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干什么!”慕云平手一松,她重新跌落在床上,他指着她,“你好大的胆子,容芸是贵妃理应你去拜见她,而你今天为了慕云时一直没去不说,她都亲自来见你了,你还刺激她干什么?她是你的亲妹妹呀!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孤独无依,你怎么做得出这种骨肉亲情都不顾的事?你果然是冷血至极。”

  晚萦单手撑着枕头,支起上半身来,看着暴跳如雷的慕云平,讥诮的说:

  “你是她爹?你就知道她是我亲妹妹?是啊!人家才十六呢,你可不就是正好能当人家的干爹?”

  慕云平被彻底激怒了,全身发着抖,猛一伸手又要来抓晚萦,晚萦索性将被子一掀,故意的挺着肚子说:

  “你要打我?还是想把我拖下床,都随你,我都不怕,可是,你儿子怕不怕,我就不知道了。”

  果然,暮云一见晚萦被白色中单覆盖住的小腹,怒气受了一半,手也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接着是紧握成拳慢慢的缩了回去,他将手背在身后,晚萦冷得受不了,扯过被子裹在身上,哆哆嗦嗦的在被窝里积攒刚刚失去的暖意。

  慕云平从踏脚上撤下去,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

  “容芸从小就被你父母卖掉,这几年又被母后私藏,吃了这么多苦,你就该担待一些,连朕都觉得对她万分愧疚……所以,你最好现在立刻就去给她道个歉,她原谅你了,朕就原谅你了……”

  晚萦听了,也不理他直接当着他的面,面无表情的重新躺下。

  慕云平终于几乎暴跳了起来,额上青筋绽出,呵斥道:

  “要是你明天还没去给容芸道歉的话,那朕一定会让你后悔。”

  听见慕云平离开的时候,将门扣得震天的响,晚萦被气得眼泪直流。

  你父母

  她的父母难道不是容芸的父母吗?容芸吃了很多苦,都是她造成的吗?容芸吃了多少苦,她吃的苦就不多吗?

  被子里因着刚刚那一掀,满床的冷风都蹿了进来,此时是越睡越冷。

  晚萦心里越想越气,眼泪汩汩的流,心里一片荒凉。

  她猛的翻身爬起来,趴在床沿上,揪住踏脚上被慕云平踩过的垫子向门口狠狠一掼。

  “啪嗒”一声,打在屏风上,歪歪扭扭的瘫在了地下,她仍觉得不解气,赤脚跑下床,像疯了一样抓住那块垫子就往炭盆里丢,看着浓烟冒上来席卷了那块无辜的踏脚垫,捡起一旁的炭耙死命的戳、死命的戳,戳着戳着,手上就渐渐的失去了力气,接着站在炭盆旁边就呜咽着哭了起来。

  夜里受了冷风,不到天亮就发起了高热来,银月和皎皎忧心如焚,半夜里打发人去请太医,可人家一听是兰麝殿的人,便不耐烦的说太医都回家了,有事儿天亮再来,气得皎皎指着门跳脚大骂。

  银月一言不发去打了冷水,将洗脸巾浸了水塌在晚萦的额头上,皎皎擦着眼泪也拥上来帮忙,两人反反复复忙了一晚上,晚萦烧得始终迷迷糊糊。到了天亮时才把烧退了下去。

  一转醒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像火一样。晚萦睁开眼依稀看见银月和皎皎双眼又红又肿,万分担忧的立在床前,还在脸盆里拧着洗脸巾。

  “娘娘,您可算是醒了!”皎皎扑上前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您以后可千千万万不能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您就算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您肚子里的小皇子啊!”

  晚萦想解释,她根本不是故意糟蹋自己的身体,只是赤脚下床站了一会儿,没想到就被寒气入了体,她以前倒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的身体会柔弱至此。

  “您现在怀着身孕,就算太医来了也不会给您开多少汤药,况且……天蒙蒙亮的时候,皎皎又去了一次太医院,结果听人说,容贵妃昨天半夜也突发急病,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在子时被全部召进了太平宫,从半夜里就闹得人仰马翻的,刚刚才看见有太医陆陆续续的从太平宫回来。”

  晚萦一怔,急忙问道:

  “那容贵妃怎么样了?”

  银月摇头道:

  “不知道,那边没有消息出来,那些太医也三缄其口的,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不过从昨天半夜皇上就守在那儿了,皇上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晚萦却脑海里灵光一闪,问:

  “你的意思是昨晚皇上原本是不在太平宫的?”

