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备(捉虫)

  伊墨回景宅,轻手轻脚整理院落,天不亮时上山,径直去寻人。

  左右不见军师他人,她问了值守的小兄弟才晓得他去处。

  伊墨徒步攀上山顶,果不其然见那人立于山巅。白衣隐没在团雾之中,端的是玉树临风,不染俗世。

  “将军此番来,倒是比我预期要早。”脚步声临近,男子身形未动,闭目轻笑。

  伊墨淡眼凝视他背影,“臣下不过是小小的渝州通判,与御前红人贺统领怎比得。”

  谁曾料想,军师何云,暗卫统领贺昀,本为一人。

  何云回头,笑,“昔日京中盛传墨将军之人,街头巷尾都道你忠君爱民一身正气,”他顿了顿,加深的笑容满含讽刺,“只是京中百姓不知,你在边塞拥兵自重,杀人嗜血,哪里担得起如此美名?”

  他巧舌如簧,她亦不与他争辩。伊墨抬了抬下颚,朗声回道:“本官此前,是有疑问向你求证,无论你为官为民,在此地,配合官府问话,不失妥当吧?”

  “大人好口才,在下佩服。”何云说着,揖了一揖,起身时嘴角却挂着轻蔑的笑,上前几步,“只是不知,我朝律例何章何条有道女子之身可入朝为官的?而且,还是那镇守一方的三品将军。”

  伊墨诧异回望他,少许静默,眼里惊涛平息,“本官身份陛下尽知,不劳统领多心了。”

  何云惊,“你与陛下且有书信往来?”伊墨身份在宫闱中不算秘密,因为伊墨掌帅印统一方之故,凌晟早有除她之心,萧婧依为保伊墨,将她身世告知凌晟,是要他安心之意。

  却不想,凌晟抽丝剥茧窥见萧婧依与伊墨私密之事,更难容伊墨存世……凌晟拿捏着伊墨身世,只等一个契机,铲除心患,收拢兵权。

  回归眼下。

  听他此言,伊墨嗤笑,“陛下已然亲临渝州。贺统领若不便对我明言,那便去御前详禀吧。”

  伊墨说完飒然转身,移步之前回望,道:“再者,你我同朝侍君,有一言斗胆提醒贺统领,她尊为皇妃,非你能所想。”

  眼前一晃而过唐婉家西厢案上的竹扇。那扇子特别,扇柄拿红丝线系着精巧的绳结,之下坠着精致的白玉小葫芦。

  那玉葫芦塞着木塞,似是小容器。

  伊墨不知那其中是什么,没问过萧婧依来路,但她只一眼认出那扇子眼熟,是军师何云之物,心生疑窦……

  而昨夜,御前并未得见暗卫统领贺昀之人。

  两下联系,伊墨顿悟。何云,贺昀,谐音之名,原是一人。

  ……

  伊墨回想着这些下了山,出门时她已与景大娘招呼过去处。下山径直去临近山脚第一家。

  天已大亮,灰蒙蒙的天色与挥之不去的雾霭沉重压在心头。

  伊墨进到西厢时,萧婧依无聊把玩竹笛,见来人眼前一亮。

  “用过药了吗?”伊墨坐到床沿问她。

  萧婧依故意逗她,往前探了探身子,“你闻闻,我怕是要泡出苦水了。”

  伊墨微微一笑,垂眼不搭腔。

  萧婧依瞧出眼前人不对,伊墨往日喜静却也不真是不知趣的木头疙瘩。她揪住伊墨袖口,眉峰聚拢,“可是出事了?”

  伊墨正犹豫该不该与她明说,见瞒不过,直说了:“陛下来了。”

  萧婧依变了神色。

  “还有若霜姑娘。”

  萧婧依瞬间想到伊墨不曾想到的一层——宫里怕是出事了。她端详着伊墨神色,追问:“你见过他们了?他可有为难你?”

  伊墨点头复又摇头,“昨天江湛又派出人来,杀手假借官差之名欲要偷袭此处。陛下一行逗留城外,两方正对上。我听到动静跟去,他们已然动了手。”

  萧婧依点头,沉眸没再问,之后之事她不在意,再者,御前护驾的人个个高手,根本无需她担心。

  “他与你说什么了?”萧婧依转而问。

  伊墨有一说一:“陛下要我继续搜寻证据……本要赐我令牌,准我行便宜之事。我没敢接。”

  萧婧依冷哼一声,“他那不过虚晃一招罢了,你女儿之身手握兵权他尚且忌惮,又如何会予你代天巡狩之能。”

  伊墨默然,将这话听进去,顺着萧婧依所说想,皇帝早知她女儿身份,联系起昨日,皇帝见她女子装束并无惊讶之色,拿捏不定开口问询道:“依儿,依你看,我身份何时败露的?”

  萧婧依眼神惊变,“他与你说了什么?”

