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谋

  又几日,渡过淮水。萧姑娘精神头好些,一行人渐渐加快赶路进程,夹道的青松翠柏笼着曦光暖阳,浅薄荒凉意。

  途中天色正好,量那京师鼓吹的阴风再是劲猛,也影响不到此。

  京中这阴风来去,还要从皇后罚跪的次日说起——

  那日后夜,仁明殿上下宫人苦心求得太后恩典,紧忙赶至奉先殿去接回自家主子,只是,先行进门的宫女惊觉,皇后娘娘体力不支,晕倒在殿中香案之前。

  接回主子,急召太医,向太后宫里报信……皇后宫里内外乱了起来。

  因着皇帝“急病”早朝暂歇。太后宣重臣问政每日不误。翌日,司马萧等照例去清宁殿上禀政事,议政结束告退之时,独自被太后留下。

  太后有意遏止皇后病倒的消息,屏退旁人,单将消息告知于这位国丈。

  司马萧心急,匆忙告退绕道仁明殿。

  司马萧到时,宫婢忙进忙出,太医在外间窃窃私语,他隔着珠帘向内遥遥望着,隐约得见静卧的单薄女子。

  司马萧深吸一口气,跻身三几太医之中,“几位,皇后病情如何了?”

  几位医痴大人讨论得正当激烈,被人搅扰才发觉司马萧的存在,匆忙向他见礼。

  司马萧没甚心情,扶起太医院首,忙道:“赵大人,皇后何时醒来?”

  “大学士且宽心,皇后娘娘病因乃是寒邪入侵,再者,娘娘体质弱,又劳累过度……我等已然为娘娘施针,相信不出今夜娘娘便可醒来。”

  闻言,司马萧神色松动,躬身道谢。

  赵太医慌忙将人扶起,又道:“国丈大人有所不知,我等方才是在探讨改善娘娘体弱的方子。”

  “有劳诸位了。”司马萧再拜。

  “大人快请起。”赵太医扶起司马萧,回身与太医院同属继续商议用药。

  司马萧不再叨扰,招来司马梓的贴身侍女询问情形,另好生嘱咐了番,不舍离去。

  皇后病着这事,总归没瞒住。恨不得只手遮天的史家父子收到风声。

  史弘专程上门找儿子商量,父子俩紧闭书房门议话到傍晚。

  晚膳一拖再拖,凌楚在花厅左等右等不见那对父子,亲自起身去书房外请。

  她忧心史岩身体,便也顾不得礼仪孝道,差人进去递话。

  且自发愁的驸马爷闻讯展眉欢颜,恭敬向父亲揖了一揖,“天色近晚,父亲今日不妨住下,眼下渝州那方未见回响,却也是好事,退步来讲,江湛愚笨但不糊涂,他拿捏得准轻重,丢官事小,殒命为大。”

  不待他说完,史弘冷哼,压低声音道:“你当皇帝小儿好糊弄么?渝州一事,涉及军官商民,牵扯甚广,皇帝单留下江湛未处置,十有八九便是要重惩!”

  史岩闻讯吃了一惊。史弘观他神情,叹道:“渝州这火是扑不灭了,当务之急,是要将它遏止住。”史弘言于此,掌心垂直落下,比量个截断的动作。

  史岩大惊,眼扫过窗外,进一步道:“父亲,可是陛下尚在渝州!”

  史弘摇头,手掌落上史岩肩膀,神色淡漠,“未尝不是天意如此。”史岩半晌回不过神,史弘顺手拍拍他肩膀,亲切道:“好生养着,忙碌时候且在后头呢!”

  史弘开门踏出,向福身见礼的公主回了个礼,谢绝她挽留之意,大步离去。

  “驸马。”

  史岩半刻未回应,凌楚踏进屋子,近前,她略一蹙眉,鼻息间若有若无夹杂烧纸味。

  皇家人可以说在名贵香料中泡大,凌楚又向来心思敏锐,向里款款几步便可确定。

  不但是烧纸味,而且纸张原料是竹木……凌楚抬眸时,将疑虑压在心底,端笑对眼前的男子,她最近的枕边人,装作无意问道:“驸马与公爹流连书房,可是朝中有要事?饭菜都凉了。”

  “琐事而已,无碍的。”史岩回神,轻握她手,笑对她。

  “如此便好。”凌楚垂眸,眼前失望一闪而过,“那去用膳吧。”

