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泪

  回到长荆宫后,衡香原本是想着,倘若能捱过去,也不无不可。

  衡香却再也受不住了,原是小平王这次出宫去,见着湘宁郡王与沁雪两情相悦的模样,回来后便迁怒了衡香。

  “啊!”衡香被小平王拧着下巴,扇了一耳光,趴倒在了地上,嘴角缓缓流出了血,她低眉看着镜砖之上,倒映出隐隐绰绰的影子,意识到她必须得离开这,不然没法活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了。

  她伏在冰冷的地上,闭了闭黑白分明的眼睛,扬起一抹惨烈的笑,下定了某种决心。

  翌日,衡香发现自己的妆奁里,多了点东西,这是季风送过来的。

  此物名为颠茄,可致人迷幻。

  “殿下既然想要沁雪妹妹,不如请他们来长荆宫用膳。”

  湘宁郡王虽然不太想来,但沁雪觉得可以,他也就没有拒绝,这一晚,在小平王和衡香蓄意之下,湘宁郡王被灌了很多酒,给湘宁郡王用的杯子,在稀释过的颠茄汁水里浸泡过。

  小平王自然也就将湘宁郡王与沁雪留宿长荆宫。

  沁雪扶着湘宁郡王去了侧殿。

  看着逐渐暴躁的小平王,衡香温软如棉道:“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请沁雪过来,只是殿下先解一解酒意,免得吓到了沁雪。”

  沁雪夜里被衡香敲开了门,见她一脸焦灼道:“沁雪,你快去看一看平王殿下吧,他喝醉了,我安抚不住啊。”

  沁雪知道小平王平时有些不太好照顾,一般都会找她去,可是现在她去不合规矩,而且湘宁郡王还要人照料,她摇了摇头,露出爱莫能助的神情。

  衡香如泣如诉,幽怨哀凄:“沁雪,你帮帮我吧!”

  她的左眼流下一道泪痕,眨了眨眼,右眼的泪水也落了下来,梨花带雨。

  “衡香,你别哭,究竟是怎么了?”

  “殿下不高兴又要打人的,”衡香索性露出了手腕上的伤痕,而后握住了沁雪的手指,双目掩泪,羽睫洇湿,哀哀道:“那本该是我的位置啊,只因为,只因为你出现了,我就沦落到这种境地,公公也不肯帮我了,避嫌他也不能帮,难道你还要任由我这样吗?”

  “好吧衡香,你别怕,我这就去。”

  衡香巧舌如簧,她知道沁雪素来心软,她又故作担忧地问:“是不是我为难你了,罢了,任我自生自灭吧。”

  这话一出,沁雪不去也得去了,衡香则说自己会帮她守一下湘宁郡王的。

  沁雪走后,衡香褪去了衣裳,掩被躺在了湘宁郡王的身边,雪臂半露,她靠着鹅黄色的绸枕,一手支颐,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湘宁郡王。

  她抬手转过他的脸来,懒洋洋地想,这样的湘宁郡王,的确不容沁雪这样心如止水的性子不动心。

  有小平王在,沁雪自然脱不开身。

  于是,翌日清晨,湘宁郡王醒来的时候,只见身旁衡香的侧颜靡丽。

  他们竟然同塌而眠,听着惊醒之后的衡香,压抑着哭腔梨花带雨,断断续续地讲,昨夜他是如何酒后乱性,如何强迫她成了事。

  “郡王也并非故意,衡香不敢妄求,郡王只做忘了昨日之事吧!”

  纵然少女已经竭力偏过头去,仍可见左颊已经泪痕斑斑,楚楚可怜。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弃之不顾的。”

  两日后,在沁雪震惊的目光中,衡香跪在慈颐宫的殿中,神情含羞带怯,伏地回答苏嬷嬷的问话,柔声道:“是,奴婢衡香侍奉过湘宁郡王。”

  一语双关,太后遂将她赏给了湘宁郡王做侧夫人,衡香如愿到了湘宁郡王的身边,又将沁雪调到了长荆宫,免得小平王不高兴。

  沁雪神情恍惚地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去长荆宫,反倒是衡香,早早就搬来了飞云宫,连嫁衣太后娘娘都赏赐了下来。

  “沁雪,你不为我高兴吗?”衡香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捧着玉腮,罗衣叠翠,眉目含情,宛然带笑地问她。

  沁雪勉强笑了笑,道:“嗯,衡香你与郡王天生一对。”

  “那就好,我就知道,沁雪你肯定是为我高兴的,”她不由分说,拉着沁雪去看桁架上的嫁衣,如巨大的赤色蝴蝶一般,闪耀着熠熠光泽:“来,帮我看看嫁衣,好不好。”

  “真好看……”沁雪强颜欢笑。

  衡香视而不见,还要强留她用膳,沁雪连连推拒:“不不不,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大婚前夕,衡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见季泉衡。

  这个梦太蹊跷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两日忙碌的,根本没有闲暇想起季泉衡。

  倘若你梦见了一个人,那么醒来,就去见一见他。

  衡香来的时候,院子茶香正飘,她知道这是雪顶含翠。

  “掌印。”

  季泉衡看也不看她,提下了茶壶,问道:“明日就是你的大婚,此时跑来见咱家,做什么?”

