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欲爱(二)
这句话宛如惊雷落在主母耳边。
她被震得耳畔一阵阵嗡鸣,浑身的血液倒流,朝着头顶涌去。
心头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愤怒,或者是恨意,化为了一句话。
那句话就差一点,就在嘴边,只要一个契机,就会被她大声吼出来——
他不是我的孩子!
主母朝后退了半步,却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她一手扶住额头,脸色微微扭曲,猛地将鞭子砸在脚下。
“滚——都给我滚出去!”
她眼中几乎迸射出火花,指着门口。
“尤其是你,给我滚出星北府!再让我看到你出现,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
这句话,星北流知道是对他说的。他咬着牙站起身,旁边跟着进来的大执事连忙将衣服递了过去。
四老爷的脸色逐渐暗淡,越发显现出灰败,但他踟蹰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长姐,下个月我会将茕儿的母亲接回星北府,立为正妻。”
但主母似乎突然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她不说话,四老爷偏头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大执事连忙上前搀扶着,星北流三两下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祖祠。
背后的伤碰到算不上柔软的衣料,疼痛放大了数倍,星北流强迫自己在头晕目眩中往外走去,冷汗涔涔。
走到门口时,他终于有些走不动,双腿沉重得几乎拖不动。星北流扶着门框,回头看了一眼,女人孤寂的身影笼罩在淡淡的烛火中,离他越来越远了。
或许他们从未靠近过。
·
出了祖祠后,星北流便向四老爷道别:“四舅,我先走了。”
四老爷咳嗽了好几声,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眉头一皱:“你身上有伤,先给你处理一下……”
“不要紧,大统领要来接我,我回去处理就是。”星北流神色淡淡的,要不是脸色太过于难看,完全叫人看不出来他才受过严厉的鞭责。
大执事也在旁边道:“是啊四老爷,大公子身上有伤,还是先离开星北府为好……之前主母说过那些话,万一再留在这里出了什么差池……”
四老爷皱着眉思考主母说的那些话。以他对主母的了解,知道这话绝对是言出必行的。
“那好……你先回去吧。”
星北流点点头:“请四舅替我向阿茕道一声谢,让她不用为我担心。”
四老爷久卧病榻,一般不会离开自己院子,这次危急来得这么及时,他猜测多半是星北茕派人跟着来了,一看到有情况没办法才去请四老爷。
虽然说四老爷在星北府说不上什么话,但是星北府是属国家族,最重视面子,暗地里再有多么无法和解,明面上还是要显得和气大方的。
四老爷叹了声气:“你不知道,当时茕丫头吓得都哭了,一股劲喊着要我去救你。但我来得还是有些迟了……”
“不,多谢四舅来得及时。”星北流行了个礼,“今日不大方便,来日再来看望您。”
四老爷忧心忡忡,看着他点了点头。
大执事送着星北流出了星北府。
已经是下午了,长光差不多该从宫里回来。星北府外停着大统领府里的马车,通体漆黑的骏马低着头,有些急促地蹬着蹄子。
星北流走过去,让大执事回去了。马车上出来了一个人,不过不是长光。
寒千从马车上下来,神色带着几分局促:“大人,您终于出来了。”
“嗯。”星北流点点头。
寒千看着他脸色有些难看,脸上还有几道抓伤,以为他在星北府又是受了什么委屈,咋咋呼呼起来:“大人!您这是怎么伤的……”
“没事,不小心弄的,不必担心。”星北流摆了摆手,侧头往马车上看去。
难道说,他出来得有些晚了,长光又在闹脾气不肯下来?
