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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墨:“……??”

  朔舟:“譬如——抓别人手什么的。”

  弗墨:“……”

  朔舟还在一旁说:“真的,动不动就抓我们少爷的手。我家少爷最不喜欢别人碰他了,这几天却总是……”

  他话还没说完,弗墨使劲瞪他一眼,“你家少爷才有奇怪的癖好呢!”说完再不理朔舟,自己快走几步,蹬蹬蹬的下了楼。

  原州

  船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几人吃完饭也没多留,收拾完东西就去了码头。

  马车放在岳城,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处理,赵武也不继续跟他们去东来山,而是折返回京。

  路上都是江崇逍一手操办,他让胡樾和花樊先上船,自己则留在码头。不一会儿,有几人匆匆赶来,胡樾眯着眼看了会儿,认出来和昨晚在江崇逍房内的是一批人。

  江崇逍和他们说了几句话,那几人躬身行礼后离开。而另一边却见朔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队,现在才回来。

  弗墨看着他问:“你干什么去了?我才一转眼你人就不见了。”

  “听说岳城有家黄记点心做的十分地道,我想着时间还来得及,就赶紧跑过去买了点回来,现在还是热的呢!”朔舟打开手中拎着的盒子,露出里头满满当当的点心。

  点心盒有三层,里头分别是马蹄糕、芙蓉红豆千层糕、山药酥和枣糕。盒盖一开,糕点的清甜的香气立刻散发出来,引人食指大动。

  花樊看了他一眼,朔舟将点心盒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少爷你尝尝。”

  “不麻烦?”花樊问。

  “哎,不麻烦,近的很,一路顺利。”朔舟笑着说,“而且我去的早,人也少,不用等就能拿。”

  花樊不再说话,默默的拿了块芙蓉糕坐到一边。他的吃相极斯文,咬一口闭着嘴嚼,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只正在吃东西的小仓鼠。

  胡樾看着心里一痒,用手指戳了下花樊的脸。

  花樊停下咀嚼,疑惑地看着他。胡樾嘿嘿一笑道:“小樊,你真可爱。”

  “嗯……”朔舟没忍住,“那个,我家少爷还差三月就满十六了。”

  胡樾没反应过来。

  “所以,我家少爷比您大。”这句小樊听得朔舟实在别扭,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啊,我知道啊。”胡樾眨眨眼。

  “那……”

  胡樾无辜道:“一激动就忘了。”

  好吧,朔舟算是看出来了,胡樾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来占他们家少爷的便宜呗。

  但眼见花樊没表现出丝毫的不耐,朔舟也不好越俎代庖强出头。他心道,自家少爷的心思他也猜不透,这么纵容胡樾,兴许有什么目的吧。

  在船上的几天,朔舟和弗墨无所事事时不时拌嘴,江崇逍大多在自己房里处理事情,而胡樾没什么事可以做,便以调戏花樊为乐。

  花樊还是那样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不太爱理人,但胡樾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对。

  这种奇妙的感觉时不时就从心里冒出头来,扎的他直痒痒。但等他打算细想之时,又总是莫名其妙的被人岔了出去。

  这么稀里糊涂的,不知不觉过了八天,转眼便到了原州地界。

  原州在沚河的尽头,沚河从这里汇入海中,而东来山则在原州东南部矗立,同时江崇逍要回的剑气阁也正是在东来山凌风崖的半山腰。

  早间日光温软,刚登上岸,那头便早有人等候。江崇逍在船上写了不少信件,交给这些人后又一一交代清楚,众人这才散去。

  江崇逍一路迁就他们的速度,但应该是有事在身,路上还有喘息的时间,现在回了原州就不大能顾得上他们了。

  只是江崇逍毕竟放不下心,便想带着他们一起去剑气阁,让两人待在凌风崖上,自己才能安心。

  原本这样也无不妥,但谁知第二天下午事情就出了变故。还没等江崇逍回到剑气阁,凌风崖上剑气阁阁主阙云派人快马将江崇逍拦在沚河边。

  “师弟?”江崇逍惊讶,“你怎么来了?”

