂粟花,一旦食髓知味就很难戒掉。

  世上投机取巧的事情多了,原本老老实实的人也耐不住了。

  介泽痛心地想:是我这个阁主当得太失败了,不仅让禁术祸害了世人,还保不了弟子们一世的安乐。

  后恒对着亲兵下令:“过了韩城,我军便真正入了蛮人的地界,今日暂且就在此地傍水扎营,夜间巡哨的人增加一倍后分成两组,每两个时辰交换一轮。还有,取水前派几个军医去查验水是否干净。”

  亲兵得令后迅速去下达了指示,扎营时周遭杂音四起,介泽仿佛听不到一样呆在原地。

  让人怀疑他又失聪了。

  “又听不到了吗?别在这里呆着了,陪我去水边走走。”没待介泽反应过来,后恒便当他默认了,“走了。”后恒揽住介泽肩膀,率自为他做了主。

  太阳将近落下,残阳似血,浮光跃金。

  介泽满是疲顿地席地而坐,望着水波粼粼叹了口气:“将军,那日的士兵以践踏农田罪处理了,后对军中将士称蛊毒之事是莫须有的,实际上……”

  “我知道。”后恒拾起一块小石块朝河中丢了去。“我知道,你做事我放心,不必说了,我都知道。”说话间,“噗通”一声,水花精准地溅到介泽脸上。

  “抱歉,有些失误……”一时失手,后恒憋着笑为介泽擦去水渍。

  后恒连着说了几句“我知道”,仿佛一切都装在他心里,包容着介泽的所有。这么多年,夜夜受苦泽梦境折磨的介泽,一时间觉得,无论自己何时回头,总有人守着自己,偏偏还固执得怎么也不肯离开。

  “没事的,我都知道。”后恒的声音被他压得恰到好处,就像是宿醉酒醒一般沙哑低沉,又像是求而不得后的聊以自/慰。

  介泽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着叫嚣着,心悸蔓延在他仅存的意识里。趁着后恒擦完水渍的手还没有收回,介泽就这样扣住后恒的手腕一路往上掌心紧紧贴合。

  “将军……”介泽掩饰性地想要说什么,忽然却又觉得没必要再说了,索性小心地牵过他的手拿另一只广袖悄悄地遮住。

  这样便好了,没人看得见,我们什么都没做。介泽幼稚地上演了一场自欺欺人,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介泽如此动作,后恒愣住惊异片刻,复又安安心心地握住介泽冰凉的手,假装无事地笑道:“净水流深,抛石块于浅滩,水花四溅响声嘹亮,若是抛于深潭中,水花和响声反而很小。韩城受毒蛊之祸闹得人心惶惶,其实并不一定有多严重,无非只有个别恶人滋事,百姓茶余饭后喜欢讲些猎奇的事情,这种惊悚稀奇的事儿自然也流传的开。反观南巢这边毒蛊术不是短时间蹴就的,人人已经当其为家常便饭,偶尔遇到一个,也不会大惊小怪。”

  巫蛊术怎么会在南巢这般普及?

  没待介泽想清楚,后恒轻轻/握了握介泽的指尖:“不必费心想了,总会解决的。”

  介泽安心下来,后恒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听着他一句承诺,比揣着神权都安心。

  介泽拿自己这从来没干过苦力活的手仔细地摩裟着后恒的薄茧,一时情动,正要开口……

  “报告大将军,营中有十几个弟兄中毒了。”

  耳边冷不丁地传来这一嗓子,介泽花前月下的小心思顿时被吓没了,他快速原封不动地奉还了后恒的手,端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不问人间情爱”的架子。

  两人难得温存一段时光,就有闹心事找上门了。

  后恒被顺了毛,语气温和地对士兵道:“中毒找军医,问问他们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身处一个军队不可能互相下毒,没什么大事别来烦我,介泽脑中自动补全了后面的话。

  那兵士瞧着这两人带着一致的笑意望着自己,后背瘆出一层白毛汗,他忍着不适继续道:“军医来过了,说有些棘手,需要昭朏军师来一趟。”

  介泽终于收起了嘴角残留的笑,意识到了这可能又属于“非常规性中毒”,他严肃道:“人在哪?马上带路。”

  介泽走出去两步,突然转身。后恒:“去吧,有什么事情及时和我说。”

  等介泽赶到时,已经有二十余人倒下了,这些人有的还在呓语,就像是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众多军医都来了,可都是束手无策地占着地方不吭声。

  几位中,医术最为精湛的名为黄开鸿,季城人。待介泽屏退了其余人,黄开鸿才低声道:“军师大人,恕老朽无能,不能探出将士们中的是何毒。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您来了。”

