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行。”花晋终于出门,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孩子。”

  回应花晋的是“砰”的一下巨大的摔门声。

  -

  从京城出发,胡樾三人先向东南,打算从沚河顺流而下。

  第三天,岳城。

  江崇逍慢悠悠的骑马开路,花樊和胡樾呆在胡家的马车里,赵武坐在外头驾车,朔舟和弗墨则单独在后头的那辆马车上。

  此时正是半下午,阳光正好,江崇逍敲了敲马车,胡樾掀起帘子。

  “到了岳城,我们先休整一天,后天再走。”江崇逍说,“反正也不急。”

  胡樾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考虑到花樊的身体,自然对江崇逍这个提议没有异议。

  岳城紧靠沚河,航运发达,商业的发展也很是不错,虽不如京城大气,倒也富庶繁荣。

  几人一入城就先去找住所。他们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江崇逍问了路边商贩,便带他们直奔岳城最大的客栈邀月楼。

  邀月楼在沚河岸边,从楼中窗边向外远眺,宽广河面尽收眼底,美景美酒加美食,若是有需要,甚至美人也无不可,当真是享受。

  刚踏进邀月楼,立刻便有人迎过来热情招待。弗墨朔舟去安排行李,赵武跟着店里小二安顿马车,剩下江崇逍花樊和胡樾由人带着上了二楼雅间。

  那小二在邀月楼做工,迎来送往间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们三人虽打扮的低调,但举手投足间一看就知非富即贵。

  小二不敢怠慢,将三人请上坐位后赶紧上茶,又细细的介绍了邀月楼的特色菜式供他们挑选。江崇逍无所谓,花樊又不吭声,最后还是胡樾拍板,估摸着大家的口味定下一桌。

  胡樾想了想,吩咐了小二几句,那小二立刻笑着应下,等赵武弗墨和朔舟做完事后将几人安排在楼下大厅。

  邀月楼厨子的手艺十分了得,胡樾吃的心满意足,结束后也不打算多逛,揉揉肚子就上楼进房间。

  他们几人自然都是上房,胡樾挑了最里头的一间,花樊住在他左手边,另一侧则是江崇逍。

  “我先进去了。早些休息,睡不着过来找我也行,我陪你聊天。”胡樾靠在门口笑着对花樊说,花樊却不理他,只看了他一眼就径直进了自己房间。

  胡樾哎呦一声,推开自己房门,一边还不忘啧啧叹气:“真冷漠!”

  出事

  房间里头十分宽敞,从推开窗户还能看见沚河。但胡樾却没什么心情欣赏美景,叫小二送来热水,洗完澡就往床上一躺。

  马车虽说也舒适,但毕竟不如床。胡樾伸了个懒腰,满足的喟叹一声钻进被窝。外头天色刚暗,正是喧嚣热闹的时候,他翻来覆去一会,睡不着,又下床去关窗。

  沚河上船只来来往往,岸边码头行人来去,还有很多人正在搬运货物。胡樾看了一会,正打算将窗户关上,就见一艘停在芦苇丛里的小船猛地摇了摇。

  那地方离码头远,水浅且芦苇茂密,按理说船只是不会往那边去的。胡樾一开始还以为是空船怕被人偷走刻意藏着,现在看来船上竟似乎有人。

  他关窗的手一顿,而后将整扇窗户全部打开,人撑在窗边四看,一副欣赏美景的模样,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那艘小船。

  果然,过了一会,芦苇荡里突然出现个黑影。那黑影身形高大,但一身黑衣又收敛着动作,若不是胡樾一直盯着,根本发现不了。

  那黑影从水下冒出,翻身上船,而后将外衣脱下扔到水里,随意的擦了擦身上的水,换上普通的短衫,看起来和码头做工的汉子没什么不同。

  那人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划着船离开。芦苇摇动,像是被风吹开,没多久就归为平静。

  “这是在干嘛?”胡樾皱着眉喃喃自语。

  等船走了之后,他还在原处看了挺久,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实在没什么发现,最后还是按耐住心里那点不舒服的感受,上床睡觉。

  -

  胡樾睡的并不踏实,懵懵懂懂间听见外头有人呼喊,还有各种嘈杂混乱的声音。

  他睁开眼,套上外套推门出去,就见隔壁花樊房间的门也是开着的。

  胡樾走进去,花樊站在窗边,听见声音回头。胡樾问:“怎么回事?”

