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4

  晏非怔了怔,他没回答,只是径自把手臂递到了花辞面前,道:“闻一闻?”

  花辞明白过来,生死人对怨气尤其敏感,因为他们需要靠吃这些来维持生命,老天垂怜,因而得了这特别的照顾。晏非说得很有道理,他究竟是不是生死人,花辞一嗅便都知道了。

  晏非把花辞送到房门口,把行李箱和房卡都塞给她,嘱咐了声:“好好休息,六点吃饭,七点出门干活。”

  花辞点了点头,她回了房间后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把那些符箓都翻了出来,整理了一遍,发现已经不太有了。她在房间里找了遍,最后打电话去了前台,问前台服务员要了些黄色的纸和剪刀。

  花辞开着电视,在无聊的音乐声里,耐性地把纸张剪成同等大小的长方形,然后用剪刀剪破了自己的指尖,在每张符箓上写了两个字,都是平安。

  然后把符箓都收拾好,全部放进钱包里。

  她只会做这种简单的符箓,单是用来防身杀灵罢了,再要那些各种各样功能的符箓还需要拜托恨生才是。

  许久没见恨生了,倒是有些想他了。

  花辞叹了口气,倘若恨生知道自己混到了这田地,真不知道他会怎么嘲笑自己。哦,差点忘了,恨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嘲笑旁人。

  临出门吃完饭前,花辞把幽枉和符箓都带上了,想到那被晏非拿走了的聚魂铃,觉得是时候拿回来了。

  晏非平时看着过得是精致少爷的生活,其实平日里也糙得很,挑了家面馆就进去了。花辞见着倒是舒了口气,怕就怕晏非出来还是个少爷脾气,费尽心力执行任务不说,还要陪着他去吃西餐,想想也是头大。

  花辞点完了豆腐拌面,道:“晏非,我现在都跟着你做事了,你能不能把我那聚魂铃还给我?”

  “什么聚魂铃?”晏非抽了纸巾,将整张桌子都细心地擦拭了一遍,挑眉道,“没收了,就没了。”

  花辞道:“没有聚魂铃,我的幽枉能力要大减一半,过会儿执行任务,我得拖你后腿。”

  “随便拖,”晏非很坚持,“我会再前面拼命地拉着。”

  花辞又想理由:“你不让我用聚魂铃,不过是怕我乱用罢了,反正现在我跟在你身边,你可以时刻看着我,倘若有什么错的,你直说就是。”她的理由很充分,“你看,聚魂铃是个很好的工具,制造出来也是为了让用,你禁它不过是怕人乱用了,但总不能百禁不疏,也要物尽其用才是。”

  店家将两碗热气腾腾的豆腐拌面端上来,两人有一瞬间的安静,晏非从筷桶里抽了两双筷子,分了双给花辞,又叫店家端了两杯热水上来,专门用来洗筷子和勺子。

  唔,晏非虽然没有少爷脾气,但还是有点洁癖的。

  晏非洗完了筷子和勺子后,用筷子将浇头拌开,一阵热气腾腾的雾气就翻了上来。

  “还有什么必要的理由吗?”

  他转过头来,脸上被蒙了层水雾,他抽了纸巾一擦,还是唇红齿白小生的模样。

  “没有聚魂铃我活不下去的,”花辞压着嗓子道,“我毕竟不是真的人。”

  晏非的筷子一顿,接着用筷子漫无目的,无聊地搅着面条,道:“最近你没有聚魂铃,活得好像还挺好。”他抬眼,目光开始凌冽起来,“说起来,那天晚上明明被我伤成那样,怨气被吞了大半,又没有聚魂铃,你是怎么疗好伤活下来的?”

  花辞挑着面条吃,开始编纂谎言,道:“我有储备的怨气,还能吃两口。”

  晏非看着花辞,终于松了口气,但还是坚持着底线,道:“聚魂铃留在我这儿,等到你需要怨气的时候,来找我。”

  他刚想说不晴也是这么活下来的,但花辞已经愠怒,她把筷子拍在了桌上,引来邻桌的围观,有个很热心的奶奶隔着两张桌子过来劝架。

  “小妹妹,别生气,有话好好和男朋友说,别把矛盾闹大了,伤感情。”

  花辞有些尴尬,收起了筷子,道:“我跟他不是男朋友来着……”又转过来,特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晏非,你到现在还这么防着我就很没有意思了。”

  “就算不是男女朋友也要好好说话,不能把矛盾闹大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老奶奶还在劝着,但显然花辞这桌比起和气生财,更坚持的是彼此的立场。

  “是你不相信我。”晏非顿了顿,道,“我根本没必要折腾你,但凡真要你命了,自己动手就可以了。”