  夫妻俩言笑晏晏般相携而去,各自心事满怀。

  ·

  次日,史岩一大早不见踪影,与他一同消失的是府上的驸马随从。

  凌楚问过管家与驸马贴身侍女,前者答得游刃有余,后者惊慌而茫然。

  凌楚心里有数,呵退下人闭门不出,在寝室仔细搜索了番。

  未果。

  凌楚跌坐在软榻边,心血渐凉。

  史岩待她恭敬而爱惜,凌楚想不出朝堂内外有何事是史岩与她说不得的……

  她身为皇家公主,便是将政事说与她也未尝不可,再者,往日这般情形也不鲜见……

  若真是什么必当瞒着她的,凌楚想见的,仅两种情形,一则史岩自身之事,譬如前阵子他受伤之事,史岩本意瞒着她的,她得知此事还是进宫探望母后无意听宫人说得。再则,是与她身份有关,与皇家有关。

  眉心一跳,心里一沉,凌楚先想到她的同胞兄长,当今皇帝。

  近日,密切登门拜访的,除史岩父亲,还有三几朝臣,凌楚不识武人出身的成安侯,京兆尹赵秋生她却见过。他几人与府上来往密切,凌楚起初当他们情谊非同,未觉不妥,只是如今,她不得不多想——

  史岩与他们长篇大论,比之,在自己面前闭口不提。

  凌楚直觉得史岩避她之事与后一种猜想有关……

  莫非……?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凌楚惊起。

  ·

  史岩进入密室,方一落座,下首人向他见礼,齐道:“恭贺驸马爷大喜!”

  “诸位玩笑了,渝州倾覆,火烧眉毛,我有何喜事?”史岩冷笑,抬手示意他们入座。

  几方落座,一时静默,席间有人扼腕叹息。

  赵秋生发声,面朝上首抱拳敬道:“爷您有所不知,近日,下臣有大发现。”

  史岩淡漠哼道:“陛下回銮了?还是那江老头进城了?”

  “爷您说笑。”赵秋生赔笑道:“昨日戌时左右,臣之下属巡视东市,见到一人行迹鬼祟……爷您绝猜不出那人是谁。”

  史岩端起茶盏闲适品茗,赵秋生顿觉尴尬,自行揭秘道:“我的人亲眼瞧见礼部侍郎伊大人夜间鬼祟进出东市的典当铺,今日我亲自盘查过那铺子,听那店主亲口承认,伊砚到他那处是为兑换银子。”赵秋生伸展一只手掌,加重声调耐不住兴奋道:“足足五千两!”

  史岩霍然而起,瞪圆眼睛瞧阴仄仄笑着的男子,又惊又喜,又难以置信,“赵卿,方才你说谁?”

  史岩与他党羽,向来尊卑有别,他被尊为“驸马爷”或“爷”,回下头人的称呼往往是姓氏后加个卿字。

  俨然以天家人自居。

  眼下听这位爷问询,赵秋生恭敬应了这话,将情形详细说明。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史岩右手攥拳砸在左掌之间,振奋道:“当真是好消息!本官还愁他姓伊的不出事端!如此当真天助我也!伊墨亏欠与我,他兄弟又与当年江州案有干系,老天有眼!今日总算容我扳回一城!”

  赵秋生顺势接话:“爷明鉴!伊家兄弟实乃您成事之障碍,如今伊砚贪.污.腐.败事出,伊家就算倒了,伊墨手无兵权、小小芝麻官不足为惧!”

  “不错!”史岩赞同道:“不过我等不可大意,尽早除去他二人永绝后患才是!”

  “是!”登时,下头一片响应。

  史岩捏紧拳头,脸上绷紧,面露阴狠之色。

  当日他与公主大婚前夕,朝中传言,道伊墨本也是驸马爷人选,只是陛下权衡再三,钦定出身优渥的相门公子史岩。

  史岩娶到公主不假,只是同时,所谓“夺妻之仇”无声烙印下。

  从此后,史岩看伊墨不过,命下属人彻查伊墨家世,得知“他”实为当年涉江州案的“罪人”之子,千方百计下手除“他”。

  之前几次无果,眼下,扳倒伊家的机会,他断无放过之理!

  史岩冷笑,眼底狠厉更重。

  作者有话要说:  趁热打铁……

  前章修改是回去补了句太后的话,别的没什么。

  这是第一篇原创长篇,哪怕坑底再没别人我也不会坑了它,更何况还有呢~

  以后我会加紧更这篇以及另外两篇的!

  【特此按戳留印】

  最后问一句:伊小弟要被恶人欺负了,念姐姐要发威了,伊墨要回京了,不期待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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