  花樊指了指外面,侧身让了点空给胡樾。胡樾凑过去,就见沚河岸边灯火通明,许多人聚在一起,而码头最里头被围出一片区域,里头几个人站在一起说话。河上一艘大型货船被火焰包围,火光冲天,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就连胡樾都似乎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胡樾皱眉道:“这是货船失火了?”

  花樊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胡樾本就没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转头看着花樊,却说:“怎么不把外套穿上?”

  花樊似乎也是被吵醒的,表情倒是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身上只穿了一白色单衣,也没穿鞋,就这么赤着脚站在地上。

  “小心着凉。”胡樾不赞同的看向花樊,花樊却说,“没事,不冷。”

  “什么没事?”胡樾见花樊不动,干脆自己回身把他的外套和鞋拿过来,将外衣披到花樊身上,然后把鞋放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抬头看他。

  “来,抬脚。”

  花樊顿住,脸上难得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胡樾见他没有反应,又道:“愣什么?来,抬脚把鞋穿上,小心别冻着。”

  “你……”窗户开着,花樊披散的头发被风吹起,有几缕散在眼前,将他的眼睛挡住。他抿了抿唇,说,“我自己来。”

  “也行。”只要花樊愿意穿鞋,胡樾倒是无所谓。

  他站起来趴到窗框上,伸头朝外看,“你说怎么突然着火了呢?”

  花樊敛着眸,似乎在想什么事。胡樾说了几句话都没人应,转头就见花樊表情晦涩不明,眉头也微微皱着。

  “想什么呢?”胡樾拍了下花樊的肩,疑惑问道,“怎么了?”

  花樊抬眼道:“世子还在睡觉吗?”

  经花樊这么一提,胡樾这才察觉,哎了声说:“是啊,表哥呢?还在房间里?”

  他拉起花樊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说:“我们去看看。”

  花樊下意识的想挣开,但手指一动,指尖碰到胡樾手心,莫名其妙就任由他拉着自己。

  走到江崇逍房间门口,就见里头居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而江崇逍穿戴整齐站在其中,竟是隐隐为首。

  胡樾停下脚步,房间里说话声戛然而止。江崇逍回头,见是他们俩,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胡樾进了房,问道。

  “没什么大事,去睡吧。”江崇逍笑了笑,安抚道。

  胡樾看着江崇逍,问:“表哥这是要出门?”

  “我去看看。”江崇逍说,“岳州府尹是我爹故交,现在正在楼下,于情于理我也得去拜见一面。”

  他这番话说的看似合情合理,但胡樾又不是小孩子,怎会轻易被江崇逍这几句话糊弄住?

  一来若不是什么大事,又怎会在大半夜将岳州府尹惊动以至于亲临码头?二来现在人家正在处理正事,江崇逍可不是那种不分场合没有眼色的人,这时候过去,绝不是为了叙旧。

  他看了眼江崇逍身边的几人。自从他出现,这几人便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发一言,也没看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胡樾没理会这些人。只是揉了揉太阳穴,问:“表哥现在出门可是为了外头的事?”

