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妻之仇

  夜半,金济关内大风骤起,铁蒺藜上攀附着的牵牛花被狂风撕扯着。

  库烈的帐子里吹进一股疾风,他正要起夜,看到一个身影鬼魅般走了进来。

  “放肆,谁容你进来的。”库烈抓起酒樽朝着黑影丢了过去。

  “库烈。”乔珂低沉沉地唤了他一声,话语里不带任何温度,比晚风还要冷。“听人说,你差点伤了我的人。”

  “天师明鉴,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嚼舌根。”库烈烦躁地揉了揉惺忪的眼,忽然嘴欠道:“那人不是后家将军的人吗?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

  话还没有说完,寒光一闪,库烈不可置信地睁大眸子,盯着乔珂,重重地朝后面倒去。

  ……

  后恒等人回营后,承德第一时间迎了出来。

  “将军。”承德扫了一眼众人,“叔文,熊甫?你们不是……”

  “俺也正要问你,听将军说,方度谷内有一场战事,俺还以为是你被困在方度谷里了,吓得俺们赶快往回赶,周次已经没了,俺再不想看到后家任何一个兄弟再遭殃了。”熊甫放下心来重重地在承德前胸捶了一拳。

  出人意料的是,一向身强体壮的承德被这一拳打得后退好几步,半晌,承德木讷地说道:“有人前来报信,你们受了伏击性命危在旦夕,要我前去支援,是姚姬拦住了我……”

  “你这不也没去成吗?虚惊一场,没事了,俺们都回来了,胜败都是兵家常事,人活着就好。那句话咋说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熊甫拢住承德肩膀,使力将他扶正。

  “我没去……是因为姚姬代我去了。”承德拨开熊甫的手臂,匆匆叫人牵了马,“将军,我去寻她。”

  “方度谷已经……”介泽哀伤。

  “是死是活,我都要带她回来。”承德调转烈马,鼻头发红,没待众人阻拦,他喝马狂飙,身后一众骑兵急匆匆地跟上。

  “让俺缓一缓。”熊甫抹了一把脸,抽了抽鼻子,对着叔文道:“哥。”

  “无事,无事,既然入了军营,便要视死如归,埋骨疆场也是一种荣幸。”叔文一拱手对后恒道:“将军,我们两先走了。”

  后恒点头,叔文带着熊甫回了帐。

  “报——”

  又是一声急报,介泽神经极度紧张疲惫,脑仁撕裂般疼痛。

  “启禀将军,金济关送来一个东西,要求将军您亲启。”传令兵跪在地上,呈上一个木匣子。

  “打开看看。”后恒吩咐下去。

  “且慢,当心有诈,鬼烛也在金济关内,木匣内难免混杂些毒物,当心,我来。”介泽顶着剧痛的脑袋,上前查看了质朴的木匣子。

  再三确认没有毒物后,介泽才示意打开查看。木匣亲启,入眼是一个浅浅的隔层,隔层内有一长条形物事被层层包裹起来,包裹物皆是华美的锦布。

  待手下人剥开后,一支高贵的纹鹤长剑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介泽抚上白鹤花纹,好奇地拎起剑穗。

  剑穗已经洗的一尘不染,显露出原本的苍翠竹色。后恒眸间寒光冷冽,一言不发夺下了长剑丢给手下:“扔掉。”

  介泽不解:“这难道不是我们军队的剑吗?方才金济关,是我们自己人递给了我这柄长剑,难道不是将军您派人……”

  “不是,莫要问了。”后恒黑沉着脸,连兵溃时也未见他的如此神色。

  介泽最看不惯他这副做主的样子,永远把自己藏着掖着,永远不让自己查明真/相,“后恒,这种小事你也要管我吗?我是不是得事事都要上报给你?”

  后恒合住木匣,低头看着介泽,“正是。”

  “我不只是你的下属,我好歹也曾教导过你十二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就是这样以下犯上的?”介泽眉梢一挑,语气严肃。

  “你到底也没有收我为徒,怕我给你丢人。”后恒认真地与他顶嘴。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总是抓/住这个不放呢?”介泽气得脑壳更疼了,愤愤后退:“你是不是非得气死我?我就是不愿收你为徒如何?”

  后恒盯着介泽,眉宇深沉,不再反驳介泽。

  “就这么想当我徒弟?很好,不用这么麻烦,以后你继续把我当成尊长,犯不着管我。”介泽按着太阳穴,闭眼推开后恒,快步回营。

  “昭朏!”后恒拦住介泽,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你冷静冷静。”

  “放我走,你呆在这里我冷静不下来。”介泽又烦又累,忙于打发后恒,他没有任何留恋,抽身回帐。

  “介泽!”后恒没拦他,“我知道了,以后你干什么我都不拦你。”

  藏匿了这么长时间的真名姓,后恒无论何时都恪守着原则,除了私下里,在军中只叫介泽化名。如今,后恒也是气极了吧,介泽脚步一顿,扭头看了后恒一眼。

  后恒孤孤单单地站在原地,深情又固执地望着自己,极易心软的介泽忽然又有些舍不得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啊,可他还是狠下了心,转身离开。

