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柄迅若鹞鹰的大刀削落断发后,锵锵投掷插立地面,而施刑的裴言昭不述不释,脸上甚还残留几分未尽报复的凛冽杀意,转身跨下台,往营帐方向回走。姜珩扫了一众神色各异的将士,随手将披散的头发捆扎,一壁往营中追去。

  姜珩撂帘入营,见裴言昭落坐在紫檀桌案前,擦拭他的佩剑,她轻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坐下:“李广是小,你可知方才太子的一干属官脸色都绿了,太子已然求情,你还一意孤行,是对他的大不韪。”

  裴言昭收敛眉目中残留的冷意,戏谑抬手拍她肩膀:“做人痛快点,别顾虑这那。太子要维护他仁义周全的英主形象,我要替我的人出气雪恨,没矛盾。”

  姜珩心道,太子及时搬出了皇上的许可,这等找她麻烦的事料想不会再发生。也就不与他争辩。

  裴言昭起身,绕至她身后,双手扶稳她的肩头,有意往下褪衣:“让我瞧瞧,他打伤你哪里了。”

  姜珩按住他的手,却掀不动,蹙眉:“七鞭而已,士兵不敢重打,无碍。”

  “七鞭!?”裴言昭熄灭的火种再度熊熊重然,手上使力:“我看看才放心。”

  “裴言昭!你以为替我出了次头,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是不是?”姜珩死死捍卫衣襟,不让他碰。

  裴言昭想说是,在他碰到的人和事中,就没有她这么难搞定,一而再对他留情不许情,撩得他七上八下、烈火焚身、求而不得、抓心挠肝!

  但在她凄凄控诉下,他终究,慢慢松开了手,郁郁踱步:“败给你了。不碰你了,我要出征,你记得找军中厨娘给你上药。”

  说罢,他回到桌边,将擦拭到一半的宝剑匆匆插回剑鞘,另取出官印兵符,撰写讨贼檄文。

  姜珩坚守住城池,心有余悸的整理凌乱衣襟,静了会后,惊觉他所言所行:“你要干什么,出征?你今天第一天下床,你的病其实还未痊愈,怎可带兵打仗。”

  裴言昭描的一手狂风草书,心绪纷乱:“你不喜欢我,就不要管我的事。”

  “我……尊敬你,因为你是个好人。”

  对谢家那件事来说,也许是的。或许终有一天,他辅佐太子,会成为一尊之下万人之上,所有人都能忘却他过去卖主求荣,匍匐在他脚下高歌称颂。过去的耻辱,唯有她一人背负,不能相忘。

  也或许如他上药庐山时,临死前所言,谢家的灭亡不关他的事,另有隐情。但是她不亲自找到周邢台盘问,不敢轻信之。姑且,她只能当他是个好人。

  好人,有人会对一个刚想强扒她衣服的男人说,你是个好人,这不是有情是什么?裴言昭教这生平未有过的情愫弄得又酸又涩,叹了口气,思虑徐徐图之,另道:“鞑靼被你的两次火攻之计吓退,声势大挫,军旌动摇,我必须趁这时候一举拿下开平,断他们的粮栈,如此,后面的仗就好打了。”

  “你的身体能吃得消?段药师嘱咐过”

  “段药师知道什么,他又不在我身边。我自个儿的身体自个清楚,这几天多亏有你照料,恢复得不错。只要别是四五个大汉齐扑上来把我摁住,骑马舞剑是没问题的。”裴言昭安抚她。

  “那好吧。”姜珩见他心意已决,不再相劝。

  翌日,五万大军整备开拔,清一色绛衣铁盔立在早晨的熹光下,旌旗飘荡。骑兵在前打头阵,□□马匹喂得膘肥体壮,响鼻气足。后方步兵面貌奕奕,腰直脊挺,铁枪寒光。

  另外,还有五万大军延后一个时辰出发,且作用与前五万大军。既然都是攻敌之军,该一鼓作气、同心协力才是,为何不随前五万大军出发,滞留大段距离?

  此是裴言昭想出的战略。他深知蒙古兵最擅打游击战,这与蒙古人的追逐水草、无固定居所的生活方式有关,蒙古人常幕天席地,分布于草原各地,化零为整、化整为零的调兵速度极其迅敏。

  到时开平一城固然有大量鞑靼守兵,可一旦被他击破后,四散溃逃,主将必会纠集散兵绕到后方偷袭。

  且不用说到了开平,此次蒙古兵沿途扎寨,兵域分散,他一路杀过去,每平一寨,必有残兵重新整合,汇聚成一股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积流成海,倘若被这些力量组成一支强悍军队,攻袭炎军后方,那炎军就会被首尾相夹,陷于危境。

