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厉内荏

  后恒带了十余位亲兵悄无声息地出了营地,无人知他去向,亦无人上前问询。

  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里分外突兀。

  就在丑子以为这丫头要凉了的时候,一支铁骑将两人团团围困。后恒勒缰落马径直朝介泽走来,介泽手里的刀立刻停住,像一个失魂傀儡似得把身边人扫视了一圈,“吾以阁……唔”。

  后恒下马直接捂住了介泽的嘴。

  众亲兵难以置信地集体傻了:敢情大将军夜半急匆匆地出营不是为了袭敌窥探,而是来找军师?

  找人谁都可以,何必找后家军最严整精干的亲兵?围观的众人不约而同地从心头涌上“大材小用”四字。

  后恒额角青筋暴跳从介泽背后将人箍在自己怀里,另一手摘了介泽手里的君弄丢地上。入了心魔的介泽反应虽是差了点,但有术法傍身比武艺更伤人,后恒对傻愣着的铁骑吼道:“快把这小姑娘带回去。”

  亲兵到底严整迅敏,按住毒丫头肩膀三下五除二找出捆绳……

  后恒:“不要伤了她!”

  亲兵:……将军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但凡我们几人出动“带人回去”就是捆住拖在马后带回去,死活另论。

  后恒:“快走。”

  亲兵:“是!”

  被施了定身术的毒丫头被五大三粗的亲兵像拎鸡仔一样拎到了马上,又是一串马蹄声,由近及远,丑子终于放了心。

  介泽没有见血,心魔不满地叫嚣,眼看着猎物被人抢走,介泽开始激烈地反抗后恒的禁锢,他右手一张,丢在地上的君弄霎时腾空而起。

  这样子的介泽要是拿到君弄事情就更不好办了,眼看刀要入手,后恒抢过介泽冰冷的手窝在自己手心里。

  君弄:……

  没头没脑的凶器傻乎乎地不明白阁主为什么发出召唤却不要自己了,气得狠狠把自己插/进草地,刀身矗立寒光冷冽。

  介泽似乎没甘心,左手又施一召唤术,气节凛然的君弄本不愿搭理介泽,可还是苦于召唤术的引力在草地里摇摆不定。

  后恒一手捂着介泽嘴,另一只手把介泽双手都控制住。

  介泽:……

  别说心魔,就算是正常情况下的介泽也受不了如此。

  介泽的气息很急促地冲在后恒手背上,后恒误以为介泽呼吸不畅,试探着放开左手:“昭朏,冷静些。”

  介泽哪里听得进去,愤愤地咬住后恒的虎口的软/肉,一对虎牙吸血似的,势必要把后恒咬下一块肉来。

  后恒没吭一声,任由发疯的介泽拿自己发泄,只要人还在怀里真真切切抱着就好。

  片刻后,介泽咬着累了,牙关渐渐松下来。后恒悄然低头亲吻着介泽柔软的黑发,笑着调侃道:“阿泽,你做明主的时候可是答应过不会伤损我的,如今怎么出尔反尔了呢?”

  “没什么想不开的,要是你一直把自己困在苦泽里,心魔想退位都难。”趁着介泽没有清醒,后恒拿鼻尖蹭开他的发,精准地找到心上人的耳朵。

  左耳白珠沾了耳朵的光,捎带被后恒这大尾巴狼亲了口。后恒占过便宜后美滋滋地在介泽耳边呢喃:“介泽,你要是一直这个样子也行。信不信我把你绑在身边,等打完仗了,带你回去镇宅子。”

  两滴半温的泪珠从后恒手背上滑落,同时,介泽松开了虚咬着的牙关。

  “我说过不准夜不归营,你以为这是专门给谁定的规矩。”后恒抱起介泽放在马上,牵起缰绳边行边说:“睡不安稳还爱乱跑,容易……”

  “容易困在苦泽里得了疯魔,然后就可以随你回府镇宅子。”介泽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清醒的,隐隐约约记得几个字,就说出来了。

  “只要你愿意,不疯魔也可以随我回府。”后恒说得很认真也很随意,唠家常似得一句话把介泽的心狠狠揪住,然后才接上后半句:“我府上冷清久了,适合那种性喜萧散不爱喧哗的人住,来个闹腾的人估计住不习惯。所以这些年,从没有其他人来我府上住过。”

  介泽听着这话,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后恒这是隐晦地和自己交代“明府回不去了,我府上也不错,你要不要来,没有其他人来过,都是按你喜好布置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介泽心道:此时不答应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答应就完事儿呗。

  于是在这良辰美景花好月圆的晚上,在后恒为自己牵着马坦露心意的好时候,介泽嘴欠了一句:“将军府上住室只有一处,当然没有其他京城之人愿意留宿了。”

  这话任谁听也会理解为“情非得已谁愿意去你府上住?”

  后恒自以为适时,却没等到介泽首肯,他识相地没再提这话,转而问道:“阿昭,那丫头是何来历?”

  介泽:……我刚才还没回答呢,能不能继续说方才的问题。

  后恒:“阿昭你夜半前来想必是为了找在河里下毒的人吧?那小丫头有这么大能耐让你误入苦泽引出心魔?”

