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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不知道带个防身的武器?!”花晋是真被他气着了,“谁让你半夜出门的?!外头这么乱,你出门,赶着送死?”

  “若是我今晚不在你怎么办?!”花晋问,“你觉得你自己能逃过这劫?你有几条命能这么不管不顾?!”

  出发

  正月的最后一天,胡时花肆与花樊秋瑶两队人马同时,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没有人送别。

  同一时刻,秋杪与胡樾在京郊别院里喝酒。

  “没想到,你竟也不去送送他们。”秋杪一杯酒吞下肚,烧的从胃一直暖到脖颈,“出乎意料。”

  “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就回来了,有什么好送的。”胡樾道,“他们那一圈人马,还有内宫的人,我才不去凑这份热闹。”

  秋杪点头:“是这个理——不过,你不想趁走之前再看看他?”

  胡樾闻言望向秋杪,秋杪勾唇笑道:“这一别也得不少天,不想?”

  “别胡说。”胡樾掩饰的端起杯子,“从哪儿听来的。”

  “哎,这就不地道了。”秋杪啧啧叹气,“我们这么铁的关系,你还想瞒着我啊。”

  胡樾一饮而尽,啪的放下酒杯,半晌道:“你……如何看?”

  秋杪不解道:“如何看什么?”

  “就,我与花樊这事。”胡樾抬眼看向他,“你能接受?”

  秋杪一愣,旋即笑了:“这有什么的。自古以来,好龙阳者数不胜数,更有甚者还以此为风流。再说了,前朝还有一对君臣的例子呢。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有什么接受不接受的。”

  “达官贵人们养伶人小倌,是为了满足私欲爱好。”胡樾低声说,“我与花樊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认真的。”

  秋杪点头:“我自然知道你们与这些人不同。就冲你们俩这身份,和那卖笑卖身的主可是云泥之别……”

  他说着说着突然明白胡樾话中的意思,渐渐的没了声音,半晌道:“你们来真的?”

  胡樾没笑,平静的看着他。

  秋杪眉头紧紧的皱着:“你们该不会……不打算娶妻了吧。”

  胡樾说:“我是这么想的。他我没问过。”

  “这就难了。”秋杪揉了揉眉心,“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说交给他就行。”胡樾长出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拖着,等安定下来再思量。”

  秋杪点点头:“也行。若到时候我能帮上什么忙,你尽管和我说就行。”

  “这个先不提。”胡樾瞥他一眼,“你这个大老粗,怎么看出来的?”

  秋杪道:“哦,我没看出来。是阙之衫告诉我的。”

  胡樾:“……???”

  所以自己这算什么?

  不打自招?

  两人躲在外头喝酒,那头两队人马出了京郊北,胡时与花肆转向东北,花樊与秋瑶则上路西北。

  两队就此分道扬镳。

  “哎哟,可算是清净了。”秋瑶乃女中豪杰,自然不会坐马车。和花樊并排骑着马,活动了一下胳膊,对着花樊抱怨,“这几天被二哥念叨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秋瑶其实跟花樊并不算很熟。但因着从小受着花晚浓的照顾,又加上毕竟还得相处好些日子,秋瑶便主动与花樊搭话,想让两人尽快熟悉起来,至少别太尴尬。

  “二殿下也是担忧公主。”

  花樊半天只说了这一句便再也没有后文,秋瑶等了好一会儿,难以置信的看了眼花樊。

  “那个,花樊。”秋瑶认真的问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花樊有些莫名其妙,似乎不明白秋瑶会说这些:“公主多虑了。”

  秋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还真是惜字如金。你这么不爱说话,胡樾成日里和你待在一起,那小子就是一话唠,你能受得了?”

  “ 他很好。”花樊道。

  秋瑶看着花樊的脸,叹了口气,“怪不得别人都说你镇得住场子。你这表情,实在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看着的确怵得慌。”

  “哎。”秋瑶说着叹了口气,想想却又想笑,“我些日子,我母妃还说要给我选夫婿,还说全京城就你与胡樾能入她老人家的眼,最后还向我二哥问了胡樾的情况。”

  花樊呼吸一顿,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

  秋瑶瞥他一眼,纳闷道:“你怎么这么紧张?”

