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蛊娘

  夜里,中毒的二十余位士兵总算醒来了,这一场中毒事件咋咋呼呼像场闹剧,既没有找到下毒的人,也没有找到中的是何毒。万幸也没有人丢了性命,除了取水会稍微麻烦点以外,众人也没把这意外当回事儿。

  前来以“看望”为名的围观者,稀里糊涂的军医们,以及这几位兵士关系好一点的战友都来了。帐子里塞不下这么多的人,但帐外刮着瑟瑟夜风,谁也不愿意做那个搁在外头的人。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大的帐子硬塞满了人,一群人就像是被胡乱塞到鼓囊囊的麻袋里,拥挤又憋闷。

  军医中为首的是黄开鸿,最负责任的也是黄开鸿,哪怕军师说了将士们无恙,他也要一直守着直到病人醒来,再三叮嘱如何排毒云云。

  可是,即使他有再大的耐心也感染不了其他心浮气躁的年轻军医,没一会儿,有人便耐不住性子要走了,再加上人群中的闲言碎语,黄老感觉耳畔嗡鸣……

  “没事儿干来凑热闹的都呆外面凉快去!病人需要安静!”黄开鸿怒喝一声,镇住了众人。一帐子人看到没什么新鲜事了,便也纷纷离去了。

  黄开鸿作为后家军的医官之首,虽然已经是知命之年,但由于多年的军旅生活的积劳,黄开鸿已经须发皆白如同古稀。他交代完自己的话,捋了捋白须正要将方才军师的话原封不动地告知病人,帐外又传来一阵嘈杂,貌似有人要来叨扰了。

  黄开鸿思绪被打断了,把介泽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介泽——忘得一干二净。黄开鸿的臭脾气人尽皆知,又倔又爆,人老了最讨厌自己记不住事,偏偏有人没眼色地打搅,干干瘦瘦的老头子一把拨开身旁的军医,扯开帐帘子去跟人理论。

  帘子一开,帐外安安静静站着一个后恒。

  大将军亲自来慰问伤员,众人受宠若惊慌忙整齐地跪下:“参见定远将军。”

  后恒上前一把稳稳地扶住就要跟着行礼的黄开鸿,对着跪下的众人道:“大家伤未痊愈,快快免礼。”

  黄开鸿欣慰地以为大将军挂念基层兵士的安危,正要拍一段真心实意的马屁,就见后恒心不在焉地瞟了一圈,然后对着士兵们道:“昭朏何处去了?”

  即使河里的水不算湍急,一大袋蛊毒药渣子入水,就像被煮沸似得翻涌搅起。那红衣丫头在冰冷的石头上观察着这奇景,嘴里哼着介泽听不懂的曲子。

  药渣不再翻腾,听天由命似得沉在水里继续为这条河源源不断地续着蛊毒。

  女孩草率地把袋子揉成一团蹦蹦跳跳地跑进了正常小孩都会惧怕的黑林子,介泽不动声色地跟上去打算就此把制毒者的老窝端掉。

  介泽自以为跟踪个小孩还算简单,可南蛮的林子里都是一些参天古木,古木裸/露在地面的根如同巨蟒螭蟠虬结把一段路分割开。月色下的林中鬼影憧憧,正常孩子理应感到害怕,可那丫头身处此地丝毫没有一丝不适。

  果真是个奇谲的丫头。

  介泽跟着丫头一路弯弯绕绕,忽然间,他停了下来——那丫头的脚步声消失了!

  介泽成功把人给跟丢了,他轻叹口气,打算将阁灵放出来找人。

  “哥哥,找什么呢?我帮你好不好啊。”

  冷不丁的,介泽听到前上方传来女孩甜美的声音。难怪耳力好的介泽听不到脚步声,原来躲到树上了。面对如此警觉之人,即使是个小孩介泽也不得不暗自设防。

  “我迷路了,小丫头你知道怎么出这片林子吗?”介泽面相温和无害,很容易使孩子们放松警惕,他凭借自己的面具一步步靠近红衣丫头,笑着问:“小丫头,你家在哪里?怎么一个人半夜偷偷跑出来了?”

  丫头脱口而出:“我没有家,爱去哪里去哪里,反正没人管我。”

  那制毒的是这个孩子?

  介泽脚下一顿,慢慢靠近女孩,“丫头这样吧,你带我出了这片林子,我派人安置了你如何?”

  “荣幸之至。”红衣丫头坐在一根很粗的分枝上,晃悠着两腿,可怜巴巴地对介泽道:“哥哥,你接我下来吧。”

  女孩笑得天真,介泽要是真的信了她,那才是真的天真。

  “好。”没废话,介泽走到树下朝女孩张开了手。女孩果然没有辜负介泽的期待,很大气地朝树下洒了一把毒茸。

  早有防备的介泽闪退开,朝丫头得意道:“丫头,出手真大气。”

  红衣女孩到底城府不深,她气急败坏地落地,对介泽道:“朝廷来的狗我还嫌浪费这么好的蛊茸呢!”

  不是毒茸?

  蛊茸!

  这小丫头居然是蛊娘!蛊娘不是随便一个人相当就当的,做坏事也要靠天分,要想当蛊娘最初得拿自己养蛊,要是挺不过来,便腐烂了自己。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拿自己养蛊?又怎么能过得来?

