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昏迷（五）

　　“清水……”烈焰的热量直往身上扑，来不及多想，佐伊紧握魔杖，咒语刚念了一半，她再也抓不住持续下坠的枝干，直往下面的火海栽。失重时的不安定感撞击着心脏，衣服被刮破了无数地方，手臂也流了血。

　　来不及灭火。她立刻改变战术，冻火咒是最好的选择，这能让她不至于被高温烧伤。但摔伤以及其他的伤害也就管不上了，她已经没办法继续维持漂浮咒。

　　下意识地闭上眼，捕捉声音的耳朵在黑暗中更加灵敏，似是马蹄踩在地面，清悦的足音活力十足，仿佛在佐伊的脑中敲响。把眼睛撑开一条缝，光凌空跃起，以峭立的断面为基准点，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来。

　　她下意识地抓住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佐伊甩到了后面，吃痛地惊呼一声，佐伊发现自己正趴在这东西的背上。她的脸被火焰映得通红，死死抱着身下能抓住的全部，免得自己被甩下去。

　　马人踩着二次断裂的树干又是一跃，即使马人这个种族善于在树林中奔驰，它的姿态却也是极干脆利落的，只要踏错一步就会掉入下方的地狱，绝没有第二次机会，但它却能连死神都甩在身后。

　　“莉、莉莎？”不用确认，佐伊知道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过去她从未有机会坐上莉莎马身的部分，因为这对马人来说是侮辱的。正因为她们的地位对等，又是朋友，才更不可能提这种过分的要求。

　　“虽然我不是很介意，我觉得人类跑得太慢了。但哥哥总喜欢跟我说马人的自尊。”佐伊抚摸莉莎的马身时，莉莎总是会抱怨，“我哥哥脾气不好，最近又总是想跟在我身后找到你，我怕你会受伤。”

　　她们抛下了身后的火海，踏上了另外一片焦黑的地面。“谢谢你，我要回去了。”佐伊想先从莉莎的背上下来，却被拽住。马人沉默地朝她摇了摇头。

　　“我一个人也行，这是我自己的事。”佐伊没能扯开它的手，皱着眉说。

　　其他的光也从周围聚集过来，围在她身边，这些怪异的东西连生命都不是，顶多是一缕记忆般的存在，甚至连属于自己的意识都没有，现在的所谓交流完全是佐伊和自己的独角戏，若她真的否定它们，就像麦克斯所做的那样，它们本不该存在的。

　　它们像是在告诉她，我们也是你的力量。

　　要想实现真正的愿望，就来使用我们。

　　或许麦克斯所说的才是真实，正因为幼稚、正因为软弱，才会出现这样的幻想，仿佛对自己许下的奇妙妄想，在心中变成了现实。希望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去面对，所以连拒绝这个谎言都做不到。佐伊想要变得强大，不再受制于人、不再弱小无助，能够解决一切困难，堂堂正正地去追求想要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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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失望，佐伊。”麦克斯冷漠地看着她，“你是我的孩子，我以为你会得出和我一样的答案。人不得不承受孤独，‘他人’不会永远陪伴在身边，当你最终需要独自面对困难，你难道要像个孩子一样哭叫着等人把你拉起来？”佐伊身后站着跟随她而来的那些幽魂，“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一个人解决问题？”

　　“哪怕是此时此刻。”佐伊深呼吸，她很不情愿承认这一点，“我也无比憧憬你的生存方式。”她说这话时闭上了眼睛，也就没注意到麦克斯对此困惑地挑了挑眉。

　　“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能够从容地活下去，即使被所有人否定也能够坦然坚持自己的意志。这在很久以前就是我的梦想。”佐伊不高兴地说，“对我来说，你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是个自私到极点的冷血混蛋，却又比任何人都要接近这个梦想。我向你学习、追在你身后，只是想要让未来更靠近你一点。”

　　她向来难掩对麦克斯的暴躁，麦克斯的存在就像是把她的憧憬扯下来踩在脚下，她不能接受麦克斯的所作所为，觉得就连拥有这样的梦想都是错误的。还能有什么比自己最讨厌的人却拥有自己最理想的形态更让人难受的呢，那样强势、可靠、轻盈，真正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仿佛天地之间不再有束缚。

　　麦克斯收起笑容，那张几乎和佐伊一模一样的脸瞬间便有了极大的差别。“别开玩笑了，如果你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求饶——”