  介泽悔改无望,讪讪地坦白:“那丫头无意下毒,但却是一位蛊娘,小小年纪走上歪路,还是丑阁人士。我有心指引她悔改,却不小心伤了孩子。”

  黑马白牙行进中嗅到后恒手上的血腥味,蹭了蹭后恒的胳膊表示安慰。

  愧疚感升腾起来,把介泽煮得快要冒烟。两人顺着河畔缓缓走着,水波折射着月色,远处有莹莹星火,营地已经掌了火把,他们的统帅正在陪着军师归营。

  白牙瞅到快要回来了,归心似箭地快步前进,后恒不慌不忙地扯紧了辔头,回望介泽:“喜欢孩子吗?”

  没有上文,无厘头的话把介泽整懵了,介泽顺口道:“生而为人,难免有一段时间喜欢孩子,和性情纯良的孩子共处似乎能涤净年过半百的疲顿。有时也不为传宗接代,就像是新旧生命的交融沟通。也有一些人纯粹是为了培养另一个自己,把自己没来得及弥补的遗憾补上,妄图能通过自己的孩子达成某种成就……”

  后恒:“我收她为义女如何?”

  介泽:……对我说的话,你可能有什么误解。

  与此同时,第一次被后恒完完整整“请”回来的丫头引起了众人的围观。几位亲兵不敢擅自做主,也不敢估摸后恒的想法,只能带到帅帐候命。

  熊甫难得见到小孩子,兴奋地拉着叔文就来了,叔文正准备入睡,被这山汉的弟弟叫来心情实在不妙:“熊甫,小孩子有不是没见过,一个孩子有什么好看的?放过我吧,大半夜睡觉不好吗?偏要来凑热闹。”

  熊甫拽住叔文一条胳膊把人从帐里拽到冷风中:“俺当年从军时,妹子正是这么大,可惜再没见到过,哥,你就陪俺来看看。”

  叔文拍掉熊甫的手,索性不搭理他了。

  掀开帐子,姬亦和承德这一对新婚夫妇早来凑热闹了,姬亦自从嫁了中原人,不仅改名为了“姚姬”,还摘掉了少数部落才会佩戴的额饰。除了为了打仗方便没有换成中原女子普遍爱穿的广袖裙外,姚姬已经完全汉化了。

  倒是承德依旧欠收拾,对着姚姬找茬道:“你戴额饰多漂亮,又遮皱纹又……”

  好在姚姬处理这种问题比较简单粗暴——打了两顿,承德乖多了。

  承德在等人的同时也不安分,亲热地拉着姚姬的手找话说:“夫人,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不喜欢孩子……你喜欢你来养。”大庭广众之下承德依然没个正形,姚姬回怼了一句,打算给他留点面子。

  “天气渐冷,诸位倒也不嫌凉……”众人谈话间,后恒掀开帐帘带着介泽和外面的凉气回来了。

  叔文被挤进来的寒风吹得睡意顿无,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他瑟缩一下,闲说道:“我军驻地正是个风口,过了前面那座山,也不至于这样冷,南巢内地温热也不至于像北地这般寒凉。”

  承德悄悄地暖着姚姬的手,像小孩一样只握着一只指头,过一会儿再换一只。姚姬任由承德暖着手,对后恒道:“将军,这个孩子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带回军营?”

  后恒落座,遮住了带着血痂的手,“这丫头是丑阁弟子,我打算将她纳入医官行列。”

  “啊?这妹子这么小就成了丑阁弟子?俺妹妹这么小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呢。”熊甫声音贼大,如同铜吼一样,吓到了毒丫头。

  毫不意外的,叔文从熊甫背上掴了一掌后将他拽后一些:“吓到孩子了,说话小声点。”

  先前,介泽入魔伤了毒丫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丫头,今日差点误伤你,昭朏给你赔不是了,以后在军营里有什么不便的,尽管找我来帮忙。”

  毒丫头有些震惊:不过一个时辰,自己成了医官,阁主居然屈尊随军打仗?

  介泽轻咳一声,对着半人高的小丫头道了声:“抱歉。”

  毒丫头看起来狠辣狠辣的很难亲近什么人,但终归是个孩子,听着将帅的语句,猜想到自己似乎可以安定下来,也就是说从此以后有个落脚地了,再也不用和蛇蝎毒物为伴,更何况军中还是阁主,这样的日子曾经做梦也不敢奢求。

  丫头一辈子亲爹死的时候也没有跪下过,这次居然学着他们中原的礼节朝着后恒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跪拜礼:“我,毒蛊娘娘,谢大将军。”

  熊甫听着不对劲,问道:“啥玩意儿?你是啥?”

  毒丫头:“蛊娘。”

  围观的众人一下子退后,以丫头为中心空出一片地儿来。

  姚姬对于“蛊娘”再清楚不过了,出一个蛊娘,一辈子可以害千万条命。她第一个上言:“将军,蛊娘擅长下蛊制毒,不妨慎重考虑再做打算。”

  后恒点头,对毒丫头道:“会解毒吗?”

  毒丫头:“制毒解毒都拿手,南巢毒物没有我没见过或是不会解的。”

  后恒:“好,正好我军入了南巢地界,难免有些毒是中原医官解不了的,日后你就留在后家军吧。”

  这件事就这样板上钉钉了。

  不日,整个流域的蛊毒都被毒丫头亲手解了,无论果子还是河水都重生般改头换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句作者有话说。

色厉内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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