  “师父让我出来接你。”江崇逍的师弟名唤赵鸿,此时还没调整过来呼吸,有些气喘吁吁的。

  江崇逍笑了,有些奇怪道:“接我做什么?”

  “事出紧急,来不及和你慢慢解释了。”赵鸿翻身上马,看着江崇逍,“接着你到原州的消息,一点儿没敢耽搁的就往这赶,马我都给你带来了,快跟我走!”

  “出什么事了?”江崇逍见赵鸿表情严肃,便知事情重大。

  赵鸿早便知道江崇逍这次带着胡樾和花樊,他认不出谁是谁,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而后道:“少主出事了,受了重伤。师父现在走不开,让我们俩去看看。”

  胡樾闻言眉头一皱。虽说他和阙之杉不对付,但也没想过真的让他怎样。看赵鸿这个紧张急切的态度,想比阙之杉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同门一场,胡樾也不至于无动于衷。

  他开口道:“既是师兄出事,表哥还是早些赶去查探情况要紧,不用担心我们。”

  赵鸿还在用眼神催促江崇逍,胡樾见他还有些担忧,又说:“表哥放心吧,现下已到原州,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你且安心便是。”

  “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江崇逍说着又递给他一块玉佩,“拿着这个去剑气阁,东来山太大,你们别擅自行动,等我回来。”

  胡樾一口应下,江崇逍嘱咐完便也不再拖沓,上马后一抖缰绳和赵鸿离开。

  这下大人们全走了,剩下四个“孩子”在路上大眼瞪小眼。

  江崇逍租的马车还在一边,胡樾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走过去,然后回头看花樊。一勾嘴角,伸出一只细白修长的手。

  他活像个京城纨绔大少,笑的过于灿烂,既不端正儒雅也不仪表翩翩。但就是这股没个正行的劲在他身上却意外的合恰,痞也能痞在合适的度内且在点子上。

  见花樊没有回应,胡樾又退回去两步,抓起花樊的手拉着他走,一边还不忘欠兮兮的用嘴调戏人家。

  “表哥不在,你就跟着我吧。”胡樾嘿嘿一乐,自己演上了,“跟了小爷,保管你吃香喝辣,要啥有啥!”

  起疑

  原州地处大梁东部,依山傍水,安定富饶。

  和江崇逍分开后,几人行进的速度明显缓了下来,虽然也没有停下不走,但也是走走停停,随心所欲。

  几天后,一行四人到了东来山附近。山脚下还有一些小村子,只是分布零散,每家每户之间隔的很远,也不知是为何。

  到了这里,胡樾没有继续上山去剑气阁,反而在村子最边缘寻了个房子租下,带着他们住了下来。

  弗墨私底下问胡樾,明明花樊还在等着取雪治病,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胡樾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但仅一瞬,随后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只道:“就是东来山啊,我们不是到了吗?再说,我们一路过来也没停。放心吧,没有偷懒。”

  他这句话弗墨还真没法反驳。只是游山玩水也是走,日夜兼程也是走,虽都是赶路,其中的差别却大了去了。

  当初在京城时还急切的不行,现在真要到了东来山反而悠哉起来了。弗墨想不通他家少爷是个什么心思,但看着他的眼睛又实在说不出口,半晌却道:“少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说?”胡樾诧异的挑起眉,似乎完全没想到弗墨会问出这种话,反驳的一派坦坦荡荡,没有一丝心虚。

  “我……”弗墨被他的态度唬住了,“我……”

  “小孩子没事别多想,去找朔舟玩儿去吧,乖。”胡樾摸摸弗墨的头,哄孩子一般的将弗墨推出房间。

  “这……”弗墨一脸懵的站在胡樾门口,摸了把自己的脑袋,又甩了甩头,跑去找朔舟去了。

  弗墨出了房间,胡樾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

  他当然有事瞒着弗墨,只是事情还没有定论,胡樾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墙上挂着一幅画技拙劣的松柏图,画后墙壁的另一边就是花樊的住处。胡樾盯着那画盯了半晌,似是要透过厚重的砖墙看里头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目光,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施施然推了门出去,俨然又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胡家小少爷。

  “哎,”他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我出去一趟。朔舟弗墨,你们俩好好把花樊照顾好,听见没?”