  早朝

  “我没紧张。”花樊冷静道,“你看错了。”

  秋瑶一脸疑惑:“是吗?真的?”

  花樊一脸正气,秋瑶于是心里嘀咕了一会儿就被他这么正儿八经的模样唬住,倒真的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过了一会儿,花樊装作不经意般开口道:“娴妃娘娘既然这么说……你是如何想的?”

  “我?”秋瑶一摆手,“我还没说话呢,我二哥就直接否了这个提议。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想嫁。”

  她说完后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道:“我不是说你和胡樾有什么不好啊!你们都很好,只是我自己暂时不想嫁人而已。”

  花樊静静听着,秋瑶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只是再过几个月我就二十了,到时候,纵然我不愿,想来父皇与母妃也不会由着我。”

  “在一方窄窄的天地里长大,到了年纪嫁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夫婿,然后在后宅里相夫教子操持家事。几乎每个女子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秋瑶笑了笑,“这种一眼就能望的到头的日子究竟好不好,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害怕,我不愿意去尝试。我怕一脚踏进去就再也没办法脱身出来。”

  花樊温声道:“我听二殿下提过,公主以文兰公主为榜样,志向远大,不囿于闺阁。”

  “文兰公主……是啊,我羡慕她。”秋瑶叹了口气,看向花樊,“这么多年,不愿在后宅安慰度日的女子数不胜数。最终只有她成功了。”

  “我知道她不完美。”秋瑶笑了笑,“但她在我眼中是英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公主不必妄自菲薄。”花樊说,“文兰公主虽珠玉在前,也绝不会掩盖公主的光芒。”

  秋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那就借你吉言了!”

  此时的花樊没想到,他的这句无心之言日后竟真的应验。而这场稍显生疏的对话冥冥之中也掀开了另一个故事的序幕。

  然而那些终究是后事,此时仍旧风平浪静。但平静之下已经渐起暗流。

  夜幕降临。

  皇宫,逐水阁。

  容妃笼着袖口,拎起茶壶为皇帝倒了杯水:“陛下用些茶。”

  皇帝用手指在杯沿摩挲,垂眸思索。容妃默默守在一旁,而后轻轻走过去,不轻不重的为皇帝捏肩。

  王公公站在门口守着。

  里头静了很久,而后开始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王公公没心思偷听。眼见着天渐渐变暖,早晚却还是冷的,他这把老骨头不太顶用,一受风这双腿从骨头缝就开始疼。

  好在秋杪前些日子送了一套护膝,虽说不能根治,用上之后也好了很多。

  里头的谈话声时不时传出,将王公公的思绪拉回来。他默默叹了口气,心道如今这天色已经不是他这等人能看清的。

  自个儿也只不过是个阉人,就算离风暴中心三十丈远尚且日夜担心,更别说趁机搅起浑水了。

  外头有个小太监蹑着脚走过来,轻声道,“师父,你去歇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

  王公公摇摇头道:“无妨,你去吧。”

  小太监待着不走,王公公拗不过他,只好答应,细细叮嘱一遍后才下去。

  “您放心吧,我又不是没守过夜。”小太监笑道,“您放心回去就是了。”

  他看着王公公离开,站在门边,有些好奇的看了眼屋子里头,而后眨巴几下眼睛发起呆来。

  三日后,早朝。

  胡樾站在群臣之间,低眉垂首,看似恭敬认真,实则在偷偷打瞌睡。

  昨晚睡得有些迟,他半梦半醒的被弗墨拽起来,一路打着哈欠进宫。

  早朝一向乏善可陈。胡樾人虽然身在殿中,心却一直留在床上,只等着将无聊的早朝挨过去,赶紧回家睡回笼觉去。

  “陛下,臣有本要奏。”前头突然有大臣扬声开口,胡樾没什么兴趣,盯着地板开小差。

  那人与他隔的挺远,说起话来抑扬顿挫。胡樾没在听他说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便觉得四周气氛不太对劲,有些疑惑的回过神来,就听那位大臣还在口若悬河。

