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句话,叫执柔湿了眼睛。
齐楹看不见,不知她在落泪,轻飘飘的话像是雪花落在地上。
“过去许多事,朕做得不好,叫你受了委屈。朕给你赔这个不是。”
杨木做成的一小樽观音像慈悲地立在桌上,执柔抬起泪眼看向观世音,只觉得他慈悲的眉眼长得与齐楹有了三分骨像。
齐楹哪里做得不好,执柔其实是想不到的。
他靠着她,像是松枝上落满了雪。
“陛下。”执柔叫了他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朕说这些,不是为了叫你做什么。”齐楹听出她言语间的晦涩艰难,温声安慰,“只是想叫你知道,朕是对你有情意的。”
“过去,朕心里偶尔会想起你是薛家的女儿。今天朕觉得庆幸,也是因为你是薛家的女儿。”齐楹的手指顺着执柔背后的垂髻向下,捏住她发梢上的丝带,轻轻在指尖缠了两圈。
“齐家的女儿,死生婚配由不得自己、也由不得朕。但你是朕的皇后,朕愿意护着你。”
齐楹清癯病弱,人苍白得像是一捧将化不化的雪,声音却是暖的,好像能融化一整个春天。
他起身,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端到执柔面前。
“朕以茶代酒,你喝了,便是答应朕了。”
碧色的茶汤上荡开烛火的光,也倒映着齐楹的侧脸。
执柔接过了那杯茶,小口饮尽。
她的脸很烫,弥漫到耳际,亦是滚烫的。
齐楹笑容有些酸涩:“可惜,国将不国,朕没有金珠宝玉供养你。”
“臣妾不要珠翠金银。”执柔的声音很小,“只要陛下愿意庇佑臣妾,臣妾愿意安安静静和陛下在未央宫里待一辈子。”
一辈子。
齐楹的笑意清浅:“好,那就一辈子。”
他指尖捏着执柔的下颌,她下颌没什么棱角,甚至还能摸到细细的绒毛,脸上耳朵上却是烫的。
他的指腹停在她唇上,柔软又温热,唇角是翘起的,执柔在笑。
齐楹的笑沉沉的漾开:“朕今日懂了姬宫湦。”
姬宫湦,西周第十二任君主,谥号周幽王。
燃尽烽火,只为博得美人展颜。
他低下头,再去吻她。
水光潋滟,目眩神迷。
二人的影子落在素白的墙上,宛若交颈的飞鸿。
*
更漏将阑,齐楹拉着执柔的手走到了书桌之前。
“赐婚的这道折子,还得请你替朕来写。”齐楹将毛笔取下来交给她,从一旁拿起松枝墨,“朕替你研磨。”
“尉迟明德,祖茂冠冕……”
这道圣谕,齐楹说得很慢,说几个字便要停下来思考。
按理说这样的奏折是大可以交给奉常们来写的,齐楹到底还是选择了亲自口述。
写完最后一笔,齐楹将玉玺拿起来,放进了执柔手里:“盖印吧。”
这玉玺沉甸甸的,光辉璀璨,执柔有些怯,齐楹的两只手握住她的手:“别怕,这玩意说到底和泥胎木塑的佛祖没区别。你只管用,不必怯,更不要畏。”
齐楹上朝时穿的朝服正端端正正地挂在楠木大架上,上头的金龙盘旋在祥云与十二章纹之间。
“你是朕的皇后。”齐楹疏淡的影子和执柔纤细的影子重合到了一起,他笑中带了三分正色,“只要朕在位一天,这天底下能用它的人,除了朕,便是你。”
第26章
自那一日起, 又是六七日未曾见到齐楹。
日子一天天地冷下来,立冬那天,宫里照例赐了几道菜, 不管外头几番风起云涌,未央宫的日子平淡得近乎有些寡淡。
立冬后一天, 执柔正坐在回廊处发呆,郑秦便一溜烟地跑进来, 先是对着执柔纳了个福:“薛二爷进宫来了。”
薛则朴。
这名字已经好久没听见了,上一回他进宫, 还是在同齐楹置气, 那一日言之凿凿地质问执柔:到底拿自己当作什么身份。
说来也怪, 不论是谁,总是喜欢拿这个问题质问她。
好像她只能有两个身份, 要么是齐家妇、要么是薛氏女, 唯独不能是她自己。
“他如今在哪呢?”执柔问郑秦。
“去承明宫见陛下了。”郑秦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 “听说是佩剑来的, 两个侍卫被拦在了丹墀下头。”
“大司马如今在栎阳大营, 一时三刻回不来,娘娘要不要去瞧瞧?”
*
承明宫何尝有过这般剑拔弩张的时候。
丹墀上的内宫卫每个都把手按在佩刀上,拔与不拔全在一念之间。
有几个小黄门站在丹墀下,浑身上下抖得厉害。
将冷不冷的天气, 空气中凝结着肃杀与冷冽。
才走到徽华门,两个新来的内宫卫想要拦她:“什么人?”
还不等却玉开口,就另有个侍卫踹了他一脚:“睁大你的狗眼, 这是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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