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N22

  “你看到光了吗?你看到风,看到电闪雷鸣,看到在风雨中动摇的一切微薄的难以支撑的力量,你看到了吗?这黑压压的可怕风景,背后就是光,是你所追求的渴望的为之奋斗的未来。”

  ※

  “几点了?”项祖曼在沙发上睁开眼,“光线好暗。”

  “五点五十。”

  “五十了,”项祖曼打个哈欠,“御因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现在恐怕还不行,”周自恒笑道,“外面都听不见动静。”

  “御因今天直播做什么菜?”

  “好几个,我也没仔细看,好像还有个日式料理。”

  “御因现在多少粉丝啊?维持生计应该不太难。他上次在家里请同学吃饭,有个女生一边吃一边夸,非说要跟他学做饭。昨天还有人找我要佛跳墙的菜谱,我哪有啊,现让御因写的……”

  周自恒看了她一眼。

  “你很焦虑,”周自恒说,“你在担心御因。”

  盯梢的那几个必然是分两队行动,一队被项祖曼引来KTV,另一队还在家门口盯御因。这里又屏蔽了手机信号,什么消息都没有,只能等人来敲705包的门。

  突然,项祖曼瞳孔急剧缩小,“你听见了吗!”她目眦欲裂,“什么声音!”

  周自恒也呆住了。

  爆破声!

  项祖曼立时奔到了门口,意图推开抵着门的沙发冲出去,被周自恒从背后死死拦住,“项祖曼!”他急促地喊,“你冷静一点项祖曼!御因没事!爆破声是从东北方向传过来的!”

  项祖曼愣了一下,似乎在分辨他话里的信息,“你、你,你确定?”

  家是在正北方向的。

  周自恒头搁在她肩膀上,奋力点了点头,“这里离家不远,声音不会这么小。”

  项祖曼浑身都在颤抖,被周自恒从背后环住,“我真的好紧张,如果御因出事了,我……”

  “我也好紧张,”周自恒笑了笑,从兜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项祖曼,你在我决定求婚的日子里对着我唱人间不值得,那我值不值得?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项祖曼尚在惊吓之中没回过神,下意识伸手去触碰戒指,却在快要碰到时像被烫到一般瑟缩了一下。

  周自恒继续说,“你现在要是答应我,一会儿就算真的出意外了,那我也是个有未婚妻的人,到了阴曹地府不至于被拉去配冥婚,”他笑了笑,低下头,“万一没出意外……我们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你愿意吗?”

  项祖曼毫无预兆地滴下一大颗眼泪,她静静地盯着周自恒看了几秒钟,“这么久了,你还没想明白,泡我是有代价的。”

  “相比放弃你,”周自恒还在笑,那笑容中莫名有一点哀伤,“我愿意付出代价。”

  项祖曼伸出手扣上他的后脑勺,吻上去。

  一吻结束,她接过戒指,“不好意思,”她慢悠悠地戴上,“周美人的便宜都被我占完了,再不嫁就是我耍流氓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出手,反手扣住周自恒脉门,半个身子一转抬腿横劈,周自恒只伸出一臂略挡了挡,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卸了她的力。两个人四条胳膊互相牵制,项祖曼艰难地拧开反锁的门,眼睛盯着他,“算我家暴你。”

  周自恒也盯着她,“还有三分钟就六点了,这样僵持下去谁都来不及去。你体力抗不过我。”

  项祖曼蓦然弯了眼睛,巧笑嫣然,“确实,”她嗓音软得能化了人,“这是打持久战——”

  她借力一拧,从僵持局面脱身,站在周自恒对面,冲他笑得一脸坦然,眼角眉梢的下流意味像无声的口哨,调侃他,“周神半小时,挺持久的。”

  周自恒瞅准了空档一把拉开门干脆利落地冲出去把项祖曼关在门里,他提前动过手脚,一把街边五块钱的小锁将项祖曼困在了屋里。

  “草,”周自恒冲上顶楼去完成组织安排的任务——确保人民警察要通过的那个伪排气孔通畅,“妈卖批,到底谁泡谁啊,”他对项祖曼的无端指控非常不满,“办事儿还看表,曼神泡小周有疑问吗!”

  ……

  项祖曼被锁在屋里,懊恼得要死。她本来想撩周自恒一句分散一下注意力,谁知道周自恒比她反应还快,要不然这会儿屋里锁着的就是周自恒了!