  介泽不知是心疼还是气愤,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做蛊娘该不会是闹着玩的吧,走,跟我回去洗髓重新来过。”

  “你管我?要不是他救我,我早就死了,只有成了蛊娘才有办法活下来,才能保护自己。你倒是说得好听,回了你那破地方,我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我看我将成为你们第一个拿来祭天的人。”伶牙俐齿的丫头受够了压迫,不得不走上了蛊娘的路,从此一跃成为压迫别人的人。

  介泽毫不留情地捅破了女孩安逸的幻梦:“祭天是南巢那边才会用的野蛮手段,相信我,我带你洗髓,要知道历来蛊娘都没有好下场,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以后该怎么办?蛊娘哪个不是万虫噬骨而亡?你难道想有一天还在睡梦里就被虫子啃咬致死,死后连个全尸都没有……”

  “那也比早早被人弄死好,你们这些贵人怎么能知道,生在这种地方基本上就是死了。”丫头对着介泽发泄一通后想开了:“好,我答应跟你走,带路吧。”

  介泽无奈摊手:“我是真的迷路了……”

  红衣丫头:“……”

  林间偶尔有突兀的虫声,二人行在其中,忽然介泽察觉腕间有异,他拨开袖口,看到了一条蓝色的魂线从毒丫头身上引来——那丫头居然是丑阁弟子?什么时候丑阁招收这样小的弟子了?

  丑阁的情势,越来越乱了。

  介泽腕间的七丑珠邪祟来自丑阁,丑阁是个容易招惹邪气的凶煞地,阁主和七丑珠协同镇压丑阁内的亡魂邪祟。阁主为丑珠宿主,丑珠保阁主不老。二者之间形成一种互利共存的平衡。

  而丑阁弟子作为丑阁的“滋补品”,生前引魂线入七丑珠,死后魂魄归于七丑珠内用来镇压邪祟——永世不得超生。

  这丫头是丑阁弟子,为何还要做祸害世人的蛊娘?有丑阁弟子这个头衔还养活不了她吗?还是说现在的丑阁弟子不是在朝里争逐冠盖就是去民间卖弄巫蛊术挣钱?

  难怪近些日子邪祟愈发猖狂。

  两人现已行至河边,浓密的黑森林卷着不堪的往事从此退出了丫头的人生。

  介泽很想甩自己一耳光。自己不是一个好阁主,大批弟子走上了不归路,自己也不是一个好师长,没有将后恒指引到“立业成家”的寻常路上。

  自己无能,不是一个好阁主,不是一个好师长,不是一个好爱人……

  心魔与介泽博弈数次,终于得以扬眉吐气,故毫不顾忌地将介泽仅存的善心挤兑出去。心魔一朝翻身做主,浑噩下的介泽手心一翻,再看,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君弄。

  还未至此时,毒丫头已经察觉了介泽不对劲,她再次大度地准备好蛊茸,对着介泽冷声道:“你果然还是朝廷那帮出尔反尔的狗奴,怎么?杀人灭口还不喜欢在林子里?方才,姑奶奶我有心留你一命,出了林子你倒翻脸不认人了。”

  阴冷的月光为介泽面容蒙上一层白霜,介泽开了刀鞘,一字一句刻板地念道:“吾以阁主之令,取尔生魂,慰我邪灵,万寿无疆。”

  入了心魔的介泽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说话就像卡顿的车轴。毒丫头见此,没耐心再同他交谈:“放屁,阁主也是你亵渎的?别有事没事把我丑阁人士挂在嘴边。”

  毒丫头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能和介泽这种活了百年的老怪物硬来,她只能尽力闪躲着这无情的冷兵器,顺便得空使一点暗招。

  介泽最终也不耐烦了,顺着生魂线给毒丫头下了一道禁锢。丑阁法术投机取巧,禁锢来的很快,毒丫头既然入了丑阁,自然无条件地服从了阁主的禁令。

  “你真是阁主?那他是谁?不该这样的……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刀已至脖颈,毒丫头没有一丝惊慌,没有一点惜命的意思。“阁主……阁主……他死了吗?”什么都不怕的丫头痛上心头,哽咽一声,自问自答道:“真的啊,那我去找他。”

  介泽目光涣散,瞳孔里泛着圈圈涟漪,可惜是一坛死水,没有任何感知。

  阁灵丑子在香囊里感知到了阁主再次入了心魔,焦躁地想要冲破束缚,“阁主大人,你冷静冷静,杀了人你会后悔的。”

  介泽拿刀在毒丫头脖子上点了一下,血珠滴落,然后顺着她的脖子留下来……

  丑子忽然意识到情况或许更糟糕:心魔是邪祟所化,邪祟可不喜欢简简单单杀人,这个过程越是漫长受害人越是凄惨,越能让邪祟满足。

  也就是说,这丫头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卷我想发糖,带玻璃碴子那种(狗头保命),不过为了保命,糖>玻璃渣。

  我仔细抠jio想了想,一定要认真写糖(不甜把我狗头打掉)

  容我暗戳戳地搓搓手~

初见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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