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2

  回房间的时候,符减并没有睡着,只是关了卧室的灯,将窗帘拉开,背对着门脸朝着一窗的夜景,调侃道:“没想到你还真挺道貌岸然的。”

  晏非没有上床,只捡了枕头扔在沙发上,合衣躺上,满地的月华清冷,衬得寸缕的呼吸间都带着无法言说的孤寂。

  “多谢夸奖。”

  就在符减朦胧睡去之际,晏非轻轻地答应了声。

  符减说他道貌岸然是没有错的,年少养在深宅大院里,小小年纪便穿着熨烫妥帖的长袍去念私塾,私塾里拖着长辫拿着戒尺的先生总会一字一句地教导着君子之道。等到去英留洋,岛国冷漠的绅士之举又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晏非,这种客气又体贴的做法,很为他攒了些名声。

  后来……后来当然是被嫌弃了,只是等到“花辞”失踪过世了后,晏非又开始不自觉地想要关心身边遇到的每一个人,倒不是他有多少善良或者耐心,只是因为心里存在着一丝侥幸,希望着“花辞”能成功地转世投胎,希望着那些人里有一个会是“花辞”。

  今晚特意走了些路,费力地买了泡脚片回来,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当说着抱歉敲开中药店的门时,晏非有过自我怀疑,他究竟在这里做什么,这位花辞是生死人,又对他抱有浓重的敌意,自己不摆出家主的气势,反而巴巴地示好,只能引起她的警觉,适得其反。

  但是当药剂师问需要什么商品的时候,晏非还是留下了一张红票子,带走了那一小包的泡脚片。

  那瞬间的鬼迷心窍,晏非将它归责于太过寂寞了,很多年不曾与陌生面孔深层地打交道,忽然忘了究竟该如何社交。

  次日中午醒来,司机已经订了叫餐服务,花辞简单洗漱完后,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远处的车流,符减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查阅着今早的新闻,从政治到经济再到体育。

  晏非一直没有出门,直到服务员将餐点用推车送来,他才出门,径自从桌上取走一份甜点,符减刚好看完新闻,顺口问了句:“我家公司这几天准备上市,你们呢?晏家底下经营这么多连锁酒店,不准备玩玩吗?”

  晏非用勺子挖着乳酪盒子,道:“树大招风。”

  晏家领头的三个都是不死人,从前还能勉强应付着,但等到了现代社会,光是需要录入身份信息这点就让他有些寸步难行了。这种时候,巴不得将自己藏起来,根本不会让晏家招摇。

  改革开放后,选择经营连锁酒店是有解决生计的考虑,但更多的其实是为了出行方便,遇见什么意外好歹还有一间不需要查身份信息的酒店下榻。为了这个,晏非对旗下的酒店的定位向来都是中端,虽然不至于鱼龙混杂,但决计要做到人流量大。

  符减把意面拖到面前,他不大爱用刀叉吃饭,正规场合没有办法再不喜欢都得端着,但私底下就任性多了,取了筷子随便把意面拌了拌,跟吃杂酱面似的吃意面。

  “吃完饭我先回去了,要把公司里的事处理了,争取开会时能到场。”

  和晏家必须低调不同,其他三家,包括符家在内,都在致力把产业做大做强。但这并非说从经济方面晏家就落了一成,事实上他虽然致力于中端产业,但胜在量大。但无疑的是,从人脉背景上,晏非不如其他三家。晏非当然明白人脉的重要,所以自己不能出面,但很愿意出分力来帮助符家腾达。

  晏非道:“你回去吧,有要帮忙的,尽管找伯琅。”

  “怎么处理?”符家手指压着,往阳台一指,“不会真要收了她吧?”

  晏非把餐碟往桌上一放,顺手抄起冰桶里的红酒,用布垫着擦了瓶身上的水珠。

  符减推过来高脚酒杯,道:“不晴和花辞,你挑一个得给我,不然两个都放在你那里,有点不公平。生死人大多战斗彪悍,手下用的活人牵挂太多,往往束手束脚,又自有算牌,用得不称手。再一则,我们四家只有你一人有生死人,火力未免太过集中了点,你给我一个,我好歹帮你分担些。”

  晏非开了酒塞,给符减倒了红酒。

  “你看上哪个?”

  符减道:“我要不晴,她跟你时间最长,最有分寸,我不稀罕和新人,尤其是和太有自己想法的新人共事。”

  晏非给自己斟了酒,拿着高脚酒杯轻轻地晃了晃,血红的酒水浅浅泼在杯壁上。

  “不晴跟我久,你确定要她?”