  “将军,金济关再次送来一个物件,还是让您亲启。”后恒凝固在原地,望着介泽离去的地方,身边的传令兵连续叫了他好几声。

  “何物?”后恒回过神来,看到又是一个木匣,不过此次木匣的形状是方方正正的,他抽掉匣盖,里面赫然放着一颗带血的人头——马水。

  守着金济的小将马水遇害了,后恒合上盖子,吩咐道:“给马水将军立一个冢,还有,派一封信到季城,一定要交到季城主手里。”

  ……

  方度谷里横尸遍野,阿奴进入谷底,绕开横陈的尸体,找到了姚姬。

  “割头吗?”宏刀啧啧叹息:“好好一个美人,可惜了,眼下只能成了一具艳尸。”

  “枭首干什么?这个女人不值得邀功。”阿奴冷眼看着地上的死尸,竟要抬脚踩上去侮辱姚姬。

  “别了吧,死都死了。”宏刀拦住阿奴,把阿奴往后拉了几步。

  “谁刚才要割她头的?怎么现在又想做好人了?”阿奴拍掉宏刀的手,睨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走吧,没等到其他人,能铲除这个女人也算给大王出了一口恶气。”

  “撤军。”宏刀一扬手里的刀,招呼手下人离开。

  “贼人,哪里走?”一声高昂的挑衅自另一头谷口传来,承德骑着一匹青色的高头大马截住了谷口:“宏刀,要走?把命留下。”

  “上!”宏刀指挥着手下南巢兵一股脑冲向谷口。

  承德怒吼一声,挥剑策马奔腾上前,宏刀自知凭武力难敌后家的骠骑将军,只是躲闪不接招。

  可是承德哪里容得他逃过,白刃夹着凌厉的剑风迎头劈了下来,宏刀堪堪挡住一击,向阿奴求救:“阿奴,过来搭把手。”

  “蠢货。”阿奴使一把铁铸长鞭,鞭上带着倒刺,铁鞭划开空气缠住了承德的长剑。

  承德以手做轴,单臂一振,长鞭顿时便解开了。他舞剑次次直击宏刀要害处,宏刀脖颈间几次划过冷飕飕的剑气,吓得他两股战战。

  “阿奴,救我。”仓皇间,宏刀百般恨当初没有好好习武,也股不得掉面子,只能带着颤音向自己的妹妹求救。

  “杨承德,姬亦我杀的,有本事冲我报仇!”阿奴一个凌厉的鞭风隔开了宏刀和承德。

  “杀妻之仇,今日我定要你抵命。”一向对女将很温和的承德青筋暴跳,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去。

  “宏刀,你先走,我垫后。”阿奴对逃跑的宏刀吼道:“不必管我!”

  宏刀到底人怂胆小,甚至都没敢回头接应一句。

  阿奴看他一溜烟带着几个亲兵逃走,冷哼了一声。承德没大度到等她回头,直接得空偷袭。

  所幸,阿奴回头对战时,察觉到了剑气,可是长鞭难使,她只能仰面躲开,白刃自腋下穿过,划开了她的大臂,霎时,鲜血潺/潺/汩/汩。

  “嘶!”阿奴捂着伤口,凤眼瞪着承德,“好个小人。”

  战场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哪里讲究什么翩翩风度。

  承德不屑回话,招招歹毒,不出半柱香时辰,阿奴已被多创。甚至玉/面花容也被毁了,劲风穿过谷底带起砂砾,戳到她带血的脸颊上。

  没过一会,阿奴体力渐渐不支,长鞭渐渐慢下来。

  就在此时,承德结束了这场战争,长剑贯穿阿奴胸脯,自她后背露出来。

  “唔。”阿奴刚要开口,一大口鲜血涌到喉头。

  “你留在这方度谷吧。”承德抽剑,剑锋将阿奴带下马,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首领被杀,残存的南巢兵乖乖束手就擒,抱着侥幸希望承德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承德终于收了刀,眼眶深红,把一腔苦痛释放了出来。

  “夫人,我来接你了。”承德在满地狼藉中寻找姚姬的身影,终于,在最末端山谷处看到了带血的白马和一席红衣的姬亦。

  承德拿掌心抹去姚姬脸上的血痂,心疼地把人抱在怀里,无声嘶吼。

  姬亦是被毒箭一击毙命,身边的兵卫以身翼蔽着她,可残余的箭矢还波及到了她,尽管披着铠甲,三支毒箭还是穿过了甲衣。白甲被旁边人的鲜血染红,眼色胜过了她里面的红衣,像极了当初出嫁时的颜色。

  “夫人,辛苦了,我这就带你走。”承德心若刀绞,好几次才颤抖着拔/出姬亦胸膛的毒箭。

  “杨将军,剩下的人怎么处理?”南巢的兵被后家军围成一圈,擒了起来。

  “不留活口,我要他们留在在方度谷,永世不得超生。”承德抱着自己早逝的夫人,身边的将士为他牵着马。

  即使打赢了南巢敌兵,众将士像是败了一般低头默哀着跟随他回营。

杀妻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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