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昏迷（三）

　　怀里的人迟疑着，最后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她一下，然后在佐伊的双臂中变成了万千光点，加入了仿佛正引导着女孩前进的那条光带中，让它的光芒增添了几分惑人的朦胧光感。

　　不再多想，她决定跟从这份邀约。脚掌踩踏地面带来的加速力托着身体轻盈地跃起，再换另一条腿重复动作，双臂下意识地前后摆动，让身体能更好地保持稳定。佐伊向来不喜欢跑动，运动过后的疲劳感像是重物般压在身上，讨厌的感觉远远大于微弱的愉快，但现在她不用感受那份疲劳，任由曲折的道路在眼中不停地变化，虽然是灵魂状态，心跳的频率却越发加速起来。

　　从远处看去，女孩身后的发光体聚合仿佛要将周围的黑暗吞噬，不用回头确认，她知道它们会跟上来。引路的光带停在前面某处不动了，孤零零的光球悬在半空，不用确认佐伊也知道那是什么。

　　西格尔老宅客厅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只写了名字的空白相框，那是麦克斯·西格尔的位置，是奥兰多·西格尔为她安排的未来。毕业之后本应继承家业的她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家族，孤身一人加入了伏地魔的阵营，断得非常果断，没有丝毫留恋。

　　因此，当伏地魔政权垮台后，奥兰多自然不用站上审判席。和莱斯特兰奇、马尔福等家族不同，由于麦克斯拒绝了家主之位，奥兰多仍然是现任的西格尔族长。后来魔法部从报告中得知，麦克斯虽然确认死亡，却留下了一个孩子。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奥兰多站了出来，不理会任何人的反对，领走了自己的孙女。

　　这些都是她从其他人嘴里得知的事情，有很多不同的版本，但没人能准确地向她描述，身为她母亲的麦克斯，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即使奥兰多是麦克斯的父亲，也不会和她聊起这个话题，仿佛这个女人从来就不存在。只是走廊墙壁上的空白相框，一次也没被取下来过。

　　和奥兰多一起时，她还没学会什么是家人，老人就死了。接走她的邓布利多体贴又温和，为她带来温暖、让她获得救赎，两人平日的相处模式也像是真正的祖孙，她尊敬邓布利多，她信任邓布利多，她爱邓布利多。

　　但邓布利多终归不是她的亲人，这让佐伊失落又痛苦。

　　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的人？她独自留在塔楼里的时候，这个问题的出现频率越来越高，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即使是邓布利多也是不能轻易说起的，她选择了求助书籍。

　　和几乎每本书上都能见到的伏地魔比起来，麦克斯的知名度虽然不低，但提及的场合却不多，麦克斯毕竟只是伏地魔的部下之一，即使她同样犯下许多罪行。但和还活着的那些食死徒不同，一个死者所能带来的恐慌远远比不上还活着的那些。

　　佐伊知道自己和麦克斯长得很像，一开始，她有事没事就喜欢往镜子边凑，也说不明白是不是希望镜中的倒影能够有朝一日回应自己。这心情很复杂，她当然厌恶这个丢下自己、让自己独自承受痛苦的女人；但是当她看着镜中映出的稚嫩的脸，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一个比现在成熟得多的女人。

　　她会为了自己的成长而笑吗？还是会像书里所说的那样抱着自己哭出声？或许，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甚至是讨厌的，毕竟在大多数人的嘴里，麦克斯只是个残忍的疯子。

　　这时候她就会庆幸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麦克斯。她能原谅麦克斯吗？还是会加深这份厌恶、升级成憎恨？

　　如果麦克斯要把她从邓布利多身边接走，自己能够给出肯定的答复吗？

　　如果被麦克斯告知自己的出生是错误的，崩裂瓦解的心又要如何修复？

　　很想去了解，麦克斯是怎样的人。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能够见到那个只存在于他人回忆中的人，她——

　　“来做了断吧。”佐伊向面前的发光体伸出手，缓缓地向那人的方向走去，“我会得到胜利。”

