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N21

  “山青时看山,水绿时看水。青山埋骨,绿水送魂,这世间千万种丑恶,我如何见得,又如何见不得?有福人见不得生死,我若无福,愿天下人有福。”

  ※

  周自恒上传了一张群聊截图,“打卡,曼神是个背完《离骚》全文的女人。”

  路人甲:“别闹,曼神当年因为不背课文挨罚还少吗?”

  路人乙:“离骚全文……震惊我全家系列。”

  路人丙:“划重点,就你和曼神两个人还建群聊?!”

  周自恒秒回了路人丙,“啊,这叫情趣。”

  路人甲乙丙:……呵呵。

  “喂,哥,”项祖曼一边接电话一边瞪周自恒,他这一显摆老哥的夺命连环call就来了,“啊?也不是突然想背的……总要慢慢把那些糟糕的过去从生活中剔除出去吧。”

  “嗯我知道了,我会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回D市的,你一定要小心——什么?”项祖曼话音戛然而止,“你说……那是什么意思?”

  “嗯好,好,行,好的我知道,”项祖曼说着忙不迭摁了电话,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怎么了,”周自恒皱眉,“旻哥说了什么?”

  “没什么,”项祖曼疲惫地睁开眼,“随便安排了几句。”

  周自恒还要说什么,项祖曼却冲他摇了摇头。

  那好吧,周自恒不问了,“御因说下午要直播。”

  这个小小的插曲就这样过去了。

  一个渐渐不怎么联系的老朋友突然戳了项祖曼一下,“Dr.项。”

  “我想问一个问题。”

  “是下克上比较舒服还是?”

  项祖曼缓缓打出个问号,“啥玩意?”

  “下克上是个啥?”

  老万踟蹰半晌,“就是……仆人攻之类的。”

  “哦~,”项祖曼了然,“现在好像是大众口味比较吃这种,丞相攻皇帝受、秘书攻总裁受、师兄弟年下,什么的。”

  “嗯嗯,”老万回复,“我发现我都是上位攻的。”

  “就感觉自己脱离了潮流。”

  “委屈吧啦。”

  项祖曼朝厨房里忙活的哥俩好瞄了一眼,回复道,“其实我一般看文默认先出场那个是攻的,但往往先出场的都是受——”

  “看什么呢?”周自恒注意到她的目光,“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得鬼鬼祟祟的,打什么主意呢?”

  “啊没事,”项祖曼心虚低头,继续回复老万,“你也可以让他俩互攻啊。”

  “有时候看不出来的,身高体型差得不多,但现在就是流行那种错位感,比如懂事的一方是承受者,傻不拉几的二哈才是进攻者,这样。”

  老万:“你好骚啊。”

  项祖曼:“嘘,品如没有衣服穿了。”

  老万纠结道,“有点迷茫,互攻感觉玩不来。”

  “那你这样,这样设定,”项祖曼给老万支招,“让武力值高的一方当受。”

  “平时高高在上一幅不可侵犯的样子,真正为爱当受的时候可怜的连眼泪都止不住还不想拒绝。”

  “就跟清冷受一个吃法。”

  “然后就接受良好了。”

  老万:“……”

  “哎呀妈呀喵呀咪呀。”

  “秒啊,”老万发了个表情包,“曼神你竟然是这样的曼神啊。”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项祖曼得意,“下次就可以类比了,什么高高在上雷霆万钧的帝王受温润如玉的丞相啊,”

  “或者从青楼里顺来某种效用极佳的药物用给皇上然后就去练兵的风流倜傥大将军……”老万发了个滑稽的表情,“我可真会举一反三。”

  项祖曼:“嗯哼~”

  “惊坐起,”老万发现了哗点,“你不是不写耽美吗!”

  “废话,我写小说是为了交作业,你觉得写个耽美交给三四十岁的大叔们去分析人设故事走向合适吗!”

  “哦,你们老师不看耽美啊。”

  “看的,”项祖曼说,“他们研究大众文学,当然也包括耽美向。”

  “啧啧,”老万勘破了真相,“小项啊,替人尴尬这是病,得治。”

  “病入膏肓无药可医,”项祖曼发了个手动拜拜,“要是女老师批作文我肯定写耽美。”

  “或者你可以写耽美不当作业交,”老万贼心不死,“脆皮鸭是个好东西。”

  “写文很累的,”项祖曼心如磐石,“没关系,反正季笙写耽美。”

  “……”

  老万:“话说你和季笙什么时候搞上的,高中吗?”

  “虽然是高中搞上的没错,”项祖曼毛骨悚然,“但你为什么要说的像我和她在偷情?!”

  “差不多吧,”老万呵呵一笑,“我是双神党。”

  “……”项祖曼木然,“你这个为了嗑cp背叛革命的女人。”

  “你不也为了谈对象背叛革命了嘛,”老万说,“所以周自恒给你解释了吗,前几年恒尾党大行其道,他和苏落尾什么关系?”

