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更迭

  六月下旬的时候,官家已不能下床,朝中上下皆由太子监管。

  七月之初天气渐渐凉了起来,畅春园内的花草也已没有了春日的娇艳纷纷枯萎掉落在泥土中。

  官家的病情似乎亦是每况愈下,皇后甚至住进了旭东阁,每日照顾官家的起居。

  官家育有五子三女,除了早夭的大皇子和不谙世事的二皇子外,其余子女皆每日陪在官家身侧。

  七月二日这一夜,阿荧见舅舅的几个子女从旭东阁内出来之后方才偷偷摸摸的走了进去,此时屋内只剩官家一个人,阿荧估摸着舅舅睡着了方才敢走到他跟前。

  官家听到脚步声忽然睁眼,见是阿荧,忽然柔声道:“来了?”

  “嗯。”阿荧沉默了半晌后认真道:“舅舅你是不是要死了?”

  官家听后一笑,说:“阿荧日后说话可否委婉一些?这样方不会得罪人。”

  “好。”阿荧点头,“我答应你。”

  官家半倚在床上,看着阿荧忽而语重心长的道:“阿荧长大了,要更懂事一些,不要老是给舅母添麻烦。”

  “嗯。”

  “要和兄弟姊妹好生相处。特别是三哥,他是储君,将来是一国之君,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

  “好。”阿荧道。

  “要孝顺外祖母和舅母,她二人都很疼你。”

  “嗯。”

  而后,二人都沉默了半晌。

  “回去罢。”官家最后这样道。

  这一夜子时,阿荧在房中听到一声“陛下驾崩了。”随后众人皆跪下,阿荧遂舅母和嫣儿一同到旭东阁。

  随后,由大内总管宣读陛下遗诏。

  其遗诏内容是先帝驾崩前夕命秉笔太监写下,命三子琰勋继承大统且追封已故的庶人李氏为皇贵妃与官家合葬。

  在场众人虽不敢出声,但是随后私底下却对官家与李氏合葬一事议论纷纷。

  李氏原是个风尘女子,却不知为何要怀上了龙嗣被官家封为才人,但又在为官家生下第二子后恩宠大减,众人皆不知道这其中缘故。再后来,李氏持刀刺杀圣上却反被圣上所杀。

  阿荧能猜到李氏是舅舅很在乎的女人,但是舅舅与这个女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荧不知。

  八月,何琰勋登基,阿荧与嫣儿也被册封为长公主。太后搬入了坤宁殿,而太皇太后仍住在宜坤殿。

  九月,太皇太后因丧子而重病,于同年十月殁。

  十二月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大雪。

  新年又快来了,只是这一个新年空荡荡的,阿荧总是感觉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年三十这日,舅母告诉阿荧郑国公的姨娘如今又怀有身孕,胎儿已经四个月大了,明年五月孩子便会降生,这次估摸着是个弟弟。

  阿荧并没有感到特别欣喜,但亦没有觉得难过。她总是觉得,自母亲过世之后国公府的家便跟她再没有关系了。

  大年初一的早晨阿荧在坤宁殿给舅母请安的路上遇到了何琰殊。

  前几日他刚被封了亲王,但却未见到他眼中有神采,反而精神有一些萎靡。

  “二哥。”阿荧叫住了他,“过年好。”

  “过年好。”何琰殊对阿荧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二人到太后殿中时嫣儿与何琰川已经在了。何琰川虽未及冠,但亦是被新帝封了郡王并赐了林川郡王府,从上月起便在自己的府邸内居住了。往日都是阿荧,嫣儿和何琰川同在一块玩儿,现在少了何琰川这样阿荧和嫣儿都还有些不适应。

  今年的大年初一好似与往年没有什么大不同,除了这座皇宫换了主人之外。

  阿荧依旧住在凝月阁,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会去皇后处聊聊天。皇后好似甚是喜欢阿荧这个妹妹,说是希望自家的妹妹也能与阿荧一样聪颖可爱,讨人喜欢。

  “嫂嫂有妹妹?”阿荧问:“多大了?”

  “前个月刚满六岁。”皇后淡淡一笑,“因为妹妹放在姑姑家寄养,我也就见过三次面,也不知道如今长大了多少。”

  阿荧听了很是失落,“也是,加之嫂嫂嫁了人后若不是逢年过节的很难见上一面的,入了宫之后能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皇后听罢,一笑:“所幸阿荧是在宫中长大,见到其余的兄弟姊妹也都容易。”

  “是啊。”阿荧望向皇后道:“我还以为官家登基之后会让我回府去住,我还在想怎样求舅母不让我出宫呢。”

  “官家其实是最疼你的,自然想将你留在他身边。”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阿荧,而后柔声道:“日后你对官家要好些,莫要总是故意忤逆他。”

  “知道了,知道了。”阿荧不耐烦的捂住耳朵,“舅母昨日才对我这样说过的,前几日二哥也这么对我说。我何曾故意惹他生气了?”