  “我做了个梦。”

  “梦?”季泉衡倒了一杯茶,抬首看向她,眯起了眼睛:“什么梦?”

  “我忘了。”

  “既然忘了,就回去好好睡觉,别太疲乏了。”

  “是,我可能太累了。”衡香游魂一般地离开,季泉衡端着杯子在半空,听着脚步声渐远,才抬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衡香的确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和季泉衡走在一颗树下,她看着他,听他说话,依稀是将此生的依赖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远远地有人来了,她便不敢再与他并肩,她逃了。

  这不太对劲,她不应该是如此的。

  分明这个人是将她带大的,走在一起又如何,谁能看穿她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

  是了,她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呀!

  大婚之夜,喜烛垂泪,新娘孤身一人,独守空房。

  “回侧夫人,郡王没有来,说是最近看了黄历,不宜见喜。”

  衡香不以为意:“不来就不来。”

  她抬手屏退了了宫人,脸上没有任何的失落或者哀伤,只是捧腮对镜顾影自怜。

  虽然成了郡王的侧夫人,但俨然是不得宠爱的,湘宁郡王虽说没有苛待她,但也从未想过要踏足她的房间。

  谁让自己不是他的心上人呢。

  衡香淡淡的想。

  她剥开了一颗饱满的桂圆,分明已经甜的让人忘记了所有的苦涩,可是,为何她还是味如嚼蜡。

  孤灯一盏,人无两个,衡香怔忪地对这青灯叠影,枯坐片刻后,索性披上蹙金双萧海棠锦春的外袍,自己手里提着一只灯笼,单只形影,步月徐行,来到了当初的海棠树下。

  “你怎么在这里?”

  衡香散着发转过头来,瞧见他站在身后,福身道:“公公。”

  “不必与咱家行礼,如今你已经不同于往。”

  衡香望着天上的一弯眉月,想起了她的那盆月下美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她浇水。

  季泉衡徐徐落座道:“大婚之夜,你不在新房,却来这里?”

  “公公是在嘲笑衡香?”她双眉微颦,含了厌怒。

  “你觉得呢?”季泉衡挑眉反问。

  似是而非的话,衡香听得多了:“呵,不管是不是在我的这里,和郡王大婚的人,都是我。”

  “嗯,”季泉衡慢条斯理道:“你倒是让人家鸳鸯两别,格外得意。”轻而冷地咬紧了后面几个字眼。

  “各凭本事,富贵险中求,您教我的,衡香从不敢忘。”

  “说起来公公一点没变呢,我都长大了,您却一点不见老。”

  衡香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季泉衡岿然不动,任由她搂着他的脖子贴过来,一只有力的手配合地搂上了她的腰身。

  她才要开口,就听季泉衡如常问道:“你就是这样勾引湘宁郡王的?”

  衡香若有若无地撩拨着他,含笑瞧他:“是,公公觉得如何?”

  “我不觉得湘宁郡王会上钩。”季泉衡微微侧首,垂下眼帘,附耳对她低语道。

  月华如水下,可见他干净清隽的下颌弧线,鼻尖与她的脸颊不及咫尺,突然拉着衡香的手,从他的胸膛牵到肩颈,一寸寸摩挲上去,就在衡香以为,他会继续下去的时候。

  季泉衡倏然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依旧不温不火道:“这般才对,你太嫩了。”

  衡香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定了定神,媚下长而弯的眼睛,随着丹泽漾起的笑意,手指渐渐自他的衣襟往下去,挑衅道:“我还以为,该是去这里才对。”

  季泉衡依旧坐得四平八稳,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逐字逐句道:“小丫头片子,再往下,咱家就只能剁了你手了。”

  衡香仍旧怕他,立即收回了手,退出了他的怀中:“公公别见怪。”

  “你好自为之。”衡香的胆子,的确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大。

  大婚之后,季风奉干爹的吩咐来给衡香送贺礼,正见到衡香在罚小宫女的跪,双手捧着一只花瓶,问小宫女:“你看这花瓶,漂亮吗?”

  小宫女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结结巴巴地道:“漂、漂亮。”

  “那你可别把它打了,不然,会被打的。”衡香听着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就将花瓶放在了小宫女的头顶,笑嘻嘻地让她抬手扶好。

  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季风进来一问才知道,这小宫女没什么眼力见,之前只是提了一句,郡王因为沁雪姑娘走了,这两日不大高兴。

  因这一句惹恼了衡香,就要罚她脑袋顶着花瓶,在毒日头底下跪两个时辰。

  季风忍不住讥诮道:“衡香姑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衡香慵懒地倚在美人靠上,一旁的小宫女给她涂丹蔻,她眼皮轻撩:“难道当初我没跪过吗,她们今日竟然比我娇贵许多?”

  这倒是实话,衡香也曾被季泉衡这样罚着长大的。

  “至少干爹没让你顶着花瓶。”季风不轻不重的刺了她一句。

  衡香也不晓得自己想要什么,她都不喜欢的,打心里觉得没意思,可看见沁雪的时候,她就怒火中烧一般。

  “你眼下这一步错,就是步步错,好歹与沁雪学一学藏拙,掩蔽锋芒才对,何必这样急着出头。”

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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