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还有,你以后也别老为钱的事发愁,以后我每个月药费只用一千,你就别那么辛苦地打工了。还是得好好学习,多掌握些本领才是长久之计。你说你喜欢当导游,我问过我们老师,职高也可以参加高考的……”

  眼见着陈月又要开启长者模式,陈星怵头地打断她:“高考就算了吧……导游哪有上大学的?我现在也好好学习呢,我们专业就没有比我背导游词背得更熟的,你哥哥我也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熟读史书能文能武……”

  陈月“噗嗤”一笑,“你知道我现在辅导高一生一小时多少钱吗?”

  陈星大胆一猜:“三十?”

  陈月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五十。等我考上北大,到时候家教费就一个小时一百多啦。等到了大二的时候出去实习,我们老师说如果去投行之类赚钱的公司,一个月就能挣好几千甚至上万呢,没想到吧!”她一脸揶揄地问陈星:“哥,你那个小学生作业辅导群能赚多少?”

  陈星脸红了。

  “所以说,知识就是金钱,这个社会还是很在乎文凭的,你以后要是想赚钱还是得继续上学呀。”陈月循循善诱,她希望陈星能多看看自己的未来,多为他自己的人生着想,而不要为了自己这个生病的妹妹,总被局限在眼前的泥淖中。

  陈星一直点头,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陈月怕他听多了烦,也不再说别的,最后只再强调一点:“好好学英语,起码把课本上的单词都背会。”

  陈星哀嚎一声。

  仿佛为了印证陈月那个“知识就是金钱”的说法,这学期她在市里几所高中的联考中考了第一名,700多分。按照以往的经验,高二期末的几校联考到700分,之后高考只要不大失误,肯定能进省前十了。J县高中最后给出十二万这个价钱。

  他们签了合同,只要陈月以他们学校学生的身份参加高考,无论最后成绩如何,都将以奖学金的形式拿到这笔钱。因为陈月是未成年人,陈星不得不麻烦他大姑过去签字,为此还买了两兜水果送过去。

  退学手续是陈月自己办的,没让陈星操心,只在离校那天让陈星和黄毛儿过来接了一趟,所有的书本和被褥把黄毛儿那辆三轮车都占满了。

  他们在回大姑家的路上又买了不少东西,高高地摞在陈月的书上。

  黄毛儿看不下去,对陈星说:“要不还是让小月住我那儿吧,反正我妈也是住别人家里,干嘛非得巴结你大姑?”

  陈星瞪眼:“她一个姑娘家和你住一起,被人说出去了名声可坏了。”

  黄毛儿嘟囔:“现在谁管谁啊,院里那几家平时都不说话。”

  陈月一直坐在三轮车上啃苹果,这时插嘴道:“彭宇哥你不用说了,我哥现在是越来越迂腐了。”

  陈星看眼陈月,狠心劝道:“我之前还给大姑和姑父拿去不少营养品,他们这回不会冲你拉脸了。要是她再说难听的,你就回屋里去,别搭理她。”

  陈月像是满不在乎似的撇了下嘴,“他们爱拉脸就拉,我又不靠看他们脸色活着。”

  陈星将陈月安顿好,立刻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学校。

  他迟到了几分钟,张老师却不敢再骂他。现在暑期到了,旅游团一个接着一个,那些陪着父母来旅游的大学生们最爱陈星这样年轻有活力又不使劲催游客买东西的导游。之前有人在网上夸了陈星,还放了他的照片,这会儿不少学生带父母过来报名都点名要陈星。

  在景区的小旅馆睡觉的时候,陈星的手机突然响了,其实已经是早上八点了,但是他们昨晚和游客们闹到很晚,同屋的司机被吵醒,骂骂咧咧地抱怨着。

  陈星一边道歉一边起身摸过手机,竟然是陈月的来电,让他立刻醒了盹。

  他摁下触屏上那个绿色按钮,心中虽有忐忑,但无法意识到,这个电话将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个分水岭。

  在这个电话之前,他也累过烦过抱怨过,但还一直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和陈月应该也会有幸福的那天。