　　佐伊射出的魔咒被麦克斯挡开，但她原本也就只是想传达出这份敌意。

　　“其实我并不需要变成你这样。”佐伊说，“我依然想变得强大，但我不要一个人的强大。你不会懂的，想要去守护什么人的心情。人确实是孤独的，从生到死，不被理解、不被接受的事情太多，但即使是这样，我也能够得到别人的帮助，能够去帮助别人。”

　　“你觉得邓布利多为什么能成为最伟大的巫师？”麦克斯的咒语带着诅咒和虚弱的力量，若是被击中肯定比单纯受伤更加严重。光影中的一道挡在佐伊身前，与它同归于尽，在漫天的光点中，佐伊让自己贴在马人的背上。

　　“并不是因为他拥有能够战胜所有人的强大，而是他甘愿去束缚那份强大的自制、以及愿意为了守护他人而战的意志。像是伏地魔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理解，因为他只会用恐惧去束缚别人，却不能让人真心为他而战。”马人心有灵犀地奔跑起来，笔直地向着麦克斯的方向，“只为了自己而战的人，也永远只能依靠自己。”

　　麦克斯当然不可能只做了一只石傀儡，但这些傀儡的个头和实力都远比不上古戈格拉查。马人轻盈而快速地奔跑着，它能够轻易地摆脱包围，绕到傀儡的死角，即使是那些傀儡中最敏捷的狼人，也追不上它的脚步。

　　佐伊魔杖里涌出的藤蔓牢牢捆住了狼人的四肢，莉莎还在奔跑，天空落下一道惊雷，差点打在马人身上。云层中响起阵阵低鸣，一只体型庞大的石鸟扇动着足有一人长的翅膀掠来，额头刻着一枚血石。每当它扇动翅膀，就会带起阵阵雷暴、狂风甚至是雨点，高亢的鸣叫直到天的尽头。

　　这濒临灭绝的神奇生物瞪着它空洞的眼眸，佐伊痛苦地叹息。“奴役和控制，你能够得到什么呢？”

　　麦克斯冷漠地看着天空，雨水把她的脸弄得湿漉漉的。“彻底服从。”每当她对佐伊发射无法回避和挡开的咒语，就会有一道光影扑上来和咒语同归于尽。而佐伊只是越来越靠近她，当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无法回避时，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候。

　　代表着邓布利多的光冲天而起，当它到达和石鸟同样的高度时，变成了邓布利多最亲近的鸟类，纯色的肢体仿佛燃烧着白色的火焰，相关记载已经证实，凤凰和雷鸟关系的相近之处。凤凰伸长脖子，仿佛是在哀鸣，高速飞行着和石鸟撞在一起。

　　望着距离越来越近的麦克斯，长久以来盘旋在心头的焦躁居然慢慢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紧张和十分的宁静。世界仿佛变得缓慢起来，她看到麦克斯慢慢举起魔杖，指着自己，绿色的光芒似乎在杖尖闪耀着，像是在警告自己，她将要杀了她。

　　“阿瓦达——”除了马人以外的所有光影，全都被消耗在缩短这段距离上。

　　“不会让你得逞的。”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话语，从嘴里吐出，佐伊举起魔杖，指着麦克斯。

　　那是很早以前、已经褪色的幻想，如果有一天她能够见到那个只存在于他人幻想中的人——

　　麦克斯放下魔杖的瞬间，“羽加达姆勒维里萨！”

　　仿佛有不可视之物砸在麦克斯的脊背上，让她无法反抗地被砸倒在地。先是双腿、再是双臂，最终不得不趴在地方喘气。

　　通过对漂浮咒咒语的改进，让失去重量变成增加重量，这是麦克斯去年教她的一个技巧，在这个魔法效果被大大增强的空间里，却变得像是重压领域般的形式。

　　“别想让我杀了你！绝不！”佐伊丢开魔杖，怒吼着揪起麦克斯的领子，愤怒地瞪着她。

　　“你赢了，赢回了自己的生存机会。”麦克斯轻松地看着她，居然还带着几分笑意，“杀了我，就能结束这一切，这是你的义务。”

　　“胜利的人，就能够接受战败者的一切。”麦克斯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像是一阵风。

　　佐伊想要呼喊、想要抵抗，她刚想甩开麦克斯，手里却空无一物，视野渐渐变得纯白，潮水般的睡意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