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道歉（上）

　　“你看上去有些眼熟。”贝恩怀疑地看着她，“虽然你的脸和过去有了些许的改变……你是在群落里说过奇怪的话的那匹马驹？”它的箭矢依然正对着佐伊的身体。

　　“我曾和邓布利多一起见到了那一切。”佐伊凝视着贝恩的眼睛，她不能让他察觉到心虚或是躲闪，即使马人的知性让它们会对幼崽抱有宽容。佐伊注意到比起过去多少还能够交谈的状态，马人们看上去变得更加浮躁了。

　　“你和邓布利多？”贝恩重复了一遍。“没错，当时邓布利多收留了我，我就住在城堡里。我和莉莎是朋友（“马人不会和人类产生交集，更不可能做朋友！”贝恩吼道）。”那支箭威吓地射进佐伊右边的树干里，佐伊深深呼吸，“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和她是朋友。”

　　费伦泽赶紧拽住想要冲出去的贝恩：“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她既然这么说，我们可以听听……”

　　贝恩一把甩开费伦泽，但它的目标显然转移了，它瞪着费伦泽：“莉莎就是因为相信了这些可恨的人类，才会死！我看过我妹妹的尸体，你能想象出得是怎样的恐怖才会这么折磨莉莎？野兽们会想要吃、想要喝，但它们从来不会对猎物进行这么残忍的折磨。只有人类！只有这些自私残暴的人类，自以为可以去主宰他人的性命！”

　　“但我们可以先听听她的说法，贝恩！”费伦泽阻拦在贝恩前进的路上，“你已经被憎恨冲昏了头脑，她还是马驹，你要是真的遵循我们的守则，我们不杀马驹。”这次总算有其他马人赞同了费伦泽的提议。

　　“你要我放过这个可疑到了极点的人类！费伦泽，你是不是又犯了想要亲近人类的病？你以为为什么我们现在出门巡逻都会刻意带上你，我们需要监视你，好确认你是要继续为了整个族群奉献、做一匹骄傲的马人；还是向那些人类低下头，选择被他们的缰绳拴住、做人类的奴隶。”贝恩压低声音警告道，“退后！”

　　“除非你愿意听她先说。”费伦泽温和但不失强硬地看着贝恩。

　　贝恩突然抬起前蹄踢在费伦泽人类那一半的腹部，费伦泽闷哼着后退几步，显得很痛苦，贝恩这一下并没有留情。贝恩把弯着腰的费伦泽甩在身后，走到了佐伊跟前。

　　“把你知道的情况全部说出来，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贝恩冷酷地说，“就算我们不随意杀害人类，但总有许多方法能够给你足够深刻的教训。”

　　“告诉我莉莎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想她是和什么人搏斗之后去世的。”佐伊说。“我知道莉莎肯定是在捍卫了自己的尊严之后才死，面对这种险境，我妹妹绝不会坐以待毙。莉莎说过自己会成为整个族群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我始终坚信着这一点。”贝恩烦躁地刨了刨脚下的泥土。

　　“我想她是为了保护我。”佐伊心情沉痛地说，“当时我失去了意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清醒过来，她已经……去世了。”

　　“这么说就是因为你，我妹妹才会死。如果没有遇见你，她根本就不会遇上这种事！”贝恩吼道。“你说得没错。”佐伊干脆地承认了，这反而让贝恩怀疑起来。

　　“你承认这一点？”它慢慢地说，眼睛仔细地盯着佐伊看。

　　“没错。正是因为我，才会让你失去你妹妹，让你们失去宝贵的族人。”佐伊低下头，“我早就想要和你们道歉，但现在我知道这种行为只是自我满足，因为损失早就已经造成，伤害也不可能抹去，只是道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马人的生育率不算高，虽然它们的数量从来都不像巨人或是龙那么稀少，但它们对于幼崽的重视和呵护却远胜于前两者，马人非常重视孩子，不管是同族还是异族，它们认为孩子从来都是一个种族的希望，所以它们也极端排斥对于孩子的杀伤行为，不管是主动伤害还是被动承受。