  然后他接起了这个电话,几乎是同时的,他听到了陈月的呼救。那声哭喊就如同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到他脸上,打醒他之前所有的痴想美梦。

  ————————

  主线剧情就要飚起了,本文的主旨已经确定,就是绝境逢生,拨云见日。

  这篇文本来只是个兴起之作,为的是转换心情,当时头脑中最清晰的只有四趟车,总字数预计不到三万字,简直就是为了开车而开的文。但是随着逐渐写下去,人物和剧情,他们的眉眼表情、他们要说的话、要做的事,都源源不断地往我脑子里蹦,让我停不下笔。到现在才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快七万字了……

  还有那四趟车,本来吧,就是想写强制爱,因为看别的太太写得很带感,就很手痒,结果轮到自己还是不行,还是心软了。第二趟车本来应该是车里发烧那次,被我自己舍了……也可以说是老蒋有了自己的意志,他不忍了……之后会用更香的情投意合来弥补。

  后面的虐主要是生活中的苦楚,感情方面对星来说应该不虐。星要受苦,大家肯定都不忍,作者也是,主角受煎熬的时候作者心里其实也非常煎熬。还是希望大家陪我和星一起走过这段阴雨,迎来灿阳。

  46、

  “……转到B市公安局……她喊‘哥救我!’……电话被人抢走,听声音是个男人……我家地址……”

  陈星通过电话向警察描述状况,他的思维是空前的清晰,语速很快,但同时又吐字清楚,直到挂断电话后,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机立刻掉到床上,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剧烈地抖,手心里湿漉漉的,像洗过一般。

  他笨拙地用两只手将电话拾起来,又依次给黄毛儿和高个儿去了电话。

  黄毛儿正在出摊,早上八点正是卖得最火的时候,接他的电话时,黄毛儿的另一只手在倒面糊——

  “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的,一大滩面糊跌到热铁板上,勺子也掉到了地上。黄毛儿飞快地收起东西,蹬起三轮车飞快地往陈星大姑家赶去。

  高个儿那会儿正在家睡觉,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只听了一句就醒盹了,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把T恤都穿反了。

  从客厅跑过时,他爸厌弃地训斥他不要在屋里跑,又骂他穿反衣服脑子缺根筋,高个儿将防盗门“砰”一声拍上。

  挂掉电话后,和陈星同屋的司机也起来了,听明白他家里发生了大事,关心地问道:“出事了?”

  陈星近乎恳求地看向他:“祥哥,能不能送我出山?我给你钱。”

  司机为难地看着他,“不行啊,我跟你们张老师签了合同的,以后还得跟他们旅行社合作的,不能丢下一堆游客不管啊。你再等几个小时,等到了中午就有下山的大巴了。”

  陈星茫然地点了下头,拿起手机上网约车。

  这个时间景区里自由的小车极少,山外面的一听要进山,就有些犹豫,一是昨晚刚下过暴雨,山路不好开,二是路途太远,怕客人跑单。

  又联系上一辆,没等对方回绝,陈星先喊:“我付你押金!微信转账!”等他转完钱,对方终于答应过来接。结果等了十多分钟后,对方又打电话说不来了,交通广播里说天水这边的公路出现泥石流,路都被封死了。

  陈星近乎绝望地挂断了电话,愣了愣,突然起身开始穿衣服穿鞋。

  司机见他神色不对,忙拉住他:“小陈你干嘛去?”手里攥着的细瘦胳膊在发抖。

  陈星回头看向他,眼里有种骇人的决绝与苍凉:“我走出去。”

  司机跑了几十年的长途,见多了本欢离合,劝道:“走出去得多远呢,我看这天气还得再下呢,保不齐会有二次泥石流,你步行太危险了。家里有急事就先让家里别的人来处理,你不在家里,着急也没用,还不如等路通了坐车走,也就晚几个小时。”

  陈星推开他的手,“翔哥,麻烦您帮我跟张老师说一声,多谢了。”

  外面乌云厚重,天地昏暗,陈星沿着盘山公路奔跑,不知是因为时间还早还是因为封路,沿途一辆车都没看到。

  又是那种感觉,天地间好像就剩他一个了,而陈月站在浓雾后的远方,只能等着他一个人去救。可他跑得太慢了……他已经尽全力了,他一刻不敢休息,可怎么才能跑得更快一点?