  “嗨,”项祖曼说,“苏落尾是我邻家姐姐,把我哥当童养夫哄呢,你觉得她和周自恒能有什么关系。”

  “……”

  老万哆哆嗦嗦地打字:“那、那个,我什么都没看见,你可千万别让旻哥灭我的口啊。”

  “别瞎说,我哥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会做那种违法乱纪的事情/傲娇。”

  “呵呵。”

  周自恒从厨房出来,“干嘛呢?”

  “有个朋友,”项祖曼把手机扔一边,“御因呢?”

  “开直播,”周自恒顺势坐下,“从打完电话你就心神不宁的,”他看着项祖曼,轻轻开口,“进入最后阶段了?”

  项祖曼迟疑了一下,点头。

  “别想了,”周自恒伸手在她头顶拍了拍,“我要是旻哥,我一定不把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告诉你——你觉得旻哥为什么告诉你?”

  “不告诉我我会生气。”

  当然不是,周自恒摇摇头,“他宁可你恼他,也不想让你担惊受怕的啊。”

  “他告诉你,是因为不想你为难自己,”周自恒说,“他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了,提前送你和御因离开D市是为了尽可能保证你们的安全,可他如果执行任务没告诉你们,万一他回不来,你和御因会内疚一辈子的。”

  项祖曼不动了。

  “所以,”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秒钟,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我高中的时候,哥哥是不是也为他没看住我而内疚?太后……”

  难怪太后对她再也没有自称过一句妈妈。

  可是明明,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错啊。

  她未满月就被抱去姑姑家,户口本上随着姑姑成功姓了初,连早离了婚的前姑父都对自己父母说她是“项家的孙女”,她在姑姑姑父身边学会开口叫爸爸妈妈,太后有什么当不起这一声“妈”呢。

  “所以你现在还要瞒着刚才电话里,旻哥说了什么吗?”周自恒抱臂看着她,“一会儿想个由头出门,把暗中盯梢的那几个引到旻哥指定的地点,等一切结束以后再告诉我,让我后怕得恨不得一枪崩了我自己?”

  “嗯?”

  他凑得极近,呼吸扑在脸上痒的项祖曼不敢抬头——又或者是心虚。

  “我想想,这是你来G市后旻哥第四次打电话,对应旻哥跟你约定好的第四套暗语,你俩的暗语记录本在哪?”

  项祖曼无奈地朝他晃了晃手机。

  老万不久前发的消息还热乎着。

  “Dr.项”用九键可以打出来一个“二项”,这是接头暗号。

  “我想问一个问题”第四个字是“一”,“是下克上比较舒服还是”第四个字是“上”,第三句是老万给项祖曼的回复不算,“我发现我都是上位攻”第四个字是“我”,“就感觉自己脱离了潮流”第四个字“自”。

  一上我自,用九键打的顺序是94742649694,这串数字指的是G市交通线从东往西数第九条路和从北往南数第四条路的交叉点,七楼第四间房,两队,一队六个人,四点,96和94是两位带队警官的编号。

  第四套暗号就是九键键盘。

  周自恒乐了,“你哥对你的职业真是物尽其用。”

  观海听涛KTV704包有26名警官,项祖曼的任务是四点之前把长期盯梢的几位引到观海听涛就可以了。“那正好,”周自恒说,“你来G市这么久就只去了戒毒所,是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KTV的光线非常昏暗。

  两人进了悠长的走廊,转过三四个拐角,期间还一不小心进了死胡同。面前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一把握住了项祖曼的手腕。

  周自恒一愣,随即向前一步,把项祖曼护在身后,笑问,“不好意思,这位是?”

  对方并不看他,转而与项祖曼对视,勾唇道,“好久不见了,师姐。”

  周自恒心说师你祖宗的姐,叫个师姐叫这么缱绻动人你是要跟我打擂台吗,瞧你那双眼睛往哪看呢,但终归时日特殊,保不齐对方就是哪路来接头的大神,造次不得。

  项祖曼沉默了片刻,或者也有可能是在用周自恒不知道的什么小手段交换信息,——嗨,谁知道呢,周自恒兀自闷闷的,好半天才听项祖曼对不远处的服务生说,“给这位哥上一扎啤酒。”

  “一扎啊,”对方邪邪一笑,“我可喝不了那么多,醉了师姐送我回家吗?”