　　只是那只手还没来得及搭上来，一道光束突然从光体的背后袭来，把它炸得粉碎，细碎的光点飘雪似的扩散开，又凌乱地洒下。佐伊停下脚步，道路的另一头，似笑非笑的女人站在那里，和佐伊一样，她身上并没有发光，但和佐伊身后的这些幽魂不同，她的背后空无一人。

　　“除非你告诉我是想要趁机偷袭，佐伊。”她用看破一切的语气轻笑，“我以为你已经长大了，可你还是那么幼稚。”

　　“我知道那不是你。”佐伊冷静地说，她垂下右手，好让魔杖滑到手心里。

　　“我不觉得你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在乎。”佐伊咬着牙，先前麦克斯的残留让她的情绪产生了波动，但一点也不觉得怀念，小时候的愿望成了真，当时的心情却再也找不回来。

　　“你是想说跟在你背后的这些奇怪东西？你把它们视作‘爱’和‘羁绊’？所以我才会说你幼稚。人类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后必将孤独地死去，你身后的这些东西，不过是软弱的证明。”麦克斯抬手就向光芒聚集的地方打出一道咒语，无形的护盾挡住了它，“我要你做好会死在这里的觉悟，你却想分心去保护这些连灵魂都不算的幻影。还是你觉得我会放水？现在可不是点到为止的教导。”地面仿佛被施加了无法负担的重压，一边发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蛛网般顺着四周龟裂，土石在麦克斯魔杖的指挥下飘浮起来。

　　决定变形质量的要素很多，其中原形与变形物的关联性、以及素材和变形物之间的质量差，已经被确认为关键要素之二。实力强大的巫师，可以把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变成远比它大的东西，填补其中差距的，则是巫师自身的魔力。

　　漆黑的空间揭开了幕布一般，又重新变回了一半庭院一半石室的环境，平静的世界消失了，界限变得暧昧不清。天空雷鸣电闪，涌动着的黑云试图吞噬静谧的夜空，星星越发少了；放眼望去，过去迎风而动的薰衣草庭院已经化作大片火海，灼热的烟简直要让人眼睛也睁不开。小丘之上，支柱般的大树顶端时而落下惊雷，轰鸣着撞在正逐渐被削弱的护盾上。

　　“难道要等你珍惜的一切都被我夺走，你才能下定决心？”石头巨人直起自己弯曲的膝盖，身上的泥土扑簌簌地向下落。它的体型就像一个真正的成年巨人一样高大壮硕，却又不像真实巨人那样急躁，遵从命令起身之后，石巨人安静地站在一边。

　　四大元素指的是地、风、水、火，它是许多魔法的基础和根源，凝聚着纯粹而绝对的自然力量，最初，霍格沃兹的四位创始人，在创办各自的学院时，便各自取了其中一个元素作为象征，直至今日，也点缀在校徽之上。

　　为了方便施法，咒语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多次改良，虽然威力时增时减，但花样和形式却一点点增加。直到近百年来，魔法的适用范围变得前所未有的宽广。

　　过去，魔法更多的是被用作研究和决斗，而不是现在这样服务于鸡毛蒜皮的家事。但自从巫师们签署了《国际保密法》，随性的施法行为也被越来越多的巫师视作导致暴露的炸弹，必须被严格地制止。之后，咒语的发展方向便拐了个弯，向着生活化、简单化、隐蔽化等道路迈进。

　　“当我发现霍格沃兹居然拒绝教授这些让人着迷的事物时，我很失望。禁书区又从来只会开放通过审核的书籍，这应该是邓布利多教授担任校长后才有的。”麦克斯说。即使是这无比混乱的场合，她的声音却仿佛是凑在佐伊耳边时那样清晰。

　　“过去，我没有选择马上离开，也是为了能随时翻阅家里的藏书。”麦克斯课堂提问似的开口，“佐伊，你觉得黑魔法被禁止的理由是什么？”

　　“黑魔法会迷惑巫师的心智，让人堕落、焦躁，轻视他人的性命。”佐伊警惕地看着她。

　　“没错。但在我看来，这并不是黑魔法最让人害怕的要素。”麦克斯轻笑，“‘百无禁忌’，这才是黑魔法最让人恐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