  江崇逍顿了顿,轻轻点头,却说:“你们就不用插手了,我去看看便可。”

  “我……”胡樾略一犹豫,最后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我傍晚的时候看见了一些事。”

  “什么?”江崇逍问。

  胡樾把他关窗时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一点细节都没有放过。

  听完他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沉默。那几个人都看向江崇逍,江崇逍面色沉了下来,表情很是严肃。

  “……世子,”身边一位中年人开口,“这事怕是不简单。”

  “去查查看。”江崇逍说完,那几人微微弯腰,齐声说了句是便离开房间,走在最后的那人回头看了眼胡樾,而后快速跟上。

  而一直没有出声的花樊表情也有变化,他眼睛微眯,垂在身侧的手指在衣服上摩挲几下,而后突然打了个哈欠。

  这个举动将胡樾和江崇逍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花樊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眼睛亮亮的像是有泪水含着,捂着嘴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他说,“有点困了。”

  “困了就去睡吧。”胡樾说完又看向江崇逍,“我和你一起去。”

  “你……”江崇逍眉头微皱,最后还是道,“也罢。”

  花樊看了看眼前两人,似乎确定没自己什么事,便说:“那我回去了。晚安。”

  “晚安。”胡樾说完看着他出房间,而后传来隔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转回视线看向江崇逍:“我们下去?”

  “嗯。”江崇逍点头,脑中还在思索胡樾方才说的事。

  花樊回到房内,没有上床睡觉,却径直走到窗边。他表情冷漠,一双眼却亮的吓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河上已经被烧成灰烬的船,半晌缓缓闭上眼。

  货船

  江崇逍和胡樾到码头时,岳州府尹李符正愁容满面,急得满头是汗。

  见到江崇逍,李符很是惊讶:“贤侄怎在岳州?”

  “我要去东来山,路过此处,原本想着抽空去府上拜访,没想到……”江崇逍顿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李伯父半夜特意前来?”

  李符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胡樾,“……这是?”

  胡樾冲李符行晚辈礼,江崇逍道:“这是我表弟胡樾。”

  李符哎呦一声,恍然道:“原来是左相家的小公子,快免礼!”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安国公世子,一个丞相公子,李符想了想,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事说来也简单。”

  “有货船着火了?”江崇逍转头看向沚河。

  河上那艘船的火此时已经完全熄灭了,原本满满当当的大型货船被烧成了一堆黑黢黢的垃圾,正在被官府衙役和临时请来的帮工慢慢清理干净。

  “是。”李符说,“这艘货船刚从江南运来,快要靠岸的时候突然出了问题,然后就着了火。”

  胡樾奇道:“我看这船离码头也不远啊,怎么没及时去救火?”

  “小公子有所不知,这艘船上全是丝绸古籍古玩一类物件,还有香料胭脂等物,极易被点燃。”李符说,“而且一旦烧起来火势太大,实在无能为力。”

  胡樾说:“就一艘船,按理说损失也不算太大,李大人怎的这番为难?”

  “实不相瞒,这船上运的都是贵重物件,这批货物若是计算价值,怕是比旁的十艘还值钱。”李符话说到这就闭了嘴,但胡樾却清楚他还有未尽之言,只是后面的话就不便和他们说了。

  胡樾看了眼江崇逍,用眼神询问。江崇逍微微点头,胡樾开口:“傍晚用完饭后,我闲来无事在房内赏景,倒是看见了件怪事。”

  李符连忙询问,胡樾又将事情重复了一遍,李符的脸色一变,“这……!”

  他来回走了两步,伸手召来副手:“你带人去把船余下的部分仔细检查,看看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脚;还有着火的那片河,也都细细搜查一遍。”

  副手领命离开,李符紧皱着眉,“若小公子看见的那人真与货船失火有关联,这件事怕是复杂了。”

  “船都被烧没了,船主呢?”胡樾奇怪道。

  “这船……”李符正想说,就见那头有个管事样的人走过来。

  “李大人。”那人见李符身边还有两人,客气问道,“这二位是?”

  李符介绍了两人身份,那管事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而后极快的调整过来,又是满脸恭敬。

  方才被那管事打断的话还没说完,李符看了眼胡樾,继续道:“这船是江南秦家的,这位就是秦家派来的管事。”

  “江南秦家?”胡樾心里咯噔一下,看向管事,“这船货是姐夫家的?”