  “是啊!昨晚皇上原本是在勤政殿里,半夜里容贵妃突发疾病后闹着要找皇上才急急忙忙去请了皇上过来,听人说,皇上去的时候身上满是酒气,但也没听说皇上昨晚召了谁去勤政殿。”

  “好了好了!”皎皎把手里的帕子遥遥的扔进了脸盆里,“啪”的一声溅出了老高的水花,踢了一下红漆乌木脸盆架没好气的说,“咱们娘娘的事儿还管不完呢!尽去管人家的事儿。”

  银月一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了咬唇讪讪的却也不再说话。

  晚萦暗自叹了口气,管不了那么许多,翻了个身兀自冲着墙内睡了,皎皎赶紧拧干帕子要再也她冰一下额头,但她却不理,像是已经睡着了似的,叫也叫不应推也推不醒,便也知道她是任性,好在烧也退下去了,两人就抬着那脸盆架放到了墙边,接着蹑手蹑脚的一前一后出去了。

  芸妃歇息的时候向来最不喜有人在旁守着。

  耳旁一静晚萦很快就睡过去了,浑浑噩噩睡了个天昏地暗,等她悠悠转醒的时候,看见依稀的火光,什么时候点亮了蜡烛,莫不是已经是深夜了?

  她陡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却见慕云平守在床前,那线火光就出自他手上的火折子,见那火折子都快磕到她脸上了,晚萦大惊,像是真的被火烫到了似的一个打挺爬了起来,抱着被子退到了床的最里面。

  “你干什么?”她惊恐的问。

  她看着慕云平手中的火折子燃着一寸来长的橙黄色的火光,在空中轻轻颤抖,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闪闪烁烁,四周漆黑,唯有他手中留存着些微火光,但晚萦却并不觉得温暖,只觉得此时的慕云平可怕极了,他只有一张脸被火照亮了,像是一个只有一张脸的鬼魂,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想烧死我?”晚萦睨着他手里的火,恨恨的说,“想烧死我就放马过来,别这么吓人。”

  没想到慕云平却离开了床边,摸索着去揭开了灯盏的暗黄色灯罩,将火点到了蜡烛上,点上了一盏瞬间觉得屋内亮多了,刚刚那种惨淡诡异的气氛瞬间退却。屋内大大小小的灯盏依次亮起后,慕云平“呼”了一下,手中的火折子灭了。晚萦顿时松了一口气。

  慕云平将手里的火折子扔在晚萦的妆奁匣子里,走回床边,笑了一下,说:

  “你想到哪里去了?是朕刚刚来的时候听她们说你昨晚发了高热,想看看你的情况,但屋里的光线太暗了,朕看不清才吹燃了火折子。”

  晚萦不信:

  “那你为什么不先点燃灯盏,而把火直接朝我脸上磕,你就是想烧死我,或者想吓死我。”

  慕云平倒是一脸无辜的样子,说:

  “朕从来没点过这宫里的灯,也不知道摆在什么地方,又想赶紧看看你的情况,所以就情急之下点了火折子了。”

  晚萦还是一脸防备的样子,慕云平走上来,拉着被子裹到她身上:

  “盖好,别又着了凉了。朕知道昨晚是朕一时口无遮拦才将你气病了,今天特地来跟你道歉的。”

  晚萦推他:

  “我才不信。”

  慕云平嬉笑着上前拥着她,任凭她推搡也不松开,说:

  “朕怎么会骗你呢!你肚子里怀着朕的皇子呢!”

  晚萦没好气的说:

  “是是是,你就只想着你的皇子!”

  慕云平惊觉自己似乎又说错了话,也不争辩,只是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用他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说:

  “朕对不起你,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朕吗?”

  这下倒是晚萦怔住了:

  “你……”

  慕云平对上她的眼睛,温柔中却带着迟疑和痛楚的说:

  “对不起,是朕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朕吗?”

  “我……”晚萦迟疑着不敢回答,她不敢眨眼,只怕一眨眼他就从眼前消失。

  她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她的手紧紧的抓着他手肘处的衣服,她看着他,似乎是想从他眉眼间看出些什么来,可是除了歉意和痛楚,她仿佛还看到了其他什么东西,但是晚萦的心蓦地痛了一下,亦蓦地动了一下。

  慕云平收紧了自己的怀抱,带着诱哄般的说:

  “原谅我好吗?说啊!说你原谅我了,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对不对?”

  “对不对?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晚萦抿唇笑:

  “谁说我已经原谅你了?”

  慕云平如临大敌一般紧张的问:

  “那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晚萦想了想,笑着说:

  “嗯……我要你陪我去望仙楼看一场烟花,我就原谅你。”

  慕云平松了一口气,笑了,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在灯下闪着光,他说:

  “上元节想去宫外玩儿吗?我带你到灯会看花灯去,上元那天玉带桥旁会放烟花,人群熙熙攘攘,特别热闹。”

  晚萦眼神猛然放出光来:

  “真的?你带我出去?出得去吗?你不会带一大群随从侍卫去吧!他们会把街上的人都给赶走,那样就没意思了。”

  慕云平故作高深的说:

  “那你就别管了,都交给我。你就说,如果我带你出去了,你原不原谅我?”

