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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商道:“天庭饱满目光炯炯,是个有福之人。”

  胡樾惊奇:“你还会看相?”

  连商拨蹭了蹭光溜溜的下巴,道:“不,我瞎说的。”

  胡樾无语的看着他,连商笑了:“方才是开玩笑的。”

  “嗯?”

  “我还真会看相。”

  胡樾不甚走心的夸赞:“那可真厉害。”

  连商认真道:“不过我只会看手相,还只会几种——来,我给你瞧瞧。”

  他说着抓起胡樾的手摊开手心认真研究起来。胡樾抽了几下,没抽回来,只好哭笑不得的看着连商瞎闹。

  “喂,连仙师,”胡樾忍着笑问,“看出来什么没?”

  “看,倒是看出来了。”连商一本正经说,“先说好,我可不会看别的,只能看姻缘。”

  胡樾自然不信:“那请您给我算算我桃花在哪儿呗。”

  连商煞有介事道:“你的红线牵得很早,说明你们认识很多年了。而且近期刚见过。你们过程崎岖,因外力分隔多年,在弱冠年时还是比较近的。”

  他在胡樾手心揉了好几下,又翻着白眼掐指算了一会。

  “你们俩,三里之内吧。”

  胡樾莫名其妙,满头黑线:“三里?”

  连商坚定的点头:“对,三里。”

  胡樾气笑了,一扬脖子:“怎么着?我得去对面花樊家找姻缘?”

  连商高深莫测:“谁知道呢?”

  “别闹!”胡樾没忍住,笑道,“不说这些没头的事——待会儿去见一面我爹,回院子里我请你喝好酒。”

  在心里酒比天大的连商立刻心满意足的笑了,矜持的点了头。

  与此同时,对门花府。

  刚进正厅的花樊突然鼻尖一痒,紧接着便是一个喷嚏。

  花肆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这么冷的天,又是赶路,你就穿这么一点?待会喝点姜汤,别着凉了。”

  花樊揉了下泛红的鼻子,无奈应道:“是。”

  传旨

  之后的几天,花樊去了一趟胡家,总共还没待上一个时辰就被朔舟匆匆叫走。胡樾后来才知道他是被宫里的人叫了过去。

  胡樾原本没有多想,还打算着等花樊回来后两人再见面,没成想花樊这一进宫竟是过了好些天也不见回来。

  等胡樾再见到他时,已经到了年节。

  腊月二十四,小年,大雪纷飞,漫天飘白。

  按照惯例,小年这晚宫里会举办宴席,请各位大臣和皇亲国戚们一聚,算是与民同庆,也顺便昭示一下皇恩浩荡。

  外头的雪下的越来越紧。

  偌大的相府正厅里一片压抑的沉默。胡樾坐在下首低头看自己衣领子,别说喝水,连呼吸都恨不得憋住了,直把自己缩成个鹌鹑。

  胡时面容冷肃,紧绷的如同石头雕像;王采芝也不复笑容,压着唇角,比起胡时来说更是多了一丝怒气。

  门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风声一阵一阵,刮得时间都慢了许多。

  胡樾眼神瞥了瞥上头的两人,没敢开口说话。

  还是胡时先开的口:“什么时辰了?”

  他身后的王伯回道:“还有不足一个时辰到午时。”

  胡时略动嘴角,扯出一个笑,面上也带了些了然的失望和悲色:“罢了。”

  “再等等。”王采芝突然说,“这种日子,他还不至于这样给你难看。”

  “我与他自小一同长大。四十二载,太了解他了。”胡时平静的说,“给我难看?他这些时候给的还不够?”

  这几年胡时失了圣心简直是有目共睹的事。一人之下的左相位置他虽还坐着,但谁都知道他这地位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只是到底还猜不透皇帝的心思,所以勉强维持住面上的事而已。

  小年夜这晚的宴席,能进宫的都是天子宠臣和亲近亲眷,谁能去谁不能去,全由皇帝一人定夺。能去的人,小年这天午时之前就会有宫里的主事公公前来宣旨,若是午时还没人来府,那便是皇帝不想搭理的,还是老老实实待自己府里过节吧。

  王采芝哑口无言,最后默默叹了口气,“当不至于如此。”

  胡樾看着他们心事满腹的模样,试着宽慰:“我觉得……人应该在路上吧。”

  “就算皇上生气,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这么不给父亲面子。毕竟除了君臣,还有层亲缘关系在里头。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一家人也得和气不是?”