　　“当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贝恩噎住了，它活到现在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东西，它是最优秀的猎手之一，它的弓箭又快又准，它不是族群中见过最多世面的，因为它出生起就活在禁林之中，但它在族群中的威望却是数一数二。马人们通常不需要绝对的统治者，它们对于族群的大事件从来都是通过意见多寡来判定，但一个领袖型角色通常能在其中左右更多族人的意见倾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它对人类的敌意向来很大，更别说莉莎去世之后，它感觉心中只剩下了对人类的仇恨，即使是人类的幼崽，它也必须要强行忍耐才能克制心中的憎恨和杀意。马人们固然排外，但近年来越发强盛的仇视情绪却也离不开贝恩的影响，即使有很多行为并不是它主动想要引发的。它引导着其他马人排斥费伦泽，因为费伦泽居然建议马人们是时候在一些事务上和人类建立联系，为了度过即将到来的“最艰难的日子”。

　　贝恩可不想理会这些，它宣称马人绝不该出卖自己去受人类“奴役”，这也是马人赖以生存的传统之一，正因为对人世的不管不顾，它们才能够一直从战火中脱离出来，享受自己的平静日子。

　　可是叛徒费伦泽却想要告诉每一个马人，根据它们观察星空所得出的预言，当火星的力量到达顶峰的时候，战争的阴云便会飘在每一个生物的头顶上。它告诉它们，这一次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马人不能也不应该置身事外，它们是时候应该与其他种族建立部分的联系，至少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人有机会选择旁观。

　　曾有一部分马人被它说动，至少长老曾认同了它的说法，长老的身份便是让全体马人都信服的理由，能成为一个族群长老的马人必然是被群体认同和选择的、配得上这种身份的马人。但是，马人们被彻底说服之前，长老去世了。

　　费伦泽顿时失去了最大的支持，它原本便因为偏向人类的立场受到大多数同胞的厌恶，而长老去世之前也还没有争取到足够的支持，族中绝大部分的成年马人都更认同贝恩的想法，它们遵循传统，传统从未背叛过它们，也没有发生过会让它们感到痛苦的事情。费伦泽所说的预言许多马人都曾预测过，它们很清楚战争越来越近，可许多马人却不认同这一次马人们会被卷入战争，它们完全可以延续过去无数次的成功经验，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做纯粹的旁观者。

　　人类是愚蠢的，因为他们总是重复相同的错误，他们几乎要和每一个与自己不同的种族发动战争，夺走其他种族的生存空间、将自己的地位奉为至高无上。等到自己的绝对权威得到确立，便开始同族之间一次又一次的互相残杀，仿佛必须这样才能够拿到那枚象征着权力的黄金指环。

　　这便是贝恩从前人的叙述中所了解到的人类，一种无药可救、残忍卑劣的生物，但原本也只是抱着鄙夷的心情，对贝恩来说，人类究竟是怎样的，其实和它没有什么关系。

　　直到莉莎曾在它面前说漏嘴，贝恩这才知道自己的妹妹居然在禁林附近和一个人类交朋友。它当然尝试着去阻止她们的友谊，它跟踪莉莎，想要找到她们会面的地方。可莉莎确实很优秀，对于被自己的妹妹甩下这件事，贝恩曾一度还引以为傲。因为这就表示莉莎确实有天赋完成自己的梦想。

　　最初只是基于担心，贝恩跟了几次之后都被莉莎甩开，也就没怎么关注这件事，它自己也不可能每天都把巡逻的工作浪费在寻找妹妹上。而这一次的松懈也成为了让贝恩痛苦不已的根源，它无数次回忆到这一幕，要是它持续着去追踪妹妹的行踪，是不是就有机会能够救下莉莎，避免这令人痛心的事实？

　　无法拯救的强烈失落和痛苦随着时间迅速转化为对于凶手的憎恨，但是长老们却告诉它们，不能找到人类的世界去，不能去将这件事继续扩大，更不能主动杀人，因为那样人类便不会继续容忍他们这些长久的邻居，鲁莽会让同伴们陷入危机，这是不被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