  “我爸我妈我哥我家的事儿,他老玩命冲在前面干什么!”项祖曼心急火燎担心的要死,手里无意识攥着戒指,越担心就越气,“脑子咋长的!”一边又疑心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到底是初际旻舍不得她冒险才安排周自恒玩这么一出,还是她自己不小心漏了消息。

  “哥哥不是那种人,”项祖曼皱眉,“不过哥哥怎么就同意让他来G市也是个问题——我为什么没受住诱惑要去接他!”

  显然没受住诱惑的事还有很多,关于重逢后那个酒味肆意的吻,关于诗经、姜汤,还有那篇关于强吻没改主人公姓名就没羞没臊交了的作业。她的手无意识摸到戒指——师弟!

  他明晃晃地往周自恒身上撞的那一下,从行动暗号到戒指就都替周自恒备齐了。项祖曼挨着门数秒,不知道断了多少次又重数了多少次,她终于听见门外“咔哒”的一声。

  “结束了,”周自恒的声音像是隔着千万重山水,“我回来了。”

  一瞬间项祖曼泪水夺眶而出,大脑里“轰”的一声该塌的全塌了。她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眼前,凭着本能扑进那个人怀里,“周自恒,你混蛋!”

  “好了,没事了,”周自恒抱着她哄,边哄边笑,“戒指样式喜欢吗?”

  项祖曼说不出话,拳头毛毛雨一样落在他肩膀上,一点不像学了那么多年拳法该有的力气。

  “哎呦别打了别打了好了,”周自恒笑,“疼死了。”

  项祖曼一下收了手,“疼?伤哪儿了!怎么回事!?”

  “心伤,”周自恒笑得咳了几声,“拒绝了我这么久……今晚是不是可以带我去见咱爸了?”

  “滚蛋!”项祖曼气得大骂,“抢我活儿干!把我锁屋里!跟我师弟眉来眼去搂搂抱抱互通有无!谁跟你咱爸!”

  “哎呦喂,”周自恒冤枉,“曼神!前两项事出有因,但我真的是直的!”

  当然他们最终也没能见到老初同志。

  “项小姐,您也知道,”工作人员劝道,“老初这个人呢,本来也不乐意见你们,让小辈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是所有父母亲都不愿意的事情。现在一切结束了,喜大普奔,好好过自己日子去吧。”

  “那你跟他说,”项祖曼说,“我以后都叫初祖曼了,他也别嘴硬非说是我舅舅,亲爹就是亲爹。”

  “好。”

  项祖曼和周自恒回D市了。

  老初的遗体在等火化。下午五点五十分,城东北方向隐藏的秘密窝点与警方火并,他赶在所有人之前冲进敌营,之后便是震撼全城的爆破声。

  是的,没有父亲想让孩子看到自己被瘾症控制渐渐形销骨立的样子。老初在申请加入本次D市和G市联合的缉毒行动时,并没有说自己会借机了结,只说希望亲自带路去那个藏匿所。他只给自己曾经的上线、本次行动的指挥官留了封信。

  “……这些年苟延残喘,每一秒都是折磨,希望我去之后,您不要立刻将实情告知三个孩子。日后若他们问起,尽管拿这封信给他们看……三个孩子都懂事,不会迁怒于您,劳驾……”

  确实一切都结束了。

  对于老初来说,长达十几年的煎熬与折磨,无数次被注入最新型的白色药剂,无数次在生不如死中刺探到真真假假的情报,那个惦记他妻子却又用一场车祸了结了她、一次一次用孩子的安危长久折磨着他的神经的变态男人,会刻意放出很多线索干扰他的工作,有的消息是真的,有的真实得像假的。

  那个男人实在是很喜欢这种羞辱情敌的戏码,以至于他给出的消息经常是真金一般的真料。他唯独没想过老初是个什么样的人,抗的下蚀骨啮心的痛苦自然也抗的下他所谓的羞辱。

  “噫吁嚱,危乎高哉~”

  项祖曼穿着戏服,在舞台上寸了几步。

  自从项祖曼背完《离骚》,便不再满足于自己的诗词储备,一路背完了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唐诗宋词元曲,这一刻站在副高校庆的舞台上,真是说不出的万千感慨。

  “好!”

  喝彩声雷动,项祖曼下台,往周自恒身上一斜,“累死我了。”

  “说让你上去表演个楚辞情景剧,我可以演屈原替你背离骚,你不干啊,”周自恒耸肩,“我当年上学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蜀道难》还是首歌呢,背得够烦。”

  “别扯了,”项祖曼半眯着眼,“周神过目成诵人尽皆知,谦虚太过可就是找茬了。”

  周自恒啧了声。

  “今晚的课几点?”

