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启禀殿下,临州瘟疫大有蹊跷。我等所寻的知情人多年前早已被灭口,只有其后辈留下了蛛丝马迹,正是殿下手中残方。”

  刘采仲恭敬垂立,一桩一件告知她。

  不归轻揩着残破药方的边缘,听了许久,问他:“毒的来源找到了么?谁人所制,何地开始蔓延?”

  刘采仲低声:“我等查到些许片段,但没有实质物证,只有一些退伍老兵的主观判断。按理来说没有实证不敢上报殿下,但此事着实过于重大,不得不与殿下说起其猜想。”

  不归不自觉地敲着桌案:“何处退伍的兵?说。”

  “将近十八年前,参与了讨伐南境叛乱巫、夷两族的振武退伍之兵。”

  不归瞬间抬眼:“你说的是……”

  “正是将军于霆、佐帅言椿大人带领的振武军。”刘采仲弯腰,“也是殿下母亲易月长公主的殒命之战。”

  不归思绪乱了片刻,又强行冷静了下来:“猜想也没关系,说。”

  “是。据其老兵所说,临州十年前的瘟疫,与他们十八年前在振武军中与两族交战所遭受过的异族毒箭的症状有些相像。但临州瘟疫症状较弱,且有传染性,与南境之毒有不同,所以他们只惑,但不曾告知世人。”

  “南境一战,振武因异毒丧命有八千之众。言椿大人是,于霆将军返回途中亦是毒发,那些老兵大部分也是因中毒损了根本而不得已卸甲。南境异族之毒难解,当时之军中没有解药,是后来异族俘虏献方。倘若能找到这张解方,与临州瘟疫药方对照,此案即破。”刘采仲沉声,“但卑职无能,未能找到其方。故此临州瘟疫与南境异毒相关只能是一个猜想,请殿下恕罪。”

  不归按着额角紧闭双眼沉思了许久,冷汗沿着鬓角滑落一滴,再睁开眼时异瞳冷得瘆人。

  “尔等有大功。就照着这个猜想继续查,需要什么尽管提出,孤分派给你。”

  刘采仲唯诺,随后撩衣下跪:“还有于兄之事,卑职……难逃其责。”

  不归回神:“刘卿起来,慢慢说。”

  “当日水上大雾,那和尚来得古怪,他同于兄说了些古怪话语。于兄脸色大变,竟然匆忙而去,不管卑职怎么劝说都义无反顾。”刘采仲茫然,“卑职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离开。于兄乃殿下股肱,此去大案也多赖他查验。他骤然离去,于殿下损失更重,卑职有责。”

  不归疲惫地叹了长气:“孤都知道了。脚长在他身上,他想走,孤也拦不住。刘卿下去好好歇息,这一番临州之行劳身劳心,你们都受累了。”

  “卑职不敢。”他行礼起身,却还踟蹰着不挪动脚。

  “刘卿还有何事?”不归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怎么,是担心倾鸾宫?”

  刘采仲低头:“卑职不敢占用殿下太多时间,只想问一句,丽妃安好?”

  不归看着他,诡谲复杂的前朝倾轧带来的森寒弱了些许。她看着这一回来就满心挂念得不到的心上人的痴人,心头的压抑莫名减轻了许多。

  宰相门楣,朝堂权柄天坪,还有他自己的前途,通通要给心上人让位,当真是痴到透顶了。

  她轻笑一声:“姚蓉安好,无人见处,依旧倾城。”

  刘采仲阖眼,深深朝她鞠了一躬:“多谢殿下,卑职告退了。”

  “你想不想见姚蓉一面?”

  刘采仲怔了脚步,随后摇摇头:“怕有唐突,而今不敢。多谢殿下关怀。”

  不归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想起前世姚蓉嫁给宰相续弦成了他继母的事来。可叹这公子,心上人一世为母,一世为君,足够背运了。

  她嗟叹了片刻,靠回椅子上揉额角,拉开格子取了宁心药服下。

  太庞杂了。

  得好好捋一下思绪……

  但还没有从错愕震惊当中走出来、没有找出最重要的切入点,屋外罗沁惊慌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小姐!小姐!”

  不归猛然坐直,罗沁很少唤她小姐,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能叫这固执刻板的先生姑娘剖开尊卑的自缚,下意识地凭着情分求救。

  没一会罗沁就推开门冲了进来,身后紧跟着萍儿:“罗姐姐你怎么了?殿下正在与人商谈要事,你且冷静点!”

  罗沁恍若未闻,鬓发散乱地冲了进来:“小姐!”

  不归立即站起来,从桌案后走出来,接住屈膝就要跪下的罗沁:“怎么了?不要惊慌,慢慢说。”

  罗沁的眼泪抖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小姐,你救救……”罗沁刚开口就猛然意识到严重的问题,慌忙擦拭着眼泪强作镇定,用力握着不归的手沙哑道:“殿下,待你听了奴婢说的消息,你切莫动气,莫要病发,否则、否则就没人能救得了他们了。”说着她转身喊萍儿过来,萍儿不知所措地来到一旁。

  不归凝了眉:“沁儿,你冷静些,救谁?”