  符减轻笑,道:“你忘了生死人了,他们虽然像人,但终究不是人,有什么心绪都露在外头,我怕什么,反过来说应该是你怕才对。”他的手按在桌上,道,“这个协议能不能达成?”

  晏非明白符减的意思,符家从前不过是晏家一个小附随,是靠着晏非的扶持才有了起色,能自成一家,所以符家向来对晏非唯马首是瞻,但符减并不这样想,他要的是符家正式地在阴司站稳,不再以晏家小跟班的身份,而是堂堂北平符家。

  符减之前便一直都在试探着晏非,而今天,正是他第一次像模像样地和晏非提出了置换条件,这次会议结盟可以,但你得把不晴给我,我既要削你的兵力,又要握住你的秘密,方能倾我家之力助你。

  “没得商量?”

  “其实我更想要沈伯琅,但也只是做梦地想想而已。”

  符减边喝红酒边开着玩笑。

  晏非笑:“你和不晴谈,她同意了,我没有意见。”顿了顿又道,“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与她说一次,她会有自己的判断。”

  符减拍着桌子笑道:“爽快,可以,我明天让人上门来接不晴北上。”

  他喝干净了杯中最后一滴酒,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而后起身出门了。昨晚晏非没有回房间之前,他便已经让秘书订了车和机票,刚好到启程的时间。

  花辞避在阳台的时候将客厅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一直等看到符减坐上车走了之后,方才转进屋里。

  晏非下巴往桌上一抬,道:“还有牛排和烩饭,随便吃点,我们也该走了。”

  花辞道:“这么伤感情的条件你都会答应?昨晚还深情款款地说晏家是不晴的家,今天就为了拉拢旁人把不晴放出去了,听着真叫人寒心。”

  “你说得有道理,”晏非颔首,“我的确是做得过分了。”

  花辞看着晏非,他松松地靠着沙发背上,手里拿着没有喝完的红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花辞说着话,一副很闲适的模样,所有的神情都收敛在瞳孔中,表面上只有淡淡的一层笑。

  “只是你要知道,人生太过漫长,总是会有很多的抉择,搁在前天,你能想象得到和我共处一室的场景吗?”晏非道,“哪能只谈感情,总该多点理智,人才活得下去。”

  花辞耸了耸肩,对晏非说的话,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不晴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晏非在回去的车上和她打了个简短的视频电话,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最末道:“去还是不去,全在你,不必考虑我的处境。”

  不晴抿着唇问道:“你觉得我跟着符减有什么好处吗?”

  花辞看着晏非,倒有点奇怪,两人竟然都这么理智。

  “符减手里的本事见过了吧,不用借用符箓,凭空控水灵,不得不说,符减是个会钻研的,要从本事上来说,是我懈怠了,几十年如一日的还是只守着符箓,铃铛还有安魄过日子。”

  安魄是晏非手里的那把剑。

  “符减格斗强吗?”

  晏非也诚实:“至少比我强。”

  “那可以,”不晴答应地爽快,“但我还能和他谈判一下,只去一段时间吗?”她皱了皱鼻子,露出了点嫌弃的神色,“我不喜欢符减这人。”

  “当然可以。”

  最后要关视频的时候,不晴道:“我过些时间再去,等你回来,有点事要和你当面说清。”

  晏非点了点头,他伸手按掉了视频。

  “很奇怪?”

  花辞摇摇头,她打了个哈欠,昨晚没有睡好,等晏非结束了谈话后,索性把整个人都蜷缩在座位上,补起觉来。晏非没有再开视频通话,反而发着微信和沈伯琅聊了起来。

  等到了杭城家里,天早黑全了,不晴早就睡了,只有沈伯琅一人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等着他们两个。

  “回来了?”

  沈伯琅的神情有点臭,晏非推测是自己把不晴放出去有关系,于是当机立断把身后的花辞让到前方,道:“有什么要做的事,叫她吧,正好试试手,锻炼锻炼。”

  沈伯琅慢条斯理地把报纸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搁在茶几上,开始指责起了晏非:“你真是,不晴业务熟练,你把她交给符减而我们自己还要带一个新人,多亏。”

  “新人也接了很多单子,有经验就是好的。”

  沈伯琅不再和他贫嘴,开始说起话来:“有个县城怨气不大对劲,监测室里的指针都快爆了,我已经派了组执行员去,本来还想再让不晴去帮个忙,但现在看来只能坐着等一等。”

  “看情况吧,”晏非道,“果真扛不住,我来带花辞。”

  沈伯琅道:“天子不坐垂堂的道理,我以为你很懂。”

  晏非道:“我算什么天子,更何况,也该动动筋骨了。”

第13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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