  王采芝道:“若真有这么简单便好了,怕只怕……”

  “老爷!”王采芝话还没说完,外头有家丁匆匆来报,“有公公来宣旨了!”

  王采芝看向胡时,松了口气。

  胡时站起来:“快请。”

  不一会儿,一位公公笑呵呵的出现。这公公约莫和王伯岁数一般,腿脚却差了许多,有人搀着还依旧颤颤巍巍,让人看他走路就提着心,总觉得下一秒就得跪地上。

  “李公公?!”

  胡时十分惊讶,赶紧上前扶住老人。老人连忙推开胡时的手,“这可使不得!”

  “您怎的过来了?”胡时说,“天冷,您腿还有寒疾……”

  李公公笑着摇头:“不妨事不妨事。年纪大了成天在院里也苦闷,想着出来走动走动。虽说只来你一处,但奴才我腿脚不大好,耽误了不少时间,还望大人勿怪。”

  胡时赶紧说:“您这是什么话!”

  李公公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圣旨塞到胡时手里:“我知你心里记恩,皇帝也是。你们两个自小要好,虽说总是吵架却从不生过夜气,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有时还总觉得你们还小,你偷偷替皇上抄书,皇上留好玩意儿给你玩。”

  胡时攥紧手中布帛,李公公拍拍他的胳膊,道:“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其实兄弟间也没有。更何况你们比兄弟还亲近些。”

  “是陛下让您过来的?”胡时低声问。

  李公公但笑不语。

  “我知道了。”胡时顿了半晌道,“若无他事,您且留下用顿便饭吧。”

  “不了,奴才这就回去复命。容奴才最后再多嘴一句,你们俩这么多年情分,因为些许小事有了罅隙,不值当。”

  “再说了,”李公公又上前一步,走到胡时身边轻声道,“你信他就是。不说别的,他是皇上。”

  胡时默然。

  李公公被身边小太监搀着往回走:“你是个聪明孩子,能懂我的话。”

  胡樾站在一边看几人说话,李公公看见他,笑着冲他招手:“来,过来。”

  “这孩子真俊。”李公公拍拍胡樾的肩,“这模样,极肖你父青年时候——比他还俊些,真不错。”

  胡樾最是个机灵的,连忙扶着李公公:“路上滑,您回去慢些,等我进宫时候和舅舅说一句,过去看您去!”

  “好,好。”李公公慈眉善目十分和蔼,“好孩子。”

  胡樾想到方才这位公公才叫自己老爸聪明孩子,不由得想笑。

  李公公一走,胡樾赶忙看胡时和王采芝的脸色。就见胡时紧抿着唇转身回厅,王采芝轻声问:“这倒是真不知他怎么想了。”

  胡时坐下摊开圣旨,略微一扫,脸色骤变,而后冷笑一声,将圣旨啪的一声拍到桌上。

  王采芝见胡时脸色不对,将圣旨拿起来,看完后脸色也变得十分不对劲。她缓缓将圣旨放到桌上,看向胡樾。

  胡樾被她的眼神看的直发毛,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王采芝道:“今年的小年夜,皇上让你爹在家过。”

  “什么?”胡樾惊讶道,“不让爹去?那传圣旨过来干嘛?”

  王采芝点了点桌上那团黄色的锦帛:“他让你,代你父亲去参加。”

  胡樾:“……?”管我什么事?

  “这……”他简直想钻到皇帝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怎么行?我不行的。”

  “指名道姓就是你。”王采芝懒得和他废话,“不行也得行。”

  胡樾被她这一句话堵得彻底没了脾气。他终于知道自家二姐那脾气是怎么来的了,简直一脉相承啊这是!太吓人了!