寒千见星北流在看马车,连忙道:“对了大人,方才小公子派人传话来说,江国公留他到去府里吃顿饭,好像要说说话,就来不及来接您,所以我就来了……”
江国公?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他给长光说清楚了身世的事情,长光还没有好好和江国公谈一谈,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他垂下眼,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想了想道:“好吧,我们先回去。长光肯和江国公好好说一说话,这也是好事。”
寒千点点头。正当星北流准备上马车时,一辆马车从他们前方快速驶来,停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
这马车看上去颇为眼熟,于是星北流没有急着上车,等那马车停稳后,马车里的人慢吞吞地出来了。
果然是肃湖卿。
星北流看着他,礼貌地点点头。
肃湖卿看了看星北流,似乎想从他的脸色推断出他在星北府遭遇了什么。不过显然会失败,于是肃湖卿也回了一礼,先开口了:“大公子,统领大人去了江国公府里,我来给您说一声。”
“多谢肃公子,我已经知道了,辛苦您亲自跑一趟。”
不过奇怪的是,星北流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肃湖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还有话要说。
星北流看了出来,不过他在等肃湖卿自己说。
先忍不住的是肃湖卿,他搓了搓手,仿佛在掩饰自己的忐忑不安:“其实,我的来意是找大公子有事。”
不等星北流说话,他又继续道:“上次您伤重来探望,可惜没有能够亲自见一面……”
他都这样说了,星北流点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没有能够亲自谢谢肃公子,是我失礼了。”
肃湖卿睁着有些发亮的眼睛,脸上几乎遮掩不住的期待。
星北流有些忍不住好笑,肃湖卿早已是肃家主君,但有时候却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实在有些不好。
肃湖卿找他估计是有其他事情,星北流失笑,便顺着他的意思了:“那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肃湖卿连连点头,就差没直接说“等你这句话”了。
“大公子坐我的马车?”肃湖卿从马车上跳下来,“请吧。”
寒千有些犹豫,看了看星北流,神色担忧:“大人……”
“不碍事,我只是和肃公子出去坐坐,你先回去吧。”星北流朝她微微一笑,又转头看向肃湖卿,“一会儿肃公子会负责把我送回去的吧?”
肃湖卿笑了几声:“那当然,我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显然星北流也想起来之前被肃湖卿直接带到长光那里去的事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
虽然星北流提出他请客,但是肃湖卿带着他去了皇城一处有名的酒楼喝茶,自动自发就请了客。
肃湖卿是这里的常客,和酒楼老板有点交情,所以一直都留有一处雅间。这地方靠近街边,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时,皇城中街道上灯火通汇,宛如汇聚在一起的明灯河流。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马也很多,星北流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往身后椅子上一靠,顿时疼得脸色一变。
他忘记了自己背后还有伤,不过也不想说,他更想知道肃湖卿的来意。至于伤势,这会儿衣服还穿得厚,应该看不到渗出来的血迹,回去再处理好了。
“大公子怎么了?”肃湖卿注意到星北流脸色一瞬间的不正常。
“没事。”
肃湖卿看了一眼他的右手,似乎了然了几分:“是伤还没有好吗?或许您应该再休养几日。”
星北流没有回答,端着茶杯看外面。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笑了一下:“肃公子果然有情趣,喝茶也选这么一个别致的地方。”
肃湖卿听出来他在揶揄自己喝茶到酒楼的事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毕竟这是经常来的地方。”
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冷。
肃湖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星北流似笑非笑的眼睛。
“如此说来,大统领也经常和肃公子来这里——”
肃湖卿一个哆嗦,端端正正地坐好,因为心虚差点无法控制音量:“没、没有的事!大统领洁身自好,我劝他来都不来……”
他预感星北流会找他麻烦……然而他的预感是对的。
大概是他及时表现出了明智的一面,星北流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暂时没有计较。
肃湖卿被他这哼的一声吓得浑身又一个哆嗦。早知道就不在星北流面前提边歌岸的事情……还不是因为早没算到,他这么快就要有求于星北流。
“肃公子不妨直说,省得客气来客气去太过于麻烦。”星北流放下茶杯,道。
肃湖卿挠了挠头,干巴巴地笑道:“嘿、嘿……大公子说得没错,我也觉得这么客气不是很好……”
星北流微眯起眼,他当然不想跟肃湖卿客气,免得想找肃湖卿算账的时候,不是那么方便。
肃湖卿似乎有些紧张,吞吞吐吐没说出什么来。星北流倒也不是很急,等着他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我是想问问……”肃湖卿咽了口唾沫,终于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是不是有个名叫宛扶的人还关在大统领府邸里……”
宛扶?
星北流眼中露出些玩味,回答道:“不是关——顶多只是软禁。”
他让长光派人严密监视宛扶,不能让宛扶离开长光的府邸,也不会让她有机会去和主母说些什么。
宛扶知道长光的身份——一条可以变成人的狼,一个随时可以变成狼的人。
这一点太危险了,星北流不得不做好防备。
“我……”肃湖卿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般嬉皮笑脸、能说会道,此刻的结结巴巴只能说明他心中的紧张。
星北流慢慢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反倒让肃湖卿更加紧张。
他咬了咬牙,心下一横,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希望大公子能将宛扶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