  他狂奔了大约半个小时,看到一处封锁路段,前后两处路障之间是大滩淤泥和石块,铺满整片公路。因着这个季节山上的草已经长起来了,泥石流不是特别严重,但汽车确实是进不来了。

  有交警和工人正在清理路面,陈星跑过去喘着粗气问道:“请问、请问前面、通车了吗?”

  交警奇怪地打量他两眼,问他:“着急下山?”

  陈星弯下腰,将两手撑在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累得说不出话,只点了下头。

  交警不赞同地看着他:“多急也不要这个时候赶路啊,我们是没办法,工作需要。你这样太危险了这个,还是回去吧。”

  陈星站直了身子,依旧喘得厉害,胸`脯剧烈起伏,脸上全是汗。他摇摇头,“我得赶紧回家。请问前面通路了吗?”

  “没有,前面大概五公里还有八公里外还各有一处,你要靠自己跑得跑到什么时候。”交警指指压顶的黑云,“马上就要下雨了,发生二次泥石流可就太危险了!”

  陈星点点头,“谢谢您。”抬脚欲走。

  交警一把拉住他,“哎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没听我说——”

  陈星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朝他鞠了一躬,又继续往前跑去。

  终于有电话打进来了,陈星一直把手机攥在手里,手机刚一震动就飞快地接起来:“喂?!”

  “……你妹妹找到了……受到了性侵犯……身体表面有些淤青……送去医院……有个叫薛志的来你家了,说是你朋友……你妹妹受了刺激,一直不说话,问不出来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叫赵鹏的表哥……”

  风呼呼地灌过来,陈星将自己蜷缩在山岩旁,“先别问了,警察同志,别问她了……能让我……和我妹妹说话吗?”

  电话对面一片寂静,陈星小心翼翼地喊:“小月?小月?我是哥哥呀……我尽快赶回去,我很快就能到了……”

  等了一会儿,电话又回到警察手里,对方无奈地说道:“她就是一直都不说话。”

  挂掉电话后,一滴雨落在黑下来的屏幕上,溅出一小摊水迹,紧接着又是第二滴。

  陈星仰起头,乌云遮天蔽日,看不见一丝光亮。

  雨倏然变大,淋了陈星满头满脸。他脱下T恤,将手机和手一起裹好,费力地站起身,先是走了几步,然后越走越急,很快便又再度奔跑起来。

  路过第二处泥石流地点时,陈星看到有被困的私家车,沾了一车身的淤泥,像是被从泥里拖出来的。车主坐在车里,将窗户开了条缝,一脸懊丧地抽着烟,他的妻子一脸郁闷地坐在副驾驶,嘴里抱怨个不停。

  谁都没想到好好的自驾游会变成这个样子。

  交警设好的路障前后堵了好几辆车,有的车主嫌车里闷,举着伞在外面抽烟聊天。

  “哎你看那车怎么能进来呢?”

  “嘿,你也不看那是什么车,咱这小轿车能跟人家大吉普比吗?我看看——”那人眯起眼睛看过去,“我去,真是牧马人啊!”

  对面的路障被两个交警抬开一半,三辆一身泥水的黑色吉普开了进来。

  第一辆先行,半个车轮深的积水,里面全是泥沙,浑浊发黄,藏住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车轮轧上石头,车身左倾右斜摇晃得厉害,总让人觉得它马上就要陷在那儿了。

  然而它没有,第一辆吉普试过水后,第二辆和第三辆也紧跟过来,污浊的积水被它们强悍有力的轮子冲开,泛起白浪的湍流奔向两边,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陈星靠山岩停下,给这三辆车让地儿,顺便蹲下喘口气。

  “嚯!最后面那是——是宾利吗?这么好的车都舍得往这烂路上开!那车主不是土豪就是疯了!”

  “你看错了吧,宾利哪有儿SUV啊?”

  “你自己看,大B!”