  晚萦绷不住笑,说:

  “看你这么虔诚的份上,本宫就原谅你了。”

  慕云平走到屋中央的暗红色地毯上,像模像样的深深一鞠躬:

  “多谢娘娘宽恕。”

  一抬起头来正撞进晚萦带笑的眼里,慕云平走上前去嘴里说着“只有你这么大胆”,接着两人就笑着滚闹到了一起。

  自从慕云平来过之后,晚萦的心宽了很多,但仍旧是有些惶惶的,但她如今身怀有孕,实在没办法去想那么多,又或者说是她潜意识里就已经相信了慕云平,相信他是真的已经爱上了自己,她不会去问关于容芸,那是他们之间不能不避开的话题,无所谓啊!只要他能在自己身边,像以前一样,就好了!晚萦知道自己是不可以奢求太多的,反正她都是要离开的,离开这里,从今往后他再如何,又与什么相干?

  尤雪来看晚萦,她更显得憔悴了,两只眼睛大而无神,一张脸凹陷下去,身体也变得薄薄一片,像是饿了好多顿的猫,已经神似一具骷髅了。

  晚萦乍一见她,不免被吓了一跳。

  晚萦放下手中的针线,看了看她,发现她的腰带较之以往多缠了一圈,叹叹气让她坐了下来。尤雪坐在晚萦对面,伸手从桌子上拿过了晚萦正在做的绣花,是一个小孩的帽子,橙黄的颜色是一只老虎的形状,晚萦正在绣它额上的那个“王”字,尤雪笑了笑:

  “你手真巧。”

  见晚萦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她又将东西放回了晚萦的面前,手撑在桌沿上,微微倾了身,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还愿意走吗?”

  “我……”

  自尤雪踏进门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尤雪的来意。晚萦原本以为自己能够毫不犹豫的说出一句“我要走”来证明自己的果决和无情,可临到关头她竟然迟疑了起来,她看着面前的虎头帽,心里却想起昨晚上慕云平眼里那真切痛楚的模样,心仿佛被揪了一下,闷闷的疼了起来。

  原来到真的要离开他的时候,自己也会这么不舍,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是什么,可是逾白在她心里还有多少的影子?和逾白那样的匆匆两面,真的可以让她爱到什么也不顾吗?晚萦迷茫了,是不是自己已经孤寂得太久,随意的一丝温暖也会让她抓得紧紧的?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在借着为逾白报仇的名义贪恋的留在他的身边,晚萦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要让她离开,她真的很痛苦。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借口再留在他身边了,逾白的死于慕云平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罪魁祸首的慕云时已经死了,逾白的大仇已经得报,她还有什么理由再留下来?况且,容芸……

  晚萦缓缓的挣开双眼,短暂了停滞之后,她说:

  “我愿意。”

  尤雪似松了一口气一般的笑了,她轻快的说:

  “我们准备好了,打算十六就送你出去。”

  晚萦一惊:

  “正月十六?这么急?”

  尤雪道:

  “除了十六再没有别的机会了,十六那天太后会在慈仁宫大宴群臣和内外命妇,而你到时候称病不出,我会派人过来拿着凝华殿的手谕送你出去,我们会想尽办法留住皇上,你不用有顾虑,走就是了。”

  “你确定能将皇上留住吗?”

  尤雪顿了一下,声音有些讥诮:

  “我不行,太后行,太后不行,容贵妃总行。你不会忘了容芸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吧?”

  晚萦呆了一下,随即答道:

  “好。”

  十五那天还可以和他一起去看花灯,去拥挤的街市上走一走,能把最快乐美好的一幕留在彼此的印象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十五携手走过万家灯火,而十六她便挥手天涯。

  这是她能想象的,最好的结果。

  真好!她想,真的很好!但是眼泪却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正月十五的晚上是个晴天,月亮圆圆的照得到处都亮堂堂,像个大银盘。

  晚萦穿戴好等着慕云平上了马车,这马车是极普通的青绸车,帘子确实新换的,车上挂着一个极新鲜的鸾铃,下面还垂挂着青色的流苏。

  出宫门的时候晚萦紧张极了,就像是一个做贼心虚的人,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没想到竟然没人阻拦盘问,晚萦颇有些好奇的问:

  “你是怎么跟太后说的?”

  慕云平神秘的笑了笑说:

  “我没跟太后说。”

  “啊?那她老人家怪罪下来又是我的错!”

  慕云平道:

  “放心,是我带你出宫,有问题也是我担着,你怕什么?”

  晚萦努着着不说话,耳旁却听见马车上的鸾铃声又在“叮当”起来,晚萦从来没觉得有哪一次的鸾铃声会如今日这般悲凉,像是有谁在荒无人烟寸草不生的大漠上喃喃的念着神秘的咒语。

  要将她诅咒,在将她诅咒。

  诅咒她终将痛失所爱,诅咒她永远得不到幸福。

  看着晚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慕云平以为是她还在担心太后会怪罪于她的事,于是搂了搂她的肩,说:

  “放心,我们只出去一个时辰,母后不会发现的。”

  晚萦抬首对上他的眼睛,勉强的笑了笑。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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