  “恐怕不能,”项祖曼说,“六点要回家吃晚饭,我弟等着呢。”

  “哦~”来人点点头,这才把目光在周自恒脸上落了片刻,恍然大悟一般,“师姐原来不愿意送我回家,也是,有新欢了嘛。”

  “那不打扰了,”他说着绕过项祖曼,半个身子撞在周自恒身上,挑衅似的吹个口哨,“玩得开心。”

  那个“玩”字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又像调侃,又像调戏,偏偏还没什么恶意,周自恒摸了摸下巴,感觉有被冒犯到。

  有被冒犯到也没办法。他不能问,问了显得不大度,尤其是好像他不信任项祖曼似的。当然,要说信任,周自恒不敢脸大,他委屈项祖曼不信任他,而这种委屈本来就是一种不信任。

  两个人明明白白就是有信任危机的。不是别的情侣那种我怀疑你你怀疑我的信任危机,是总觉得一觉醒来双人床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暗流涌动的不安全感。

  “看路,”项祖曼拧开包间门,“到了。”

  他们自然在705包,隔壁就是那个小小的临时指挥间,真正暗流涌动不安全感的漩涡中心。窗户反锁好,等吃的喝的都端上来后周自恒踹了一个单人沙发堵住门,“哎,曼神,”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也学着不久前偶遇的那人流里流气的样子吹了声口哨,好像这样就能在哪里扳回一城,“万一隔壁碰上的是亡命徒,丧心病狂地点了易燃易爆的什么,我们可就——连须带尾交代在这儿了。”

  他有什么需要扳回一城的,可笑,周自恒心里又碎碎念,他可是要跟曼神死在一起做亡命鸳鸯的人。

  “瞎说什么,”项祖曼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给你唱首歌听。”

  “渡口爱上深山,薄雪中意碗莲/

  夕阳熬红双眼,想等来晨钟聊聊天/

  心上人在梅边柳边,却不在身边”

  ……

  人间不值得。

  项祖曼身上一匹花色很繁却不显招摇的缎面旗袍,过往只在正式场合才穿的,论坛上发过一张她这副穿着在高桌晚宴上的图,浅笑嫣然像眼里包着蜜,露出大半截粉白色的玉臂来。周自恒回忆着那个场面,翩翩佳人明眸善睐,哪像眼前这个样子,说着给他唱首歌听,却轻轻垂着眼睑不往他这里看。

  这样想着,周自恒眯起眼,安安稳稳地靠着斜背后沙发,等着看她后面戏腔怎么唱——当着他的面唱心上人不在身边,那可不能饶了她去。

  是了,今日尚且有歌听,明日怕是没命活呢,曼神是要好好给他唱一段儿。

  戏腔第一个“着”出来的时候,周自恒心跳慢了一拍,面上倒掩饰得不错,没什么反应;唱到“得来失聚了散”他眉心一跳,心道这是什么神仙人写得词,一句直直戳进了他心底;等听到“小寒大寒与心寒都来暖一暖”,周自恒浑身上下噼里啪啦一通电流,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随着一个“暖”字软了,脑袋嗡嗡得像炸开了烟花一样晕乎乎的,仿佛要被融化在那个人的声音里。

  他眼前看不清楚人,只凭着感觉锁定了项祖曼的脸,项祖曼却好巧不巧地、有意无意地抬起眼,半是含羞带怯半是撩拨地对他笑了一笑。

  时间凝固成了万古不化的冰川。周自恒心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电光火石之间直觉接下来会被曼神吃干抹净不留渣,种上似海情深的蛊。

  “人生在世不称意呀~失眠或失恋……”

  周自恒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项祖曼好像站在千万里之外,站在几百年前那画鹢青龙台上,披着一身染尽繁华的戏服。她明明一动也未动,却好似举手投足间斗转星移,诉尽了恩怨情仇、世间百味。

  项祖曼唱完半天,见他仍然目光呆滞,不由得笑,“回神了,”她身段极好,身形纤瘦,看在周自恒眼里步步生莲,生生驱尽了他最后一点理智。

  “怎么呢,”项祖曼被他弄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你要跟来的么。”

  “把持不住呢,”周自恒偏过脸不看她,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来的时候你也没告诉我你要撩我。”

  “我撩你还要打报告么,”项祖曼惊奇,不屑地啧了声,“真是,还想被谁撩啊,震惊成这样子。”

  “谁知道呢,”周自恒也啧啧道,“我要是不跟来,不知道要给哪个师弟唱歌呢。”

  “哟,吃醋啦?”项祖曼笑得开怀,拍拍他的肩,“放心,不给别人听。”

  周自恒哼了声。

  项祖曼凑在他耳畔,“下次办事儿的时候,项莺莺给周生唱《牡丹亭》。”她刻意把“办事儿”这几个字念的又软又轻,说话的人含含糊糊地不说清楚,听话的人耳畔却炸了惊雷。

  轰。

  “你别说话了,”足有四五分钟,冷静下来的周自恒才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想,在,这,么,个,地,方,”他顿了顿,“办事儿。”

  项祖曼笑着退开,靠着另一边的沙发,长叹了一口气。

  他们困在这间屋子里等隔壁行动的结果。输了,那便毋庸置疑死路一条,哪怕从这里逃出去也不会被放过;赢了,一切归于平静,她再也不用担心周神这样的天之骄子为她所误,胆战心惊地过一生。无论输赢,这一切都即将结束了。

  人间确实不值得,但他们的选择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进入一个奇奇怪怪的剧情线,皮一下很开心

第21章 N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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