  “……这些年王尚书在礼部弄权贪墨谋私图利,简直是朝之蛀虫!臣搜集了一些罪证,都在此处,请皇上明查。”

  那大臣双手捧起一份文书,皇帝向身边示意,王公公不敢耽误,赶紧将大臣手中的文书接过来呈给皇帝。

  见皇帝接下文书,那位大臣继续道:“尚书大人虽为朝廷重臣,却不思进取,一味钻营,甚至结党营私,实在是让人寒心。”

  王礽没有想到,原本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朝竟会祸从天降。他脑子飞快转着,实在是想不通这位与他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御史大人为何突然要将矛头对准自己。

  他心里一阵发寒。王礽承认自己的确圆滑世故,心里也存着些小心思,手上当然也不干净。

  但他自认为自己还算收敛,没犯下大事儿,应该做的事也都本本分分的做,从没捅下过大篓子。

  好端端的,这御史突然对付他算是怎么回事?

  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也不顾一把年纪了,上来就往大殿上一跪,接着就痛哭流涕起来:“陛下明鉴!臣多年为官,一直谨慎小心,仔细办事,不敢负陛下所托。不知御史大人为何要如此污蔑老臣!”

  总之先打一通感情牌。他在官场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来皇帝也不会太不留情面。

  皇帝拿着文书,随意看了几眼便合上了。

  王礽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妙的预感。

  果然,皇帝神色不明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发难,直接将手上的文书砸到王礽的面前,“王礽,你好大的胆子!”

  王礽没想到皇帝居然如此愤怒,脸上的血色一下褪了个干净,颤颤巍巍的跪伏在地上,哆哆嗦嗦道:“陛下,陛下息怒。”

  群臣谁也不敢出声,都默默的跪了下来。胡樾跟着众人一起,低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现在太庆幸自己只是来打酱油的了。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眼前这位虽然还没到这地步,却也吓得人直哆嗦。

  “你还有脸让朕息怒?!”皇帝毫不留情,“你若是拿剑把自己的脖子一抹,朕的气倒是能顺些。”

  王礽这下一声都不敢出了。

  “在朕眼皮子底下玩花招?”皇帝狠狠的拍了一下龙椅,“待会儿下了朝就给朕扒了这件官服!再拖到宫门口打五十大板!这帽子既然你戴不稳,那就别戴了!”

  “陛下!”

  王礽没想到皇帝居然连辩解和审问都不留,直接就处置了自己,心里已然恨毒了御史,同时却又有些不解,只道吾命休矣!

  这场面,就连那位弹劾王礽的御史也没有想到。王礽是做了这些事不假,但毕竟也是朝中大臣,根基深厚,如此处理也不是太过妥当。

  那御史想了想,开口道:“陛下,虽说王大人……”

  他话刚出口,忽的望见了皇帝的表情和眼神,心里一下就明白了。

  王礽有没有罪、有哪些罪都不重要。皇帝只是借个名正言顺的由头罢了。

  他那文书里记了两页王礽与他人相互送礼的礼单,并上底下来的几份孝敬。王礽是个礼部尚书,官不小,但是礼部是个清水衙门,只比工部那群盖房建桥的好上些许。

  这份东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王礽做事圆滑,向来不让人抓住大把柄,原以为这次能让皇帝敲打敲打他,谁知道皇帝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想到昨日自己收到的王礽贪污受贿的罪证,原以为是清肃朝堂的助推器,如今看来,却如同一个笑话。

  自己只是皇帝选中的一杆枪。

  他想着心里又有些疑惑。王礽有什么重要的,值得皇上废这样一圈功夫,甚至要借自己来除掉他?