  伊墨实话道:“我昨夜动身前未多想,如此装扮直到御前,陛下却半分讶异没有。”怕萧婧依多想,伊墨跟了句话安抚她:“此地要紧事当前,陛下未曾降罪,只是……我想不出何时泻露了身份。”

  萧婧依凝视她片刻,坦诚道:“我直说你可不许怪罪我。也不许疏远我。”

  她这么说,伊墨就想到了是她的缘由,摇摇头,“不必多说,我懂得。你是为保全我。”

  萧静依欣慰点头,“只是可惜了,你的陛下心如针孔,容不下心无旁骛的忠臣良将。”

  伊墨为她逗笑,“我可担不起这美名。”

  萧静依进一步跟道:“你便是前无古人的巾帼女将,定会名载史册的。”

  伊墨摇头,心里苦笑,欺君之罪,罪不问责亲族,便是她祖上福荫庇佑。

  萧婧依与她笑脸相对,心底已有计较。

  ·

  另边厢,凌晟一行清晨入城。寻一处僻静客栈安置行囊马匹,未多歇,凌晟点几名暗卫随行,直往官府衙门那去。

  那行人走了,萧若霜则悠悠然去客栈后院闲逛,见到小厨娘,漫谈几句当地饮食风俗。

  小厨娘实际是萧馆分号下属,见到萧若霜蘸水写在灶台边上的萧馆标记,与她相认。

  隔墙有耳,萧若霜与人放声闲聊之际,穿插几句口型交代任务。

  紧急事乃备足药材当日交于她。再者,收敛江湛等人罪证。

  ……

  衙门口门可罗雀,蒙尘的石狮子恍若沉睡。

  凌晟等立于街口远远瞧着,整条街透着阴森气般,教人避之不及。

  甚至有拉车赶集的商贩不惜多绕路,避开府衙前街。

  凌晟直觉不对,叫住那位老人家,“老伯,小可瞧您绕路来此,为何不经那府衙前街穿过?”

  老伯摆摆手,“可不敢哟!一听公子便是外乡人,不晓得渝州城的规矩。”

  凌晟追问一句:“敢问老伯,此地有何规矩?”

  老伯弓着腰神神秘秘向四下打量了圈,压低声音凑近,指着府衙前街说道:“衙前那街道可并非小民去得的,几位可要当心规避……”

  凌晟拧起眉头,直觉他话里有话。随行侍卫窥一眼主子,揣摩圣意,接话道:“不过是寻常青石路,城中做主的是百姓父母官,又不是那逞强作恶的贼人,街头巷尾哪里有我等百姓去不得的地方!”

  那老伯惊得瞪大眼,凌乱的花白胡须颤动,提心吊胆左右瞧瞧,未见有人留意这处,适才松气,好心解释道:“几位不知此地情形,万万不可浑说啊!”

  凌晟瞧着老伯神色转变,眯起眼问道:“我等的确初来此地,还不知那前街的奥秘,还请老伯指点一二。”他说着,向旁边人扫一眼去。

  方才接话的暗卫从自己袖口摸出一锭银子递出。

  “不可不可!”老伯吓得向后瑟缩了下,缓了缓神才道:“那处留作官府公干之用,几位勿要涉足自当平安。”老人家言于此,牵起驴车离去。

  凌晟盯着那满车货物与佝偻背影遥望许久,被身边人唤回神,“少爷,这渝州当真是表面太平。”

  凌晟举着扇子遥指那远去老伯,“你可知那老伯为何害怕?”

  暗卫中有人嗤笑,“大抵是没见过这么大锭银子吧?”

  凌晟摇头,“行商之人爱财还来不及,哪里会怕?他并非怕我等,是怕了他们。”他提着扇子向后指了指,举步要走。

  “少爷,我们不去衙门吗?”回程时按耐不住有暗卫追问。

  “不急。”凌晟手中竹扇轻摇,他不慌不忙绕回主街市集信步闲逛。

  “少爷,那我们现下去何处?”

  “歇息。”凌晟打发满腹疑问的随从,见着贩卖稀奇玩意儿的摊位凑过去瞧。

  随行几人互相递个眼色,暗叹一句: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

  凌晟等步入客栈已近午时,招呼余下人等用膳。

  午后,凌晟派人请萧若霜,与她在房中密谋好半晌。

  入夜,众人齐聚凌晟的客房,除同行暗卫、侍卫,还有萧若霜及萧馆分馆主事。

  萧若霜代为转述圣意,向在场人分配任务。

  凌晟则悠然临窗远眺,垂眼瞧着街市依稀的灯火,不知道想些什么。

  众人领命之后,萧若霜到他身后请示圣意。

  他只是呢喃了一句:“今夜清寒,依我看,明日该是青天白日了。”

  如今万事俱备,静等明日到来。

  “陛下所言甚是。”不止答话的萧若霜,满屋人目光晶亮,磨刀霍霍,擎等着破晓之时,齐力搅散这方浑水,劈裂阴云迎朝阳。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本卷末尾。

  结案回京,收拾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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