  罗沁松开她的手重重跪下,合手行礼:“殿下,方才昌城急信传来,四公子带队来到距长丹百里外的甘城,夜遇山匪袭击。不远之外的昌城康王得信,迅疾带兵前往。但……康王入甘城不久,城中疑有时疫,其病来势汹汹,不出几日病者众多,已被封城……”

  罗沁猛然叩首,叩出极大的声响:“国中有重臣封闭消息,康王与四公子如今困于甘城,生死未卜!为今只有殿下您能够搭救!”

  生死未卜。

  ……时疫。

  一切所思化为虚无,这两个字成了丧钟,不停在她脑海中轰鸣。

  前世因了这二字,她才眼睁睁看着他在火海中化为硝烟……

  等她回过神来,萍儿已经扶着她惊慌呼喊,手中拿着紧急备用的丹药往她唇边递,罗沁在她身侧急唤,满脸焦急愧疚的泪痕。

  不归吞下药,按住左眼急促地喘了半晌,手发着抖抓住罗沁:“谁……给你的消息?是真……是假?”

  罗沁的手一片冰凉:“威亲王递来,绝无、绝无虚假。宫中、朝中俱被封住消息了,有人不愿让您知道!”

  不归紧紧闭上眼:“不可能……天御未传来,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

  忽然一个念头冲进脑海,她弯下腰猛地咳起来,咳得眼里落了泪。

  “殿下!”

  不归勉力站直,借着她们支撑着。

  她难受地开口:“走……带孤去养正殿。”

  *

  此时夜深,皇宫的大殿檐角在夜色里借月光与宫灯投下更深重的阴影,如同无数脊背起伏的蛰伏猛兽。

  养正殿中的宗帝还未入寝,偌大的宫殿除了随侍的贾元,没有第三个人。宗帝握着朱笔,笔触沉重地拟旨。待到圣卷之末,贾元揭开匣盖,打开红泥呈在一旁。

  “公主身带其病,您想把皇位传给她,就不担心有朝一日她动气犯病,支撑不住?”

  “你不懂。为人君王,本就需要克制收敛所有情绪。她这个病,与其说是不足,不如说正是锤炼成帝王的药剂。天下名医在皇宫,就算不能解毒,难道还不能保她性命?为人父想,朕心疼这孩儿,为人君想,朕只觉这病,最适合磨砺不过。”

  宗帝捧出传国玉玺,盖上红泥,重重地印在两封圣旨之上。

  “待朕殡天,你知道该怎么做。”

  贾元后退跪下叩首:“奴才明白。”

  “若那孩儿能归来,帝位便是他的。若不能,”宗帝卷上两封圣旨,“你便召第二封。朕会先铺路,倘若到那时有臣民抗拒,不归怀柔也无法解决的,那么你便召集天御,为她开路。”

  贾元再叩:“奴才遵命。”

  宗帝将两封圣旨放入装着玉玺的匣子,贾元起身接过。宗帝转身在金龙盘旋的墙壁上触开一处机关,贾元便将手中的传国之匣送进暗格。

  宗帝看着那机关合上,眼睛也阖上了:“若思远不能回来,那便太可惜了。”

  “已经派人过去了,四公子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贾元转身扶住他的手臂,“夜深了,陛下莫要担忧,您该用药安寝了。”

  正此时,宫殿外忽然传来喧扰。

  宗帝睁开眼看向门口,贾元立即开口:“奴才这就去挡住。”

  “不必了。”宗帝扬起手,“是不归来了。你去,让她进来。”

  贾元没说什么,转身便朝外而去。

  不归脚步虚浮,半靠着罗沁才能走稳。她踉跄着走进养正殿,每一步仿佛都是踏在名为帝权的寒冰上,叫人的热源不住丧失,沦为和高位相配的冰雕傀儡。

  她来到殿中,仰首看去,视线稍有模糊。舅父的身影在前方,陛下的身形在高台。

  亦亲亦君的宗帝平静地看着她:“夜深了,不归怎么来了?”

  不归轻轻推开罗沁,脸色苍白地站直了:“臣有急报,不能耽搁。长丹百里外,两位皇子困于险境……”

  宗帝道:“朕已令人前去,你不用担心。”

  一旁的罗沁也发起了抖。

  不归向前一步:“陛下……为何不告诉我?”

  宗帝凝望着她:“若告知你,你想做什么?”

  “我要前往思远之地。”

  “不可能。”宗帝沉了眼,“正因知道你当如此,朕才不愿让你知晓。甘城不仅爆发匪乱,并有时疫卷发,你体质弱于常人,不能前去。”

  不归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要前往思远之地。”

  “不归!”

  “您都知道!”不归嘶哑,“为今之局您都知道!是您一手造就的倾轧!陛下,我不知道您到底想做什么!”

  她脱下朝服外衣:“这凤阁令公主令都还给您!我不要您赐予的荣耀,我要亲眼看见思远的安好!”

  她困兽一般嘶喊:“我这一世来到此处,支撑我的不是权位,是我所爱之众!”

  ……是鱼儿的安康啊。

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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