  朔舟和弗墨都没说话,倒是花樊打开了房门问:“你要出去?”

  “嗯。”胡樾四处看看,“他们人呢?”

  “去集市上买东西了。”花樊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胡樾眉头皱了起来,他转身回房,过了一会才出来。

  花樊还站在原处。胡樾走到他面前,说:“我也要出一趟门。昨天村子里的张婶儿给我们送了只鸡,今天我得回去谢谢人家。”

  他比花樊稍矮些,站的近了还得微微仰头:“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花樊摇头,胡樾笑了:“真乖。那你在家好好的,我去一趟就回来。待在房间里别乱跑,没什么事干可以睡一觉。”

  胡樾说完后看着花樊进了房间,这才牵着马出门。

  翻身上马,胡樾也没管它,就这么让马顺着小路慢慢往前走。

  待再看不见他们住的院子大门后,胡樾一改散漫的模样,身子坐直,拽着缰绳控马拐了个大弯,绕上另一条上山的小路。

  他双腿夹紧马肚,飞快的绕了一圈上山,然后在一片林子里停下。

  脸上出了层汗,胡樾用衣袖随便擦了一把,将马拴在树边,而后袍子一掀,找了个最靠边的树,手脚并用,几下便爬到树叉上去。

  这个地方视野极佳,面前没有其他遮挡,一眼就能看见山脚下的房院。

  胡樾随手摘了片叶子撑在眼前挡阳光,眯着眼往山下看,而后目光锁定在正对着他的一个院子上,不挪窝了。

  那正是他们住的地方,此时大门紧闭,院子里空无一人,十分安静。

  过了一会儿,身上的汗干透,胡樾曲起手指放到嘴边,吹了个十分奇特的口哨。

  片刻后,一只灰扑扑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胡樾把一个纸卷塞进它爪子边上的小竹筒里,摸了摸小灰鸟的头,一松手,小灰鸟“啾”的叫了一声,箭一样的飞了出去。

  送走小灰鸟,胡樾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身子懒懒散散的往树叉上一靠,眼睛却没有挪开过半分。

  试探

  确定胡樾走后,花樊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院子上头时不时有鸟飞过,花樊抬手指向门口那棵高大的树,只见从他衣袖中突然飞出一束寒光,胡樾还没看清,就见那树上的鸟儿像是被什么惊扰了一般,忽的乱成一片,乌压压四散飞开,热闹得很。

  “深藏不漏啊这是。”胡樾来了兴趣,眯着眼想瞧个仔细,喃喃自语道,“有意思。”

  那头花樊将袖弩射出去后,便站在原处没动。

  不一会儿,也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人,仿佛凭空一般出现在院子门口,抬手敲门,恭敬道:“小公子。”

  “进来。”花樊沉声道,“有消息吗?”

  “有眉目了,只是还得再往下挖。”那人虽年过三十且高大健壮,但在花樊面前却一直保持着低头躬身,“船和东西是秦二爷的没错,但大多数都不是拿来卖的,而是要去孝敬户部尚书文辉。”

  “文辉?”花樊有些诧异,看了眼前的中年男子一眼。

  说实话,花樊对文辉没什么印象,但对文辉的败家孙子可太印象深刻了。

  毕竟那文庆可是被胡樾直接从生辰宴上赶了出去。

  花樊诧异之余竟然有些想笑。这文家今年恐怕是犯太岁吧,不仅三天两头倒霉出事,还总能被他碰见。

  “正是文辉。”中年男子说,“那船上除了一些掩人耳目的布匹,其他珍宝字画全是白送给文辉的,少说也得值几十万两白银。”

  “这么大手笔——秦二想给谁从文辉那儿买官?”