  皇后见阿荧这般不悦,则是叹道:“既然他们都对你这样说过,你便要时刻记得。从今往后他是皇帝,就不仅仅是你三哥了。”

  从皇后处出来,阿荧带着向雪和问薇穿过畅春园时见几个太监小跑着过来说着官家来了。沿路的几个宫女黄门立即跪下,阿荧本想绕道却已然见到何琰勋朝她走了过来。

  “站住。”

  阿荧还未来得及转过身去便听见何琰勋已站在了自己的跟前。

  身旁的两个侍女已跪下向他请安,阿荧见状亦是草草的向他行礼。

  “罢了,起来。”何琰勋道:“适才跑什么?”

  阿荧站直后倒是很老实的答道:“我不是很想给你请安,所以就跑了。”

  何琰勋听后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毕竟像阿荧这般实诚的人亦是不多,即便这种实诚人不大讨喜。

  “你要去何处?”他问。

  “去舅母那儿。”阿荧说:“前日学了《师说》,舅母说要全文背诵的。”

  何琰勋听后便表示自己亦是要去太后处,遂与阿荧一同去了。

  待到阿荧至宜坤殿时,嫣儿正在朗声背诵着韩愈《师说》一文,阿荧听嫣儿将文章背得如此流畅竟觉得有一丝心虚。

  何琰勋坐定,听嫣儿背诵完全文后又转头看向了阿荧。

  阿荧清了清嗓子,道:“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任飞生而,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老襄... ...”

  阿荧还未被完,便被太后打断道:“阿荧,你是不是遗漏了些什么?”

  阿荧自知自己至“圣人无常师”前故意漏掉了百余字,但这文章太长自己压根儿无法在两日之内背出全文。

  “我是觉得背书不过是将其文章中最佳绝句记住即可,记住全文大可不必吧。”阿荧故作镇定的道。

  “况且,这书中的道理我明白也认同便可,又为何一定要一字不落的都背诵出来。”阿荧见舅母愈发不悦便说得愈发小声。

  “让你背诵典籍诗文,不止是让你单单明白其中道理,更是让你日后做文章之中可以引用先人的佳句。”皇后言罢,又反问:“阿荧觉得舅母说得可对?”

  “也不尽然。”阿荧分析道:“其一,我并不是未背诵这些诗文,我只是拣了其中被人认为是名句的背,做文章时我直接引用诗文中的名句岂不是更好?其二,我作为一个女子,又不参加科考,委实不知在什么情况下需要做文章。”

  此言一出,太后竟不全然认可阿荧所言但又觉得她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遂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看向身边的皇帝,希望皇帝可以说服阿荧。

  何琰勋自然是明白母亲的意思,可他对阿荧的见解完全认同,遂说:“既然如此,这文章便算你背过了。”

  此言一出,嫣儿便有些不乐意,遂道:“三哥,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他听了,只问嫣儿道:“嫣儿勤恳好学三哥自然要赏,嫣儿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三哥说。”

  “我要阿荧在今日之前把这篇《师说》一字不落的背出来。”嫣儿倒是想也未想立即说道:“她若是背不出来,就打她手心。”

  这次便轮到阿荧不乐意了,“你想让你三哥赏赐你,又好好地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何琰勋笑问嫣儿:“你当真只有这一个要求?”

  嫣儿毅然决然的点头。

  “好吧。”他道:“三哥应了你。”

  “跟我去采萱斋罢。”何琰勋对阿荧这样道。

  采萱斋在文承殿南侧,自今上登基后便长居此处。

  采萱斋平日里无人居住,只有官家劳累之时会暂时在此休憩。何琰勋将阿荧一人放在此处之后便立即离开了,直至亥时过半方回来。

  阿荧自然是无法在几个时辰之内将《师说》一字不落的背诵出来的,不过她早就想好了计策――落下一段不背,其余的记住个大概,若是背诵时实在记不住便直接跳到下一句。

  当然,若是只有这一个准备她大概无法蒙混过去,遂阿荧早在手心里抄好了她要背出来的大致内容。

  结果好似跟阿荧预料的一样顺利,待到何琰勋来验收阿荧的背书成果时并未拿着书本一字一句的对照,亦未在阿荧不停的低头看自己的手时因质疑她而打算。直至阿荧背诵完之后,他才忽的开口道:“你过来。”

  阿荧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心里莫名慌张,走到他跟前之后见他从桌上拿起了戒尺。

  “你要做什么?”阿荧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不是背出来了么?”

  他也未解释,只是抓住她的左手手腕拿起来道:“伸直。”

  “不要。”阿荧拼命挣脱。

  虽然阿荧紧握的拳头,但何琰勋依旧能够看出她手中写满了文字。他也未强制让阿荧松开拳头,只是扬起戒尺狠狠的朝阿荧的手挥去。阿荧知道若是这戒尺打在自己指关节上恐怕会更疼,遂在他落下戒尺之前早已伸直了手。

  何琰勋的戒尺还未落在阿荧手上便忽然间停住,见阿荧乖乖将手伸直后又轻轻的在她掌上落下。

  “回去吧。”他放开阿荧的手道:“很晚了。”

  阿荧生怕何琰勋改了主意将自己拉回来重新打一顿,忙的后退了几步快速跑了出去。

  他看着阿荧溜走后,笑着将戒尺放在桌面上。这时黄秋生走进来道:“陛下可要歇息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道:“还有奏本未看完。”

第20章 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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