  “好家伙,真是宾利啊。”

  陈星的喉咙里泛着血腥气,他仰起头,对着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张开嘴,用舌头接雨水喝,雨点密集地砸在脸上,他不得不闭起眼。

  他喝了一会儿雨水,喉咙里的灼痛终于减轻些许,牙齿却又开始打战。他用手臂环住自己,往岩壁那边又靠了靠,希望这几辆车赶紧开过去。它们过去了就继续跑,跑起来就不觉得冷了。

  那辆暗金色的SUV最终停在陈星面前,副驾驶的窗户开了。

  “陈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

  陈星抬头愣愣地看向钟乔,抹了把脸上的水,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些,两秒钟后,他下意识微微扭过头,将视线投进车子更深处。

  车后座上,一个眉眼深邃的男人正坐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未遂未遂,先剧透一下,是未遂。没想到这个剧情让大家这么激动,这个真的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

  但是故事已经发生了,还是不改了吧。

  因为本身我写这件事,一个是因为什么呢,就是我觉得这种事的概率其实是不低的,所以这不是一个刻意的剧情,而是自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了。真不是刻意卖惨。比如说《活着》,我看的时候也觉得太惨了,受不了,尤其是最后哑巴女儿生孩子大出血去世那段,我就觉得作者怎么这样啊!哪儿能这么惨啊!过了过了!但是后来我知道在古代还有那会儿,女人生孩子出事的概率,我就明白啊,原来这是可以发生的。

  我的理解是,小说可以选取小概率事件去写,甚至可以做适当的夸张,只要作者的态度是端正的,不去偷偷地赞美施暴者,不去蔑视受害者,不去宣扬恶行的快感,就是可以的。欢迎一起来探讨这个问题啊!(我一直有疑问的,就是,莫泊桑的小说里有没有性别歧视,还是在从反向对女性表达同情引起思考?)

  再一个就是最近看到了相关报道,然后就查了一下,越查越觉出社会对女性的不友好,以及法律在女性被性侵这块儿的无力。。

  关于好几个问题,比如被性骚扰(非强`奸)以后报不报案?打不打官司?要不要经常提醒女性不要穿特别美的时候独自上街,这算不算性别歧视?被性侵的时候要不要反抗?诸如此类乍一看我好像早就有答案,觉得毋庸置疑啊,但是看了几个事例以后就觉得,还真没那么简单。发生那种事以后,对女性而言就像走钢丝,掉到左边有鳄鱼,掉到右边有鲨鱼,只有很幸运的人才能安然走到对岸。就很想写一下,和大家讨论一下。

  因为我写文和看文最大的一个动力就是什么呢,个人的生活是在自己的一个舒适圈里的,思考人生啊什么的机会比较少。通过看或者写别人的故事,还有看别人发表的意见,可以刺激这种思考,让我对自己对他人对社会对世界都有更多的理解。

  嗯不小心说太多了……最后这段还是删掉吧……

  47、

  钟乔自打跟了蒋弼之,除却自家老板,他就没再怵头过什么人。可他刚跟这落汤鸡似的男孩儿说话时,是真怕他又突然跳起来骂人。

  幸好那男孩儿没有。

  他应该是刚受了什么打击,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雨里。他气喘吁吁,面色极为疲惫且苍白,只有眼睛和鼻尖是红的,连嘴唇都没了血色。雨水一直从他脸颊上流下,身上也早湿透了,却因着他眼里的惊惶脆弱,钟乔竟似在他身上同时看到了潮湿和干涸。

  因着男孩儿的年纪,钟乔第一反应是——失恋了。

  男孩儿听完自己的问话后立刻就站起身,手指紧紧扒住车窗,指节和指甲也是苍白的。

  他对自己说话,眼睛却是看向坐在后面的蒋先生:“请、请你们带我下山可以吗?我……我付钱……”他嘴唇哆嗦了一下,雨水从他眼角划过,看起来好像哭了一样,“或者别的什么——”他眼神有些涣散,微微蹙了下眉,像是在挣扎,也像是在说服自己,然后便果断地将那句话说完了:“——我什么都可以。”

14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仙人跳全文最新+番外章节

正文卷

仙人跳全文最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