  “秦二爷的小儿子,如今已年满二十五,可是资质平庸不学无术,是个典型的纨绔。”

  “为了他的宝贝儿子,从秦述那里走不通,所以干脆打通吏部尚书?”花樊冷笑,“秦二倒是有主意。”

  “他那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没得可看。这秦二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秦大人是个明白人,想来不会让他翻出什么风浪来。”

  花樊表情淡淡,又问:“失火原因查到了吗?”

  “船被烧的太干净,只留了个底板和一堆烂木头,且被水泡的太久,查不出什么——但失火处的河底泥沙石头不太正常,像是被翻动过。还有您让我们去看的那片芦苇,我们从里面找到了一身黑衣,但目前还没看出什么。”

  “让他们继续去查。还有,”花樊顿了一下,“再往龙关派些人,时刻盯着西北的动向。”

  “是。”那中年男子领命,而后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花樊敛下眸子,“我不日便去凌风崖,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不必跟着我了。亲自去一趟岳城,有什么事传信便可。”

  “这……”那男子一听这话紧忙开口。然而花樊一个眼神就将他所有话堵在了嘴边,最后也只能应下。

  “去吧。”花樊再没什么可吩咐的,那男子又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只余下满院静默,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待那人走后,花樊也掸掸衣袖进了屋。

  胡樾扔下手中拿来遮挡阳光的叶子,拍拍手上的灰,胳膊一撑,灵巧的从树上下来,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心血来潮的一个试探,竟真的让他看见这些事情。

  若说他怀疑花樊是装傻,其实在他见到花樊的第一面就想过。

  当时他只是想,这样一个神仙人物,若是真的心智有损该是多么遗憾,后来他也无数次的叹息过慨叹过,而如今忽的被证实,于胡樾自身来说,竟只觉得不真实。

  其实到直现在,在他没有看见方才那幕之前,他都没有任何的证据来确定这件事。花樊伪装的太完美了,完美的无可挑剔,让人抓不住一丝一毫漏洞。

  但是,伪装的再好也只是伪装。

  胡樾突然笑了出来,笑到一半揉了把眼睛。他腰上还挂着沈娉给的玉牌,胡樾将这块玉攥在手里,直到手心微微刺痛才放手。

  头顶上出现“啾啾”的叫声,胡樾抬头,就见那只小灰鸟重新飞了回来,还带回一张纸条。

  他用手指展开,而后随手捻成一团。

  小灰鸟还在他身边飞来飞去,最后干脆停在他肩上。

  胡樾伸手让它立在自己手指上,看着它轻声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小灰鸟瞪着大眼睛,似乎看出来胡樾的心情不好,低头用短短的鸟喙蹭了蹭胡樾的手,而后“啾”了几下,像是安慰一般。

  “真乖。”胡樾被小灰鸟逗笑了,揉了揉它的小脑袋,伸手将早已准备好的字条塞进竹筒里,又给它顺了顺毛。

  “去吧。”他手往上一挥,小灰鸟顺势飞起,在他头顶转了一圈,而后翅膀扇动,没多久便不见了踪影。

  胡樾深深地吸了口气,也不再停留,翻身上马朝来路奔去。

  入夜

  胡樾从离开到回去,前后没用一个时辰。

  “我回来了。”他将马栓好,伸手冲里头喊了句,不一会儿,花樊从屋里出来。

  “他们还没回来?”胡樾四处看了一圈。

  花樊点头。

  胡樾叹了口气,拍拍衣服问:“饿了没?”

  现在已经过了午时,花樊抿唇看着他,胡樾认命的卷袖子去厨房。

  花樊跟在他身后,胡樾连忙将人拦下来:“你别跟着进去,里头脏,回房里等着,好了我叫你。”

  “不要。”花樊让开点地方,默默站到门边靠着,“我看看。”

  胡樾失笑,“怎么?没见过?”

  他这原本只是句玩笑话,谁料想花樊却当真认认真真的点了头,倒叫胡樾没了话说。

  他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进过厨房看人做饭不是很正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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