  想不通。

  他这么想,却仍旧顶着皇帝的目光将话说完整:“……王大人违越国纪,但就这样处理似乎有些草率了。”

  王礽在他开口时也用余光盯着皇帝,此时见皇帝如此反应,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他心里一阵绝望,却听太子突然开口。

  “父皇。”秋既恭声道,“御史大人说的有理。,王尚书犯下大错,这固然需要严惩;让您如此愤怒,更是死不足惜。只是国有国法,只有将王礽投入大牢,受御史台和大理寺审查定罪,依律定夺,这才能让百姓信服律法,同时也能让为官之人警醒。”

  太子一番话情真意切,众人都等着皇帝定夺,却见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慢慢踱步,走到秋既面前。

  “父皇……”

  “太子。”皇帝开口,“朕倒是不太清楚,什么叫国有国法?”

  他看着秋既,“听太子的意思,是朕不配对王礽定罪了?”

  太子愕然抬头:“儿臣并非……”

  皇帝一脸踢在太子身上,暴怒道:“三番四次的顶撞朕,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还是说,”他顿了一下,“在太子心里,皇帝已经不再是朕了?”

  “儿臣绝没有这种想法!”太子慌忙解释,“父皇乃九五至尊,儿臣……”

  皇帝看着秋既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温情,“你,从今天开始,给朕滚回东宫思过,不准踏出宫门一步!好好想想什么是君臣,什么是父子!”

  “父皇……!”

  “陛下……!”

  “够了!”秋杪与胡樾同时出列开口,皇帝却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谁若是求情,便和这逆子一样,都给朕滚回去。”

  秋杪与胡樾对视一眼。秋杪太清楚皇帝的性格了,知道此时再说无异于火上浇油,便只好闭嘴,轻轻摇头。

  胡樾在心里叹了口气。

  皇帝的视线从秋杪身上扫过,而后在胡樾那里停了一会儿,最后看向王礽,干脆利落的赏了他一脚:“去牢里待着,好好给朕反省!”

  “是!”王礽趴在地上,听着皇帝的脚步声渐远,心里只剩下一阵绝望。他算是看出来了,皇帝今天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他而发火。这阵仗明摆着是为了收拾太子的,只怪他太倒霉,满京城的烂柿子偏偏挑中他这个!

  当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王都

  诸位大臣战战兢兢的出了宫,胡樾与秋杪一起,小声道:“去我家吃饭?”

  秋杪想想,点点头,“那我去你家蹭顿饭。也不必大张旗鼓忙活一通,家常就行。”

  胡樾道:“嗯。我爹也不在家,回去以后和我娘说一声,中午直接在我院子就行,自在些。”

  他说着嘱咐弗墨几句,让他先带着马车回家,自己则和秋杪遛弯慢慢走回去。

  “今年回来,按理说也该分府了。”秋杪看着精神不大好,“可父皇总是不提,我母妃怕人多想也不敢问,竟就这么耽搁着。”

  胡樾叹了口气,道:“陛下的态度让人说不准。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

  秋杪皱着眉:“我现在就盼着父皇赶紧封我个王爷,再给我个差务,其他什么都别来找我。”

  “你想躲懒避嫌,旁人却不这么想。”胡樾说,“如今陛下丝毫不顾及太子,今天这事显然就是有备而来。什么贪污弄权,王礽在他面前做了这么些年的事,干了什么他能不知道?”

  “我现在困惑的就是……”秋杪道,“大哥究竟做了什么,让上面这位如此失望。”

  他们离京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旁的人不能去问,在的人不清楚实情,可能知道点内情的人又不在。

  胡樾拍了拍秋杪的肩膀,“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只能如此了。”秋杪说,“等找个时机,我让母妃去看看嫂嫂,也顺便宽慰宽慰兄长。”

  胡樾想了想,补了句:“此值多事之秋,你们也要当心。”

  “放心吧。”秋杪笑道,“实在不行,我就找个由头出去躲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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