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买人
泉州府的乱民很快就被平定了，许银回程时顺路来看望许楠，知道许楠中了举人，他高兴极了，非要给许楠庆祝，许楠赶紧找借口拒绝了银叔，说是在外多有不便，不如回家庆祝。
许楠又向许银借了几个军士，许银很爽快的就给了他三个身材魁梧的士兵。
一道城墙隔开了里外，也隔开了繁华与苦难。
许楠收拾好自己的行装，仔细清点了自己所有的银钱，在共有六十两零三百五十钱。
他拿了两块五两的银子，带着三个军士出了城门，沿着大道去了流民聚集的地方。
三个军士都穿着军服，腰佩大刀，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出了城门不远，就有不少面色饥荒，衣不蔽体的难民扶老携幼的坐在路边。
幸好现在是夏天，不用担心冻死，不过也因为夏天，蚊蝇肆虐，有不少难民染上疾病又没钱买药，只好躺着等死。
看到有人过来，马上就有人伸着双手，或者拿着破碗凑了上来。
许楠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去看那些还不到他腰部高的孩子。
路上不时有插着草标卖人的。
许楠一一看过去，走到了一家子前。
这一家子有一个老人，两个年轻的男女，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子被年轻的妇人抱在怀里，间或发出一声小小的哭声。
看到许楠过来，老人也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期盼着看着他。
许楠先看了看老人的手，是一双粗糙的大手。
许楠问道：“你们之前是干什么的？家住哪里？”
老人答道：“我们是省城南边的，祖辈都是农人，家里的地被水淹了，一口吃的都没有了。孙子又病了，才卖身的。”
许楠接着问：“你还会什么？”
老人：“我儿子会伺候果树。”
许楠点点头，说道：“你们的卖身钱要多少？”
老人：“十五贯钱。”
这个价钱贵了不少，平常一对壮年夫妻的卖身钱也就是二十贯钱。现在这些流民，给一口饱饭吃，就有人愿意卖身。
现在一个青壮劳力也就几贯钱，他们一家加上老人也只有三个劳力，何况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看到许楠有些犹豫，那个妇人给他磕了一个头，哭道：“老爷，请您可怜可怜我吧，我的孩子再不吃药，就要没了。”
许楠道：“十贯钱，我带你们走。”
那妇人还想说什么，老人给许楠磕了个头，道：“老爷，我们同意了。”
许楠从袖子里拿出五两银子递给年轻的男人，让一个军士带着他们夫妻先去给孩子看病。
挨着这家人是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带着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小女孩虽然饿的面黄肌瘦，但能看出是一对双胞胎。
他们的头上都插着草标，显然也是要卖身的。
看到许楠买人，那个妇人朝着许楠磕头道：“老爷，你行行好，也买下我们吧，我们几个只要五贯钱。”
许楠正思考着要不要买，就有一个穿着粉红衣衫的四十几岁的妇人走了过来。
她在几个孩子面前站定，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捏起了其中一个小女孩的下巴，小女孩虽然饿的面黄肌瘦，但是一双眼睛却很好看。
她满意的点点头，朝着最大的那个孩子说道：“这两个女孩我买下了，五两银子。”
小女孩从她松手后就藏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后。
那个大孩子挺起胸膛，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有气势：“我不会把妹妹卖给你的。”
妇人身后站着两个像是打手模样的男人，闻言冷笑一声：“卖不卖由不得你。”
说完就要去拉两个小女孩。
许楠看不下去了，一狠心道：“慢着，这几个人我买了。”
喊完了许楠心里就后悔了。
打手满脸凶恶的回头看了许楠一眼，等看到他身后佩刀的两个军士后，默默退到妇人身后。
许楠上前一步，说道：“这几个孩子我刚才已经谈好价钱，正要去府衙办理文书呢。”
许楠的穿着虽是不甚富贵，身后的两个军士却是很有气势，那位妇人心里对许楠的身份就有些拿不准。
许楠接着道：“不才是参加秋闱的举人，想为家里添几个奴仆。”
妇人乃是一位暗门子的“妈妈”，专门做皮肉生意的。
听到对方身上有功名，她就有些怯了，笑道：“既然是官人先看上的，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就转身带着两个打手离去了。
许楠转过头对母子四人问道：“你们跟不跟我走。”
妇人给许楠磕了个头道：“谢谢官人。”
进了城门，许楠先找了一家成衣店，给他新买的人一人买了一身衣裳。
回到客栈，许楠订了两间下房，找小二要了热水给他们洗澡。
等他们收拾好后，许楠让厨房熬了一锅稠稠的小米粥，每人一大碗。
许楠挨个问了他们的名字，老汉姓刘，他儿子就叫刘石头，儿媳妇刘郭氏，孙女叫大丫，孙子叫碾子。
妇人夫家姓钱，儿子叫钱有，两个女儿叫钱大妮，钱二妮。
许楠问了姓名，说道：“我买你们来，是为了给家里种地的，只要你们不偷懒耍滑，总能吃上一口饱饭。”