  花辞冷笑:“换成是你,你愿意把自己续命的东西交给别人?当真这么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实时取我性命,更应该有自信随时能拿回聚魂铃才是。”

  晏非有些恍惚,觉得这时候的花辞忽然便和记忆力的阿辞合上了身影。他眼眶隐隐泛红,在不断地重复着提醒自己,这是心魔在作祟,但暗示了千百遍,他还是克制不住地回忆起了和“花辞”的初见。

  那时候他刚留洋归国,受友人所邀前往百春楼去听折越剧。晏非觉得新鲜,家中老太爷虽然爱听戏,但常请的戏班子唱得都是京剧,女儿不做京剧,无论是穆桂英还是虞姬皆是男子画脸所扮。即使去了英国,偶尔听的日本能剧自然也都是男人的场子,不见粉黛。

  偏生这越剧不同,闺阁小姐是女儿,风度翩翩的公子亦是青黛。将那戏折子翻了个遍,皆是呢喃软语依依不舍道此情应是长相守。这一入,与家中戏园咿咿呀呀的场子不同,这里不见刀枪,不分天下,只有一个个瑰丽的梦。

  也难怪饱经硝烟受着动荡的沪州会如此风靡这越剧。

  友人与晏非只听完了两折戏,便从包厢悄悄离去。他们都是留洋归来的学生,心怀着救济天下的抱负,乍一看女儿扮男身做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小样,大多有些不习惯,于是踩着又高又陡的楼梯下去时,这言语便没有遮拦了。

  “倘若全国的男子都是这样,倒不如把国家趁早送给列强罢了。”

  “须眉该有须眉样,这般扭捏作态,像什么样子。”

  人还没有走到楼下,便听得一句:“两位既然如此有志气,也不该在百春楼听戏,北平,东北,就算是沪州的租界也成,去把枪拿来,从洋人手里把地盘抢回来啊。”

  晏非停住脚步,看到的是方才在台上扮贾宝玉的女孩子,头冠已经拆掉了,脸上的浓妆也都卸了,只是穿着合身的戏服,在灰暗只有烛火照明的楼道里,很像是披头散发的小公子。

  女孩子往他们身上一扫,笑道:“留洋回来的?”她啧得一声,几尽轻蔑。

  友人已经是薄怒:“小姑娘,说话该客气点才是。”

  “我这话哪里不客气了,是你们要酬壮志,我给你们指条道路罢了,不要生气啊,多跌身份。”女孩倚在墙上慢条斯理地道,“唉,不过我听说你们许多留洋出去的,花着几万的大洋,在国外喝酒看剧泡女人,真是须眉该有须眉样,出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改抽大烟喝大酒泡女人的混账样子,留洋这么多年,连个尊重平等都不懂。”

  晏非哑然失笑,友人还要辩:“你最懂,不过是个戏子,也要和我们讨论《社会契约论》。”

  晏非一把扶住友人,将他底下的话都止了,方才拉着他离去。

  友人还在忿忿,晏非反问:“我们前晚还在商量着该如何把西方平等思想在国内宣扬,如今却有人能在戏楼和你辩一辩平等,岂不更好?说明我国还有救。”

  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弹指一挥间,明明遥远得像是隔着几万光年,但所有的面孔都鲜活。

  晏非顿了很久,就在花辞琢磨着招降了还如此憋屈,倒不如想个办法把聚魂铃偷了远走高飞才是,他忽然就开口了。

  “结了这案子,倘若我们确定能合作,我便把聚魂铃暂时还给你。”

  花辞没松口:“确不确定能合作,都是你判断,对我太不公平了吧。”

  晏非看了她一眼:“其实你可以选择相信我。”

  行吧,谈话又进入了死胡同,盗窃这事得提上日程了。

  两人相对无言地吃完豆腐面,晏非付了钱,领着花辞叫了辆三轮车,晏非摊着罗县的地图,对三轮车夫道:“师傅,先带我们在城里跑一圈。”

  他顺手把定灵钟给了花辞,道:“你盯着点。”

  师傅扶着车把手,问道:“罗县不大,城里就这一片大楼,是要每条街都走一次吗?”

  “嗯。”晏非道,“转完之后再去城乡结合带去转一转,价格好商量,但请务必在晚上七点前转完。”

  他从地图下方翻出了那份一般人看不懂的报告,挑了几个地方:“尤其是叶家村和鸭头山那一代。”

  花辞挑眉按着声音道:“乘着三轮车四处扫?这得浪费多少时间。”

  “三轮车速度慢,方便。”晏非言简意赅,“七点之后引灵。”

  “什么?”花辞皱眉,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引灵。

  晏非笑:“跟着我,我带你见个世面。”

第15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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