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贯盈恶稔 1

  “怎么回事?!”

  江雁秋好似失了重心,向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在石座上。她胳膊无意间扫到桌上酒罐, 那酒罐滚了两圈, “啪”的一声在石砖上摔得粉碎。

  她用五指捂住失了血色的脸颊, 颤抖道:“他何必赶尽杀绝......抱歉, 我很抱歉。”

  桑槿摇了摇头, 道:“无碍。”

  她缓缓踱步自庭院中央的大树下,骨节明晰的手覆上那皲裂树皮。

  “我昨日带着子兰去那地牢中见过他一面。”桑槿道, “我问他是否愿意与我一同离开,他不愿。”

  江雁秋望着她, 心生疑惑:那地牢可谓是戒备森严, 重重守卫不断巡察,只可进不可出, 她是怎么带着一个髫龀女童来去自如的?

  桑槿并未留意对方神情,自顾自地说道:“将军,他不愿啊。他让我带着张斓, 找个好人家改嫁了。”

  江雁秋道:“夫人......”

  桑槿将额头靠在树干上,道:“入秋了, 这花季也便过了。”

  说着, 桑槿伸手摘落了一片黄叶,她将那叶片捻在指尖, 并无用力,那叶片便化为零落碎片,烟尘似的散在风中。

  风掠过树梢,带的枝叶簇簇作响, 她背靠着那百年古树,轻声道:

  “我要劫刑场。”

  江雁秋没有料到桑槿竟有如此意愿,她沉默了片刻,哑声道:”这……恐怕有些难度。”

  面前的妇人与张恒结婚十余载,一直温柔贤惠、安分守己,从未展露过任何武功甚至是过人之才。这样一位平淡无奇的女子,要如何在森严萧杀的刑场上救下人来?

  “将军,不必为我担心。”

  桑槿叹口气,道:

  “——我并非凡人。”

  话音刚落,满天繁花如雨而至。江雁秋一惊,刚想开口,却见桑槿望向自己。

  她道:“他不走,我便带他走。”

  那再普通不过的眉眼此时面若舜华,竟比那繁花还要艳丽几分。

  江雁秋虽说听过许多仙道传闻,但也只是传闻罢了。她从未见过此般浩大场景,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桑槿伸出手,在空中虚虚一握,那纷繁花瓣便自发聚拢,形成了一把凌然长剑。

  她御剑腾空而起,衣袂翩飞,望着远方冷冷道:“皇帝,待我救出夫君,就是你身首异处之时!”

  崖山戒律第十则:不得对凡人出手,不得扰乱凡间秩序,不得干预凡间兴亡。

  仙灵不可杀生,既然如此,那我便自堕为妖。

  ——万年仙灵坠入杀道,天地为之骤变。

  。

  “真是晦气......”

  士兵们押着囚车,往地上啐了口唾液,道:“这骨瘦嶙峋的,看着也不像个贪官,怎么这差事就轮上了咱们。”

  “你少说两句,小心引火上身。”

  张恒被抬下囚车,压着跪在行刑台上。刽子手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转而喷在鬼头刀上。他拎着那刀提气沉身,刀上铜环跟着一阵叮叮当当地响。

  监斩官也懒得等时辰了,将火签令掷出,道:“斩了吧。”

  刽子手点头,谁料行刑台上忽然狂风四起,大片大片的花瓣不知从何而来,裹挟着飞沙走石,迷了眼睛。

  “怎么,怎么回事——”

  监斩官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此等场景,惊得他连签筒都打翻在地,里头的火签令撒了一地。

  一名红衣女子踏着长剑,自天际俯冲而下,瞬息间就将整个刑场搅得天翻地覆。

  那满天花瓣本是如雪洁白,却在逡巡间层层染上似血般的殷红。

  鬼头刀被花瓣划过刀身,蓦然间便被斩为四段。而那刽子手与其余人也被花瓣紧紧地绑了几圈,直接扔出了行刑场。

  迅速处理完那些人后,桑槿没有一刻迟疑,她转身,一剑便将张恒身上的锁链镣铐尽数斩断,然后——

  张恒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头足相就如牵机状,已然是死亡多时。

  桑槿愣住了,她望着夫君头足佝偻,手中的长剑再也握不稳,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囚车游街,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皇上连这最后一日,都不想他活。

  。

  “秦之,走了,出山伏妖降魔去!”

  “怎么了?”秦之懒懒地倚靠在榻上,动也不想动,“让小辈们去不就好了?何事要劳烦我们出门?”

  “嘿,”水镜峰峰主抚了抚自己的大胡子,道,“你可别偷懒了,北部那边妖气冲天,似乎有个大妖横空出世,不光是咱的水镜峰,就连月痕峰、火蝉峰、烟泷峰——咱们十三环衔峰全部一个不落地派了人!”

  “什么大妖?”秦之倒是起了些好奇心,“竟然如此兴师动众?”

  胡子摇摇头,道:“不知,但看那架势起码有万年修为,不好对付。”

  秦之翻身跃起,召出长剑一跃而上,她负手而立,衣袂白光粼粼,道:“走!”

