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昏迷（七）

　　循着记忆的洪流，佐伊见证了麦克斯的诞生，又看着她从孩子慢慢长大。她无法触碰、无法改变任何东西，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切都是既定事项，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去。而这些记忆中的人，也都看不到、干涉不到她的存在。

　　她目睹了那个从石室中诞生的幼儿，疯狂和执拗是供养胎盘的养分。

　　她目睹了名为弗洛伦斯的猫从出现到死亡的全过程，还有一边笑着一边哭泣的女孩的背影。

　　她目睹了女孩在明白自己的异常后小心隐藏起来的过程，知道在这个向来知心守礼、却又不乏强势的漂亮女孩眼里，那些自以为和她亲近的人，不过是些可笑又渺小的存在。

　　她目睹了三人那短暂、平静的和睦，和现在相比完全不同的芭芭拉、到现在为止也没多少长进的玛格丽特、还有那个一直面带笑意的女孩，那是她这一生中最纯粹的情谊，被她亲手破坏的容身之所。

　　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执着过，她从不去追回失去的东西，也从不珍惜到手的东西，只是一个人不停地往下走，沿途的风景或许能让她驻足观看，却绝不能让她留下来。

　　现在的麦克斯已经很接近佐伊所认识的她了，她成为了食死徒，和其他人一样，她撒播恐惧、引发痛苦、制造死亡，仿佛一直被牢笼囚禁着的恶魔重临于世，不再需要伪装起来。她对敌人从不留情，但是死在魔杖下总好过被当成试验品，当隆巴顿夫妇备受折磨的姿态出现在佐伊面前时，仿佛连她自己也在遭受折磨。

　　虽然早已知道，但当麦克斯轻描淡写地和伏地魔商量着“灵魂转生”的仪式，并主动提出用魔法制作胚胎，再让自己受孕，制作出合适的“道具”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打击。麦克斯并没有使用奥兰多的方法，用她对伏地魔的说法，则是“活用女性的优势”。

　　伏地魔告诉她这是愚蠢的，怀孕会让人虚弱，因为那意味着母亲必须支付大量的代价，这损伤很可能无法修复。如果只是道具，根本不需要这种多余的付出。“别犯傻了，但凡是有头脑的人，都不会选择这么做。”伏地魔对她说。

　　“不行，汤姆。根据我们的研究，与对象物之间的排斥反应可能同样需要考虑，越是性质相近的对象物，成功率越高，所以对象物的选择必须慎重。”麦克斯淡淡地说，“我们都还不知道仪式的成功条件，只能从那些残留下来的词句中一点点摸索。你觉得还能有什么比‘亲自生下来的孩子’更符合要求的东西？”

　　伏地魔不说话了，他知道麦克斯所说的才是正确的，血脉相连的至亲，是最适合用来作为仪式对象的存在。过去从来没有过仪式成功的实例，加上仪式发动的前提是死亡，用重复的经验来证实理论是不现实的，最好的做法，只能是事先做好一切准备。

　　一旦仪式成功，便能用另一种方式征服死亡。在持续不断的轮回转生下，死亡便失去了它令人敬畏的意义，在记忆和人格都能完整保留下来的情况下，灵魂不仅不会撕裂，甚至能变得更加强大，这便是这个实验想要达到的目的。

　　只是伏地魔不可能亲自去验证它，他拒绝一切可能会将他带领至死亡的风险，与其依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可疑技巧，他更相信魂器。

　　麦克斯怀孕的消息不可能隐瞒所有人，尤其是当征兆变得十分明显时。除了偶尔会黏在身上的怨毒视线和不知从哪个角落飞来的恶咒、以及卢修斯的越发沉默和躲躲闪闪之外，置身事外的食死徒们除了私底下的震惊和闲言碎语以外，表面上对她怀上了未来可能的“小主人”这件事倒是毕恭毕敬，而当事双方也都没有更正流言的兴趣。

　　伏地魔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会对灵魂转生显得如此感兴趣，因为麦克斯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活下去。

　　“有一个未知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对它感兴趣，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它是一个未知。”麦克斯那时候已经很少出去战斗了，她不方便，多数情况下只能留守在据点里，“能不能活下来不是主要目的，汤姆，但我希望它能成功。”