  “回小公子的话,这是秦二爷的生意。”管事说,“大少爷并不插手。”

  他这话中的意思便是这件事和秦述没什么关系。再看他刚才听到胡樾身份时的表情就如同遇到了什么麻烦一般,胡樾眼睛一转,心说这秦二爷怕不是和姐夫关系不怎的好。

  只是这毕竟是人家的事,胡樾不好插手,心里想着待会回去得给姐夫通个信,面上却不显,只做出一副无关己事的模样,兴致缺缺道:“这样啊。”看着仿佛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江崇逍也知道再待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更多的内幕了,便道:“既然伯父还得处理事情,我们便不碍事,这便回客栈了。”

  李符连忙拦住他们:“既是到了岳州,怎能让两位住客栈?我那儿客房都是现成的,只希望二位不嫌弃寒舍简陋。”

  “伯父客气了。”江崇逍笑道,“按理说伯父既然开口,晚辈也不该推辞。只是我们明日一早便走,现在已是深夜,贵府怕都已睡下了,再者我们行李车马都在客栈,实在不便。”

  李符还想再说什么,江崇逍又道:“况且与我们同行的还有国师家三少爷花樊。他现下怕是已经睡下了。”

  “花樊?”李符一愣,“这位小公子也在?”

  胡樾朝着邀月楼的方向一指:“他身体不好,留在房间睡觉呢。”

  “既是这样,那二位贤侄赶紧回去休息吧。”李符果然不再强留,只道,“明日何时出发?倒时我派船送二位。”

  江崇逍平时看着脾气好,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打起太极来却毫不含糊,虽一直笑着却软硬不吃:“李伯父不用麻烦,我们都已安排好了。”

  李符勉强笑道:“这样啊。”他实在没什么事可以说了,只好让江崇逍和胡樾离开。

  胡樾听着差点没笑出来,走远了些后一挑眉看向江崇逍:“这个李符……”

  “怎么了?”江崇逍嘴角含笑。

  “表哥,我以前没发现啊,你这嘴皮子也挺厉害。”胡樾冲李符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这人真是姨夫旧交?”

  “算是吧。”江崇逍说,“点头之交罢了。原来在礼部当值时偶尔往我家跑几趟,后来被调到岳州了。”

  胡樾啧一声:“从京官调到地方?这是犯事儿了啊。”

  江崇逍说:“人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办事也还算不错。只是在京城达官贵人太多,他又爱钻营,没事就给人送送礼什么的,皇上看着烦,就干脆眼不见为净。”

  这种人在官场上不算少数,胡樾不大在意,却道:“我觉得这件事有问题。”

  江崇逍看向他,微微一笑:“什么问题?”

  “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胡樾心说根据他在现代纵览狗血的经验,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往下深挖,最终一定是牵连甚广变成大案。

  江崇逍说:“无妨,交给李符便可,这些事他还是能处理好的。”

  两人说着便回到了邀月楼。因为今晚的事,这个时辰邀月楼大厅里还有小厮。

  见他们俩从外头回来,小厮很有眼力界没有多问。

  转悠了这么一圈,胡樾回到房间也觉得有些累了,只是躺在床上时还在想晚上这件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

  再醒过来就是第二天了,花樊过来敲门时胡樾刚把衣服穿好。

  “早啊。”他擦完脸,伸了个懒腰,回头看花樊。

  花樊今天穿的是中元节的那件黑衣。白天光线好,更衬得黑越黑白越白。花樊没什么表情,只问:“好了?”

  “好了好了!”胡樾自然而然抓着花樊的手下楼,“快下楼吃饭,饿死了!”

  花樊被胡樾拖着下楼,另一间房弗墨和朔舟收拾完东西出了房间。朔舟看见胡樾和花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怎么了?”弗墨疑惑道。

  朔舟看着前面两人的手,突然认真问道:“你家少爷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15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定山河全文最新+番外章节

正文卷

定山河全文最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