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捉虫)

  夜里,月影婆娑,寻常百姓安睡梦中。

  伊墨惊醒坐起,闭目侧听,隐隐有嘶喊声与兵器碰撞声。翻身下地,拎起搭在竹桌上的外卦,奔出门去。

  卧虎山脚与官道衔接之处,堪称战火燎原。

  伊墨提起轻功赶去,见是官兵与布衣两方人马撕扯不清。

  伊墨细看,官兵招式凌厉,布衣之人进退有余,两方战力不俗,布衣人更是个个高手。

  现身渝州城外的官兵想来受江湛调遣,伊墨跳入混战圈,协助布衣一方。

  “少爷,您看!”凌晟等人站在不远处观战,在他身旁护卫的,除了萧若霜只留三两人,其余大部均在参战。萧若霜先瞧见赤手闯入混战中的女子,指给他看。

  凌晟嘴角勾起一抹弧,没兴致再等下去,抬手招呼随身暗卫近战。

  暗卫加入推进战况,不多时,缴械制敌结束战斗。

  肩骨被捏断的官兵头子被带到凌晟面前,狼狈跪地奉承求饶。

  凌晨立在火堆边,神情为火光映得不真切,他垂眼,淡淡道:“你受何人指使,胆敢冒充官兵,夜袭民宅?”

  跪地之人愣了愣,仓皇抬头,吓白了脸,“大爷,小的冤枉!”

  凌晟无甚反应,淡笑,“有何冤屈,说来听听。”

  跪地之人俯首,连连叩拜,恭敬道:“小人乃渝州捕头赵六,是奉江湛江大人命,来此清扫匪患。”

  赵六正说着,暗卫将一众官匪带至跟前。伊墨跟在最后,近前认清为首男子,低头,堪堪压下惊慌之色。

  “这些都是你手下兄弟?”凌晟扫一眼,又问。

  余下人等被磨没戾气般垂首不语。

  赵六迟疑过,答道:“是、是。”

  凌晟似感叹道:“你这班兄弟好身手啊!”

  他话音未落,身畔护卫拔出刀。

  寒光晃过眼底,惊得跪地之人两股战战。

  “大爷饶命!”赵六恐慌道:“小的说实话!您各位手下留情!”

  凌晟授意暗卫收刀。

  赵六缓口气,简述江湛网罗杀手,上次如何一击不成,今夜令他引路夜袭捉拿逃犯之种种。

  赵六俯首,结巴道:“……大、大人有令,凡抵抗不从者,当场格杀。”

  闻言,萧若霜按下眉头。

  凌晟眯起眸子,“你此前说扫匪,当下又道什么捉拿逃犯,你莫不是当朕、当真以为本少爷好糊弄么!”

  赵六战战兢兢,俯首急于狡辩:“公子、公子饶命,是江湛,都是他歹毒心肠!他要我等清扫山脚人家,临行前还逼我等签下生死状,公子,江湛手段狠辣城中人尽皆知,此战不成我们十余人以及亲戚街坊绝无生路啊!公子,小的所知全说与您了!这些兄弟都是证人!我们当真是迫于无奈以求生计呀!”

  伊墨从旁听得真切,暗自捏拳,恨得咬牙。

  “好个以求生计,鱼肉百姓横行霸道之贼子在朕面前竟有胆量如此狡辩!”若非亲眼所见,绝难想象他在位时治下官兵如此不通人道!凌晟震怒。“亏得尔等巧舌如簧、大言炎炎!”

  凌晟盛怒之下说破身份,这次却是顾不得隐瞒,他略一思索,拔出身边暗卫的剑,一举刺入赵六胸膛。

  跪地之人瞪大眼睛,瞠目气绝。

  “唰唰唰”接连是兵器出鞘声,转眼间倒地一片。

  蓝杉染尽血色。血腥气扑鼻而来。

  凌晟将剑交给护卫,向伊墨那处望一眼,转身向竹林深处去。

  伊墨骇然,闭了闭眼掩饰悲痛。

  她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针对同族的杀戮。

  尽管是天威降临惩治歹人,总也太过凶残。

  或许是远离沙场与杀伐已久,伊墨渐渐淡忘刀口舔血的冷酷无情,置身到类似的惨烈情景中,她有些难以招架。

  凌晟走远时,还是在萧若霜提醒下,伊墨缓了缓神。硬着头皮跟上去。

  ……

  背后细微脚步声渐近,凌晟止步火堆前,负手,似笑非笑叹了句:“爱卿好本事。”

  “臣有罪。”伊墨惶然跪地。她来蜀地始终着女装,今夜情况紧急,她也未多想,见到来者谁时,后悔已晚。

  “爱卿女子之身舍己报国,为朕这荒唐君主守土一方护佑百姓。”凌晟转过身来,神色淡淡,“该是朕谢你才是。”

  伊墨紧绷着心,叩头,恭谨道:“臣不懂治国安.邦,只是曾听闻边关百姓称您减免赋税重农利商,圣明仁爱堪比文景。”

  凌晟神情松动,笑道:“那卿可知,文景之治时,朝中可有类似江湛者?”