　　记忆继续着它不能被打断的旅程。她看到了自己的出生，躺在床上的麦克斯为她取了名字；看到他们把新生的婴儿放在仪式阵法的中心，光芒亮起将她和麦克斯笼罩起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麦克斯对她施下的“暴行”，嘴角抽搐。

　　麦克斯对她不怎么温柔，多数时候都是把她丢在一边，也只有她大声哭泣、无论如何都无法制止的时候，才会皱着眉头显得十分恼火地放下手里的事情，不情愿地照顾她。

　　“汤姆，我需要几个人手。”当忍耐到达极限后，麦克斯找到了伏地魔，“我需要会哄孩子的人，我受不了了！”

　　“这是你的事情，麦克斯。”伏地魔置身事外，自然很轻松，麦克斯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是你要用婴儿的，也是你自己说要养，那她惹下来的烂摊子也该你处理。”

　　“每天都在哭！”从未有什么东西像这孩子一样让麦克斯感到烦躁，她突然对自己父亲的选择感同身受，“饿了，哭！困了，哭！尿裤子，哭！想引起注意，更是哭个不停！”麦克斯一想起之前，自己刚跑到床边，这小混蛋居然就笑了，变脸速度堪比英国的天气。

　　“我在想她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以为哭泣就可以得到一切？”拜这个新添的小家伙所赐，以前花一天时间就能结束的研究，一周过去进展还不到一半。仿佛就连脑子里都被刻上了那阵阵难听的哭声，时不时地就会梦魇般从虚空中响起。

　　“对她来说，是的，只要哭就可以了。”伏地魔圆滑地说，“但对你来说，只会是个麻烦。”

　　“麻烦。”麦克斯捏了捏手指，“你说得没错，我现在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有时候她半夜突然开始哭，我还必须去找她哭的原因，折腾大半天才能重新躺下去。”摄神取念对于婴儿的威力几乎等于没有，毕竟他们的心智本就没有成熟到能够组织语言，心思也都像是奇形怪状的密码。

　　伏地魔看着她：“我有一个好方法，可以让你彻底摆脱这个讨人厌的麻烦。”他的语气充斥着漆黑的诱惑。

　　“孩子需要照料才能长大，但你可以让其他人帮你照顾。”伏地魔说，“随便找个孤儿院、或是托付给别人，反正你需要的只是她长大后的躯壳，少给自己找麻烦。”

　　“别开玩笑了，汤姆。”麦克斯的声音冷淡下来，“这孩子属于我，我最后申明一次，她是我的财产。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她流落到别处去，脱离我的控制。照顾她很麻烦，远比照顾猫狗麻烦得多，但我既然能照顾好猫狗，也能照顾好这孩子。”

　　“你才是猫狗，混蛋。”佐伊在她身旁低声骂了一句，心里五味杂陈。麦克斯在这件事上确实如她自己所说，一点敷衍都没有，即使她每天都会因为婴儿的闹腾心情不好，但只要婴儿有了什么动静，她还是会第一时间出现。

　　最让佐伊受打击的，莫过于她发现小时候的自己居然还挺喜欢麦克斯，能够在她出现的瞬间安静下来，这让她又羞耻又恼火。但这样的时间十分短暂，很快，命运的那一日终于到来，伏地魔被哈利·波特打败，他死了。

　　反击在魔法部和凤凰社的联手下迅速展开，当希望将绝望的阴云吹散，斗志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心中，伏地魔的阵营节节败退，就算偶尔能获取一些战果，但只要是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出大势已去，心思活泛的，则想着怎么摆脱自己的罪名。麦克斯消失了，带着孩子一起。

　　“阿不思，她指明要见你。”佐伊正沉浸在之前的记忆中，却没注意到新的回忆出现在她面前，这熟悉的称呼，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看到比现在要年轻一些的邓布利多，严肃地站在某条街道的转角，在他的对面，是一间麻瓜的银行，门窗紧闭，在这样的工作时间，这样显得十分不自然。

　　从穿着打扮来看，正在和他对话的男人十有八九是魔法部的官员，他显得很焦虑，一直在擦汗。“那个疯子——麦克斯·西格尔！她挟持了几十个麻瓜，把所有人都关在那间麻瓜银行里，直言只要傲罗敢动一步，她就杀死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