  原来以往温柔都是表象!

  他还在心里吐槽,外头又却有人来报:“老爷夫人,国师府方才来人。”

  胡时问:“何事?”

  “国师在府中设宴请二位一叙。”

  胡时有些诧异:“今日?”

  “正是。”那家丁回道,“国师府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胡时看向王采芝。王采芝笑道:“左右今日也无事,去罢。”

  胡时点头。

  胡樾一脸懵逼的看着这对夫妻起身,连忙对自己老妈伸出尔康手:“你们就这么走了?那我怎么办?”

  王采芝回身道:“你?收拾准备好,等着时辰进宫,别迟了。”

  胡樾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丢下他跑到别人家做客,心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什么待遇?!他心道,陪着熬了一上午,这两人就这么走了?

  丢下因为他们到现在还没吃饭的自己,就这么走了?!

  胡时和王采芝走的十分干脆。王采芝还说了句话,胡时干脆连头都不回,让胡樾这颗幼小而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在这偌大的丞相府里,虽说爹不疼娘不爱,但至少还有王伯。

  “少爷,你要不要用点饭?”王伯十分关切,“厨房里还有热的吃食,我端些过来吧。”

  “不用了。”胡樾气鼓鼓,恶狠狠的说,“中午不吃了,我晚上攒一顿去宫里吃个够!”

  赴宴

  下了一天的雪直到傍晚才停一小会儿,随后又飘了起来,没头没脑没完没了,尽管胡樾穿的厚实,走到宫里后还是惹了一身寒气。

  这样严肃正式的场合胡樾还是头一回参加。宫里的宴会他向来不去,一来他身无半职不必去,二来到宫里吃顿饭不仅规矩大还吃不饱,没意思。

  这次被赶驴上架,胡樾心里很不得劲儿,连带着过节的兴奋也少了不少。

  直到他看见了花樊。

  花樊就坐在花晚浓下首位置,正和自家姐姐说着话,见他进来愣了一下,话也停了。

  “小樾来了啊。”花晚浓开口,那头皇帝也看见了,笑道,“许久不见,这孩子又精神了些!”

  胡樾行了礼,眼神不着痕迹的四处扫了一圈,也不知自己该坐哪儿,一时间很有些踟蹰茫然。

  “来,上回和你说的事还没讲完,你过来,我们接着说。”胡樾正木头似的杵在门口,就听花樊淡淡开口。

  这话传到胡樾耳中简直是救命仙音,连忙屁颠屁颠的坐到花樊身边,真心实意的道了句:“太是兄弟了——这天冷的也真是出奇,手都冻麻了!”

  花樊:“……喝点热茶。”

  胡樾用手指试了试面前杯子的,有点烫,正想着吹吹,余光突然瞥向花樊,于是笑呵呵的说:“我这茶太烫了,你那杯给我点儿呗。”

  花樊端起来递给他,原以为胡樾是要给自己兑些温的,没想到这人做事也是不过脑子,竟直接拿着他的杯子喝了起来。

  “哎!”花樊阻止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胡樾毫无芥蒂的用自己的杯子喝茶,顿了顿才说,“这杯子我方才用过了。”

  “开玩笑呢,你的杯子你当然用过……”胡樾说着说着突然回过神,再领会领会花樊的话,咂摸出点意思来。

  花樊这是——嫌弃自己?

  他平时里大大咧咧惯了,原来上学的时候和朋友们喝同一瓶水也是经常。这行为虽然略显的亲密了些,但他也不觉得不妥。

  可现在花樊这么一说,他比城墙还厚的脸居然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他略显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我面前的这个杯子还没用过,你拿过去吧,我就用你的这个了。”

  花樊愣了一下才明白胡樾的意思,简直是跪在了他阅读理解的能力上。

  顿了顿,他无奈且认命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胡樾:“嗯?”

  “……算了。”花樊将杯子从胡樾手中夺回来,“用你自己的。”

  “啧,这是嫌弃还是不嫌弃?”胡樾莫名其妙的看着花樊,小声嘀咕道,“这心思真是海底针。”

  花樊见他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却听不真切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出声打断道:“胡樾。”

  胡樾:“嗯?怎么了?”