  故而需要一支数量相同的五万人马,尾随后面,一路收剿残兵的军械米粮,捆绑俘虏,断绝敌人形成合围之势。

  后支军队的作用不可低估,裴言昭不喜做无把握的事,经他再三争取豪夺,将这一任务交给了挚交司徒牧的儿子,司徒卬,由他领他的兵马来做清理的差事,与自己前后策应。

  司徒卬是晋江府府尹的长子,官拜府丞,是晋江府的二把手。此次燕北各关襄助讨贼,司徒家也是其中之一,为了历练长子,派了两万士兵交他手中,支援前线,本只是一名中军校尉,这次由裴言昭再拨给他三万士兵,暂收三军先锋,负责清敌善后。

  裴言昭也不是能掐会算之辈,他只当卖给旧友一个情面,且以司徒卬的身份,担此重任无人敢与他为难。

  然小人难防,原就是中军先锋的邱孟先被另一人取代,手掌五万大军,而他沦为一个空有虚名手无实权的先锋,成为笑柄,叫他如何能甘心。遂在李广的谋划下,秘密会晤领兵经验不足的司徒卬,同他分析厉害关系,企图夺回兵权。

  司徒卬初次带兵,本就力不从心,他为人谦和有礼,听了邱孟先一席话后,更确定自己不能胜任,赶紧将兵符奉上,退位至原来的校尉,愿辅佐邱孟先。

  邱孟先得逞,倒也办事,威风凛凛的率领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跟在前五万大军身后捡果实。

  但是蒙古兵的纠集能力超出想象,残兵跑路时顺便掠走了他们以前得来不易的战利品,草原广阔,大可去别处东山再起。所以固然邱孟先的军队能够扫荡尾后敌军,免裴言昭的后顾之忧,但兵械粮草几乎没捞着。

  同时,三天两夜的时间过去,前线屡屡传来的是裴言昭勇冠三军、无可匹敌的硕果丰绩,却无他这位后军先锋半点涓埃小功。原因无他,战俘未获,粮马未剿,有何功劳可言,反倒他们劳师动众,有他们震慑,便宜了裴言昭冲杀前线。

  这日邱孟先无所事事歇在营帐内,有小兵来报,鞑靼凶悍,久攻不下,请他拨出两万士兵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开平城。

  邱孟先听了悠哉悠哉的,让小兵退下,不慌不忙的饮起了马奶酒,侑以北方特色小点,干乳酪。

  孙昱见状,上前进言:“主帅,您为何不赶紧发兵,早日拿下开平城啊。”

  邱孟先还不待说话,李广就跳出来:“不是主帅拿下开平城,是助那裴言昭拿下开平城!我们这几日损兵折将,有人念过我们的好吗?功劳全让裴言昭那厮给占了去。他不是很能耐吗,哪里需要我们帮。依我之见,主帅不必发兵,结果有其下。一嘛,他胜了,那也与我们无干系。第二,他败了,他一个败军之将,也不敢反过来怪我们不发兵。其三,我们要是找准时机,在裴言昭败的时候,趁他们两败俱伤,拿下开平,先锋独占功劳,岂不绝妙。”

  孙昱忿忿指他:“李广,你对裴将军削你首发的事耿耿于怀,居然想出这种蠹政害民的计策。现在边境百姓身处水深火热,先锋跟将军应当同仇敌忾,击退鞑靼,打仗岂能为你报复夺利的工具。”

  李广惶恐:“先锋——”

  “都不必说了,”邱孟先摆手,心有主张:“李广的话合我心意。帮,对我没有好处,不帮,才是良策。管那些百姓做什么,他们比猪狗还低贱,生生死死,永不止息。”

  孙昱大为吃惊,未语,门外进来一小兵,手抱匣子:“主帅,这是有人放在大营外面,被守卫发现的盒子。”

  邱孟先:“拿过来看看。”

  “主帅小心。”

  孙昱拔出佩刀,一举劈斫开桌上的盒子。

  霎时流光溢彩的金银珠宝哗啦啦往外堆淌,附带一张羊皮信笺。邱孟先看得目不流转,许久,才拾起羊皮纸观摩,念给营帐众将听:“也裘送我珠宝一箱,叫我沿路不要针对他的蒙古兵,不再进攻。只要我按兵不动,三日后,他再遣人给我送来黄金万两。你们以为意下如何。”

  李广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眯眯道:“这不正与我们所想不谋而合吗,主帅已决定不助裴言昭,顺手再收取钱财,两全其美的买卖,做得。”

  “主帅,不可啊,”孙昱口干舌燥:“您忘了谢家的下场吗,他们也是因为通敌,被满门屠戮殆尽。你怎么能公然收取敌人的贿赂。”

  李广哼道:“你也太过畏首畏尾。主帅怎能和谢家相提并论。不然我们收了钱,跟鞑靼耍赖皮就是。”

  “嗯!鞑靼几次失信于大炎,我们就非得遵守约定?收了钱不办事,这主意好。”邱孟先可舍不得再将珠宝送回去。

  看着主帅和同袍的贪婪目光,孙昱认命叹气:“主帅非得如此,在下倒有一策,除了这些东西,再叫也裘写一份乞降书来。这样一来,我们收取财物,就成了对降敌宽忍的举动。万一裴言昭兵败,我们可以反诬告他不理敌方示好举动,一味攻城,破坏邦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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