  “七点半,”项祖曼说,“我下班咱俩去吃烤串吧。”

  “今晚不行,”周自恒悄声说,“旻哥要跟苏落尾表白。”

  “叫落尾姐。”

  项祖曼回D市没两天,就被苏落尾介绍去了一家家教机构——“八一九案”之后,初家几代人终于彻底安全了,假期神他妈长的文院离开学还有至少一个月,项祖曼闲在家也是干等着长毛。

  小地方的家教机构总是不太正规,项祖曼和老板干瞪眼,我到底去哪里借初一初二初三的英语书啊!

  项祖曼抱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心去龙门书店问有没有初中课本卖,收银台旁边站着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闻言窃窃私语,“你初一课本在吗?”

  “我的好像在诶。”

  项祖曼打量着他们,八月份还穿着校服上课,应该都是假期补课的准高三生吧,正好是她毕业以后进学校的那一届学生,和她高中的老师是同一批,“你们都是副高的?”

  “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报了副高。”

  “加一。”

  项祖曼:“……”

  “巧了,”项祖曼说,“这话我当年也说过。”

  “副高不可怕,可怕的是王老师。”

  项祖曼心下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哪个王老师?”

  两个学弟异口同声:“王有知。”

  项祖曼的表情相当精彩。

  “学姐,你知道她?”

  “嗯,”项祖曼说,“她带我……高一。”

  “学姐她带你班主任吗?”

  “对的,”项祖曼冷静了一下,“一年后我去学文了。”

  学弟甲:“学姐你太惨了。”

  学弟已:“学姐你真的好惨。”

  学弟甲:“我们班第一后来也去学文了,天天被找茬差点精神状态都不对了。”

  学弟已:“班里已经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学生,但学校一直很抬举王,嗯……”

  D市由于建市较晚,最早是国企发家的,所以比较好的学校几乎都是由企业学校改制成公立,当然也就有很多企业内部的关系网影响着学校,说白了就是地头蛇特别多,比如这位王女士。虽然她班上甚至出现过高三学生跳楼的悲剧,但所有的事都影响不到她半分。

  “认识一下吧,”她伸出手,“我叫项祖曼,是你们的直系学姐。”

  “卧槽?曼神?”

  “曼神啊……传说中被王某人一手摧毁的……嗷你干嘛掐我!”

  “不,虽然确实有她一部分客观影响,”项祖曼说,“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我自己堕落——不过,她的确是魔鬼。”

  “学姐,那你高一的物理老师岂不是老孟啊?”

  “是啊,”孟某人与王某人闹掰了这事儿项祖曼早有耳闻,所以王有知现在带的班自然不是老孟带物理课,“这样想想,你们这一届至少逃脱了老孟,还挺幸运的?”

  “曼神,你实在是太惨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个学弟丙,“我完全能理解你高中的苦逼生活。啥都别说了,我一定把初中课本全都给你找出来。加个微信吧曼神。”

  项祖曼:“……”

  当然呢,在一番约奶茶约饭之后,项祖曼就兼任了几位学弟的私人家教——毕竟背完了单词的项祖曼,是有着“英语语法点读机”美名的曼神。

  “哎你说,”大师在群里问,“老王……还带学生啊?”

  “是啊,”项祖曼回消息,“主要是还带理科班。她带文科班能稍微好一点。”

  “可真是,毁人不倦。”

  “希望接下来的一年不要出什么问题吧,”季笙说,“老王下一届不会带班了。”

  “嗯?”

  “你说什么?”

  “天凉好个秋呗,没什么。”

  “天凉好个秋不是这么用的谢谢。”

  项祖曼关了聊天框,伸个懒腰,朝王有知的方向看了看。

  “别看了,”周自恒凑过来,“话说旻哥和落尾姐怎么认识的?”

  “干嘛,意难平啊?”项祖曼勾唇,“意难平也没办法,人家两人襁褓里睡一个摇篮挤一个婴儿床,该看的不该看的流程都走完了。”

  “没~”周自恒摸摸鼻子,“我跟落尾姐真的没什么,我高中的时候就想知道落尾姐是怎么祛痘印的,结果被那些八卦星人传开了。”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

  “精致男孩,精致男孩,”周自恒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她,“我俩真没什么。”

  “知道,”项祖曼笑了笑,“我知道的。”

  在无数个跟随他奔跑的雨夜里,她当然什么都知道。

第22章 N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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