  丑阁医术,专治各种阴邪晦祟,正常法子救不了,很多人都会相信“非正常”医术。说难听点,学得不精入不了朝的丑阁弟子很可能打着丑阁的名气行“灵婆,半仙,蛊娘”的差事。

  介泽没在意他们是怎么想的,自顾自地上前翻起一个将士的眼皮,“很明显的中毒迹象,但是造成短暂性晕厥的并非俗世能见到的毒物……”

  介泽咽下一口气,果不其然,又是丑阁“独家秘方,如假包换”的毒药。也不知下毒者算不算仁慈,毒的剂量很小——没下死手,偏偏这种毒药还需要下毒者巨大的耐心——提前半月开始,每日往淬毒的物件中下毒药,一天也不能中断。

  谁这么无聊,耗费这么长时间就为了让对方短暂性假死一回?要害的人都以为自己死了,还怎么害怕下毒者的威胁?况且一旦下毒,这附近傍水而居的当地人也不能饮水种地了,下毒者为了给后家军使绊子,发起疯来连自己人都搞,完全不像是个聪明人所为。。

  说白了,平日里即使是有些无聊至极的弟子捉弄人也懒得用这缺心眼的方法。

  这荒郊野岭的,淬毒的物件不可能一直留在军中,很可能是当地居民提前淬毒等候军队的“大驾光临”,既然要害他们,为什么不找一些烈性毒药?为什么不干脆把毒下在水里让更多的人服下?

  念此,介泽猛地站起来,朝帐外守卫喊到:“快去通知取水的人,先不要擅自取水。另外,传我指令,这片地方所有的野果蔬菜都不要采。”

  黄开鸿随军二十余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罕见的中毒状况,伤者生命尚且无恙,只是短暂的昏厥呓语,如同鬼魅上身。平心而论,方才,自己的确是把昭朏当“半仙”请来的,没想到只是普通的摄入毒物。

  只有介泽才知道这不是摄入普通的毒物,由于将士们中毒不深,他打算先去排除水源的隐患:“黄前辈,这里就交给你了,将士们中毒不深,一炷香后定会醒来。到时候,还请前辈转告大家,务必出一身热汗,才能将残留的毒素排出。”

  黄开鸿拱手:“军师大人客气了,这是老朽分内之事。”

  月色渐浓,营中还未炊饮,近处的水不怎么干净了但也不至于毒死人,但靠着水结出的野果经年累月更是将毒素浓缩成了“精华”,那些时运不济的士兵采了一些自认为能吃野果,顺便去鬼门关口逛了一遭。

  负责取水的兵士被派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取水。介泽来到附近河流上游处,耐心地打算在这里耗一夜——那个无聊的下毒者必须每日来水中掺毒才行。

  介泽实在懒得抓/主这缺心眼的下毒者嘲讽一番,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若是下毒人是个本地的居民,介泽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明明白白告诉他,免得他连自己人都搞死了。如果实在递不到耳朵里话,就干脆把下毒者关个一两天,下毒日子一旦间隔开,基本也没什么用了。

  风有些凉了,介泽拢着手哈了口气,把手瑟缩回袖子里。不知怎么的,清心寡欲的介泽忽然想起了某人温暖的掌心,那能暖热自己没有多少体温的……

  林子里蹿出一道小小的黑影,在介泽眼前一闪,介泽瞬间警觉起来,手中君弄闪现,提刀追上黑影。

  待介泽得空停下来看清黑影时,那黑影已经来到了河中间的一块青石头上:那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娃,约莫七八岁,扎着一头花花绿绿的小辫子,穿一身喜庆到不能再喜庆的红衣裳,宛如马上就要嫁人的新娘子。

  介泽:“……”难怪感觉下毒者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那女孩拖着一麻袋药渣子,很随意的解开口子尽数倒在河里。

  介泽:敢情这“下毒”就是小孩子贪玩,热衷于随意往河里倒一大袋药渣子?

  介泽感觉自己白白警觉这么久了,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嘲讽自己“随着疯子扬黄土”,胡闹!但是,介泽还趁机庆幸了一把:幸亏只要自己一个人来了,不然丢人就不是一点点了。

  就在介泽意兴阑珊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女孩阴森森地笑了一声。介泽头皮一下子麻了:对了,女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药渣?她或者她的家里人炼药干什么?能混搭成轻微毒性的药渣子又是为了炼什么毒性的药?

  到底是炼药还是炼毒?

  作者有话要说:  头秃。

执手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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