  伊墨这才笃定天子动了怒,伏地,语出谨慎:“陛下此问,教臣记起胞弟高中入仕那年一事。臣与家人多有书信往来,记得那时伊砚来信说起过进京途中听来的一句笑谈,说的是卖肉小贩贩售时投机取巧向肉中灌水,缺斤少两,为此得罪县太爷自食恶果。好比陛下忧虑,徇私舞弊或弄虚作假古来有之,即便是太平盛世,贪官污吏总归无法除尽,依臣愚见,重贤用能、肃清朝堂是为首要。”

  凌晟点头,伸手虚扶伊墨手臂,神色和善,“那依爱卿之见,渝州当如何肃清?”

  伊墨站起,敛目躬身,未曾偷窥天颜,“臣斗胆直言,江湛不除不足以平民愤、立君威。”

  凌晟神色无异,由袖口取出系有明黄色穗子的令牌,递与伊墨,“朕赐你令牌,予卿便宜行事之能,你我君臣一心,务必整肃此地颓败之势。”

  伊墨抬头,躬身行礼,急道:“承蒙陛下厚爱,只是这令牌,臣当不起。臣乔装入伍,欺瞒君上,自知罪无可恕,当□□负通判之责,必定为君为民尽心,臣所犯重罪,但求陛下准臣一力承当,不殃及高堂胞弟宗族故友以及府中一干人。”

  凭女儿之身坚韧如此,伊墨倒是教凌晟刮目相看。凌晟点头,“朕答应你,无论日后如何,绝不问责你亲友宗族。”

  “谢陛下!”听到此,伊墨方才开怀展眉。

  凌晟收起令牌,“当下之事,你可有收获?”

  伊墨拱手,将她听闻的事关景氏母子的遭遇以及卧虎山山寨之情形统统说了。

  “据你所述,景懿正是那卧虎山匪首,他母子的话算不得证词,除此之外可还有?”

  伊墨抿了抿唇,又道:“陛下,不知山脚住户所述能否作见证?臣初来此地已是入夜,当晚投诉的民宅女主人,之后又有缘救下了……”伊墨顿了顿,“救下了为江湛手下重伤的萧贵妃。那位唐姑娘愿意登堂……”

  “你说什么?”凌晟打断她,瞬息之间冷下来,“ 你说依儿受了伤?!”

  伊墨愣了愣,点头,“正是。”

  凌晟咬牙恨恨道:“护主不力,伊墨你该当何罪!”

  伊墨跪地,“臣万死。”

  “好,你知晓便好,这条命算你欠了朕的!寻找证据这事再做不好,你该知道后果!”凌晟说完,愤愤拂袖而去。

  伊墨松了口气,跪坐在地。

  ·

  伊墨走出竹林时,萧若霜迎上来。二人各自局促。她们上次交集还是在萧馆,那时伊墨当月灵背弃沈念,闯入萧馆指责于她……那时伊墨怎知,月灵忠心守护的司马梓本就是沈念……

  月余未见,物是人非了。

  萧若霜顾不上诸多感慨,拦住伊墨急着问:“你可知宫主在何处?”

  “她受了伤又着了凉。”伊墨遥望不远处急于打发护卫去寻人的凌晟,收回眼,“现下就在山腰第一家民宅中休养。”

  萧若霜惊得目瞪口呆,上下匆匆打量伊墨一圈,见她完好,气道:“宫主是为护你伤的?”不然,不会是伊墨完整站在眼前,却听闻萧婧依受伤云云。

  伊墨黯然不语,萧婧依的确是为她伤的。

  “我要去见她。”

  萧若霜要走被伊墨拦下,“她身子虚弱,再养养吧,先别教陛下知道了。”

  萧若霜本以为伊墨是怕皇帝震怒牵连于她,要出口教训,听伊墨又道:“她重颜面,你知晓的,另外,御前这一队人众多,总也不便。”

  “那请你代为照顾好宫主。”萧若霜顺顺气,“等我入城联系上分馆,寻大夫去见宫主。”

  “那请你多备些驱寒的药材。她对此地诸多不适。”

  萧若霜点头,“理所应当。”

  左右无事。伊墨与萧若霜分别,沿山道返回民居。

  伊墨离开时,天色浅薄许多。

  官道恢复原貌,土地吸附新鲜而污浊的血迹,只盼一场秋雨,涤荡污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去年到晋江来写文,到现在一共有两个遗憾

  一是不该过早开《相思》那篇文,导致这篇文越拖越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就是衰竭状态……

  二是不该装文艺章节题目这么复杂,到现在的状态变化就是《相思》还有个标题,《梨花》就彻底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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