等刘石头夫妻两个抱着孩子回来后，许楠也让他们去换了衣裳，吃了米粥，就带着他们到衙门办理契书。
许银知道许楠买了人后，还专门来看了一眼，说道：“你不是要买人来替你爹种田吗，买那有男人的一家子也就算了，买这一家子能干什么，那男孩子年纪小，地里活做不了多少，又正是吃饭的年纪，不是白花钱吗？”
许楠苦笑道：“银叔，我也后悔了。当时有老鸨想买他们的妹妹，我一心软就把他们给买下了，我现在正后悔呢。”
许银接着问：“我听说那一家子要五贯钱，倒是不说很多，就是那两个女孩子也能卖这些银子了。”
许楠：“唉，银叔，我刚才问了才知道，这几个孩子并不是一母同胞，他们都是被那妇人和她丈夫收养的。她丈夫前几天得了急病去了，他们才自卖自身给他买棺材的。”
许银听了，默然一会儿才道：“没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曲折，他们的父亲下葬了没有？”
许楠：“还没呢。他们的父亲去世后就被火化了，我给了他们钱，他说等安定下来再找地方安葬父母。”
许银：“那他们就抱着骨灰坛子上路。你真是太好说话了，要是别的主子可不会这么好心。”
“我也是被他们的孝心感动了。”
许经对许楠买人也表示了好奇，尤其是他买的都是老弱病，只有一个青壮劳力。
许楠不好意思对他说买了以后自己也后悔了，只拿话岔了过去。
第二天许楠又出去逛了一圈，买回来一家六口。
一对四十左右的夫妻，带着儿子儿媳。
他们都是壮劳力，因为父亲发烧没钱吃药才卖身的。
许楠给他请了大夫，只是普通的中暑，吃了几帖药，在客栈休息了两天，很快就好了起来，这家人姓许，男主人叫许明，两个儿子一个叫许准，一个叫许能。
病了的那个孩子吃了两天药就好了起来，许楠也准备上路了。
临上路前，他给了刘老汉五两银子，吩咐道：“你的孙子虽说好了，到底身子还弱，这些钱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刘老汉感激涕零，又要跪下给许楠磕头，许楠赶紧制止了他道：“你以后只要带着全家好好做活，就是报答我了。”
许银要回府城，和许楠，许经一起上了路。
许楠和许经刚进村子，就有村民围上来说话，还有机灵些的小孩子已经跑出去给两家报信去了。
俩人和乡亲们说了一小会儿话，周氏，陈氏就迎出来了。
许楠赶紧走到她俩面前，低头行礼喊道：“奶奶，娘。”
周氏扶住许楠道：“根儿，回来了，瘦了。”
爹和二叔都不在家，周氏请邻居去县城喊人了。
到了家后，二丫才抱着小九从屋里出来，想和他说话，周围太多人了又不好意思。
许楠上前抱过弟弟，朝妻子笑了一下。
许楠从省城带回来的人都站在院子里，许楠道：“奶奶，娘，那是我买来的人，以后就是咱家的仆人了。”
周氏和陈氏一时还不能适应，先把他们安排在前院了。
家里肉菜都是有的，又有几个本家帮忙，很快就收拾出两桌酒菜来。
族中长辈并邻居分宾主坐好，很是热闹。
爹和二叔也很快在县城回来了。
看到儿子，许铁眼圈微微红了，好在他很快就想起来还有不少人呢，可不能丢脸，吸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吃完饭，族人邻居就很快离开了，毕竟许楠赶了那么多天的路，肯定累坏了,再说了，许楠刚从省城回来，又中了举人，和家里人肯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现在还不太冷，周氏和陈氏找了几床旧被子给刘老汉他们，又给他们端了饭菜热水。
许老汉的儿媳妇要来帮忙做活，奶奶和娘还有些不习惯，暂时没让他帮忙。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上，许楠先把银子放到桌子上道：“奶奶，爹，娘，这是剩下的银子。”
许铁道：“根儿，你现在是个举人了，花钱的地方多，银子你拿着吧。你带回来的那些人要怎么办？”
许楠道：“爹，那老汉和他儿子都是种田的好手，咱家的地少佃出去几亩，那几个孩子可以帮着放牛做些零活。”
许铁很同意儿子的做法：“冬天地里没什么活计，今年豆腐坊里忙，你二叔还说要雇两个人，要不就让两个人到咱们的豆腐房里帮忙？”
许楠：“爹，您安排就行。”
二丫把许楠的衣裳一件一件仔细叠好放到柜子里，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这次在家里会待多长时间，大约什么时候回府城啊？”
许楠答道：“这次大约在家里待半个多月吧。”
二丫低低“哦”了一声。
许楠把手里的书放下，拉过妻子的手：“我去府城的话，你和我一起去吧。”
二丫有些不敢置信：“娘的身体不算很好，还有小九也要人照顾，我跟你去府城的话，家里怎么办？”
许楠：“我今天不是买了人回来嘛。”
二丫低头抿嘴有些羞涩的笑了一下，从许楠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自去给许楠收拾衣服。
许楠：“以前我没中举时，一切花销都要靠家里，我没能力带你到府城，咱们夫妻两个只好分居两地。现在我是举人了，能把你接到府城，自然是要把我的妻子带在身边的。”
二丫笑着问道：“要是你没有中举呢？”
许楠：“即使不中，今年我也要把你接出去。我在府城的这两年给人抄书写字，也攒了将近二十两银子了，到时候在府城租一个院子，就做豆腐干来卖，雇两个人，你就做老板娘。”
二丫开玩笑道：“看来我的老板娘是做不成了。”
许楠：“所以我给我媳妇挣了一个举人夫人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