  “今日怎么是你来?”

  “说起此事,我也觉得奇怪。”胡樾立刻将方才的事情丢在脑后,凑到花樊身边说,“皇上让人去我家宣旨让我进宫,这是什么情况?”

  “丞相呢?”花樊问。

  胡樾撇了撇嘴:“去你家找国师大人喝酒去了——这么说来,你爹怎么也没来?”

  花樊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上座那人,微微摇头:“我也不知,这几日我一直在宫里未曾回家。”

  “既然来了,也罢,总归也就是一顿饭而已,小心谨慎些,总不至于出什么幺蛾子。”胡樾叹了口气,又问,“待会散了你回去吗?”

  花樊点头。

  胡樾笑了:“那我们一起走。”

  “你这次来了也好,权当见见世面。”花樊说,“草原王阿古达木亲自进京朝贺,今日受邀入席。”

  胡樾一听来劲了:“是吗?在哪儿呢?”

  花樊看他一眼道:“等着。”

  两人正说着,门口侍从突然高声通传:“草原王到!”

  胡樾往那头看去,就见一人身着异族服饰,手长腿长身形高大,看面容约莫三十左右,目光炯炯眼神锐利。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亦着草原装扮,姿容中上,但表情严肃,竟有一番不怒而威的气势。

  那女子进入殿中,先是扫视了一圈,目光在胡樾和花樊这边停留些许。

  胡樾不明所以看向花樊,却见他眼神不躲不避坦然回视。见此状,他只好将视线收回来,那女子还在看他,胡樾心里纳闷,脸上却对着她和善的笑了笑。

  那女子眉头微皱,终于转回视线看向皇帝。

  胡樾默默松了口气,问花樊:“这女子是何人?”

  花樊抿了口茶:“她是草原王的胞妹各仁达珠。”

  “没想到用雷霆手段收复草原六部的草原王居然这么年轻,当真是天降人才。”胡樾顿了一下,又说,“只是往年都只是遣使臣将贡品送来,怎的今年亲自过来了?”

  “你觉得呢?”花樊反问。

  “今年刚入冬便大雪突降,又连绵不断,草原本就物资匮乏,想来存储的粮食物件过不了冬,所以亲自打秋风来了。”胡樾扬眉笑道,“我猜的可对?”

  挑衅

  花樊不说对错,只略勾了下唇算作回应。

  上头的皇帝和草原王阿古达木自是极客套的寒暄了一番,而后阿古达木与各仁达珠落座,正巧便在胡樾对面。

  各仁达珠的眼神又落在了胡樾身上,胡樾维持着面上的笑,悄悄问花樊:“那公主怎么总是看我?”

  还不等花樊回答,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叹道:“怕不是我长得太好看,对我一见钟情了?”

  花樊:“……”

  “不对,”胡樾复又摇头,看着花樊说,“还有你在呢,要一见钟情也是对你一见钟情的。”

  花樊面无表情:“闭嘴。”

  胡樾眼见花樊快要炸毛,嘴上也不再逞快,只端起酒抿了起来,将嘴角的笑忍下。

  众人陆陆续续皆落了座。

  堂上丝竹声渐起,舞姬鱼贯入内,手持雀羽绒扇,身着襦裙丝披,款款而行,步履如燕,身姿袅娜俏丽,随着乐声旋转,裙袂飘动,如月下仙子翩翩起舞。

  皇帝举杯道:“今晚乃小年之夜,在座都是朕的血脉至亲左膀右臂,又有草原王和公主远道而来,更是和乐。诸位不必拘礼,且尽兴而归。”

  座下众人呼啦一下全部站起,皆端起酒杯敬向皇帝,齐声道:“谢陛下!”

  皇帝看起来很是高兴,大笑让众人就坐。

  “本王一向听说大梁民富国强,皇宫更如仙境,如今一看,还当真是如此,真让人流连忘返不想离开。”那草原王阿古达木朗声说道,“就连舞女也比我草原女儿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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