  两人随着大队伍,向那妖气弥漫之地急速赶去,众人都神情严肃,也就水镜峰那胡子乐呵呵地,有空和秦之唠嗑一两句。

  他道:“你这瑞鹤倒是整天懒洋洋的,啥事不干,你可知道我们崖山前阵子抓了个大魔头?”

  秦之不屑道:“我白鹤一族擅长织梦造境,本不就是主攻,要真对上你说的那魔头还不得第一个阵亡。”

  胡子道:“好好好,我且跟你说,那魔头据说是北界魔王之子,不安分守己地在魔界呆着,来了人界兴风作浪,被我们抓来封在锁魔楼里。”

  秦之道:“不错,算是近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不过说了几句话,众人已经逼近了那妖气纵横之地。

  胡子率先冲了出去,他提着大刀灵力四溢,道:“看招!”

  那妖怀中紧紧搂着什么,模模糊糊看上去像是个人。

  她跪在行刑场中央,那熟悉面容让秦之为之一震,吼道:“全部住手,那是木槿仙灵啊!!”

  “秦之,小心——!”

  秦之愣了愣,下一个瞬间,磅礴妖气猛然炸开。

  她一个躲闪不及,被妖气自肩膀狠狠砍了一刀,顿时血花四溅,伤口深可见骨。

  说实话,皮肉伤倒是不打紧,直当是作笑谈说。但那妖气太过霸道,直接凶狠地侵入她魂魄,噬了一块。

  秦之眼前一黑,再也站立不稳,从长剑上直直坠下。

  。

  “将军。”

  江雁秋抬头,见小姑娘坐在树枝上,晃着双腿,眼睛漆黑如墨。

  张斓低头看着江雁秋,那是她最崇拜的将军,却只能被困在这个寒冷而破败的地方。张斓想问她几个问题,却最终没法开口。

  爹爹会回来吗?

  娘会回来吗?

  ——不会了。

  她望着将军,小声道:“将军,我有些许饿了。”

  江雁秋走来她面前,小姑娘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接连带下簇簇树叶,乖巧地站着。

  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头上,轻轻地抚了抚,似是安慰,更多的是无奈。

  “从今往后,你便住在西院。”

  “知晓了。”

  。

  张斓本身是个挺活泼伶俐的姑娘,但自从那日起便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安安静静地住在着将军府中。

  她懂事,不吵不闹,倒也让江雁秋省心不少。

  只是她这年龄却忽然成了这样阴沉的性子,让江雁秋也说不上来是好、还是不好,只是每每望着那孩子形单影只,便又觉得心中愧疚更添几分。

  所以在张斓提出想练武时,江雁秋终是没有忍心拒绝她。

  平日她往练武场里跑,不过是喜欢那氛围罢了,心思并没放多少在习武上,大多是舞了两下便蹦跶着跑开。故而“练”了几年,还是个半桶水,连基础都不甚扎实。

  但这次不同,她说了要练,那便是斩钉截铁,无论如何也要练。

  基础不好,便从头练起,天赋不好,便后天弥补。她发狠似得对待自己,没日没夜的练习,每一个招式部反复琢磨,直到烂熟于心。

  整整五六年,皇上都没有撤回禁足令的意思,于是江雁秋也就在这将军府中困了五六年。

  江雁秋在大漠呆的久,早就养成了节俭的性子。将军府本身下人就不多,禁足后更是强硬地被皇上点名夺走了几个。

  虽然下人少,但对于江雁秋和张斓来说已经足矣。外面会定时送入食材,张斓也有过偷溜出去帮忙采购物品。

  但江雁秋本就因常年征战落下了隐疾,每到寒冷日子便会疼痛不已。在一个雪格外大的冬天,她病倒了。

  。

  冬日之中露水重,砖也切的不甚严密,冷风嗖嗖地吹进来。

  “咳咳”,江雁秋从噩梦中惊醒,只觉得自己身子滚烫,手脚却冰冷。她艰难地歪过头,便看见一个纤瘦的女孩。

  女孩衣衫单薄,坐在地上。面前有个火盆,而她手中拿了本古籍。她面无表情,望着那灼灼火光,骨瘦的五指扯着几页纸——

  “刺啦”几声,那纸便若扯皮断骨般被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火焰之中。她望着那火焰似乎很是不满意,“啧”了一声,将那书往火里面一抛。

  登时灰烬四散,火舌被压了压,却转眼腾起将那古籍舔舐,吞噬入腹。

  江雁秋望着那古籍,只觉得熟悉,定眼一看便发现是张恒生前的藏书之一。她怒吼道:

  “张斓,你干什么?!”

  张斓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江雁秋被她吓的一颤。十几岁的姑娘,眼神却如同饥肠辘辘的雪山苍鹰,杀气蒸腾四溢。

  张斓慢吞吞道:“反正爹爹已经走了,留着这死物有何用?不如撕了,烧了——”

  火光映在她脸上,带上了几分刺骨寒意。

  “给将军暖暖身子。”

第63章 贯盈恶稔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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