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相隔


  他断断续续说了许多,我虽不通人心,却也明白他的意思的。
  淮南府的真心假意他分不清,可过去的种种他都记得,过去当得的真心,如今也无法置之不理。
  他渡不来自己,也放不下过去。
  我想谢映白大概也不适合修道,因为他放不下,也就破不了命。若是强求,将来时日久了,必将走火入魔。
  我当年破命,是入道前,师父带着我回世俗界,让我亲眼看江山换主,我曾经的阿爹阿娘死在战乱里,那些凶神恶煞的乱世之人,只一把生了锈的刀,往人脖子上一抹,人便不在了。我的天道眼让我眼睁睁看着那些魂魄散去,像是光照入晨雾,或是云烟被风一吹,一瞬间便消融了。
  转世轮回,原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于是,我从此破了命,七情六欲淡了一半。但如今,我不必仔细去想,也感到有什么过去抛却的东西,因为谢映白而拼命地冒出头来。
  那是属于凡人的欲望与执着,拿不起放不下,不疯魔不成活。
  谢映白还是不愿我在淮南看着他,非要我回去,让我发誓不许暗中跟着。
  我实在无奈,于是应了声,回转回都城的时候,却仍记得他送我离去时的眼神。
  那双眼眸中的星光似乎灭了,又似乎是点燃成了火,化作某些复杂深沉的心思,深深藏在他心里,说不出来,也从不说出来。
  新年将要到了,都城中满城红彩,四处皆有喜庆之意,我却不曾有多大感触。于万千凡人而言,天下之大,来回便耗尽了岁月,于是团圆之日难得。但修道之人破了命,便将这些都看得淡了,毕竟今日的道友不知何日便身死道消,因而从未曾奢望什么两全什么团圆。
  只是,我回宅子的时候,见门外立着个熟悉的人影。
  是俞青。
  “怎么回来了?”我不由问道。
  “你又为何不会去?”俞青冷声问我,“时机合适,师兄宁愿压着境界也不回,莫非这里有什么师兄舍不下的么?”
  我想着谢映白,点了点头。
  俞青也猜测到了似的,问我一句:“为谢映白?”
  我觉得他语气不善,不由道:“合欢宗子弟不问他人私事。”
  他冷笑了一声,道:“师兄心悦于他,我问上两句便要责怪我,当真好笑。想我这红尘道大抵是白修了,连个凡人都不如。”
  我摇摇头,道:“非是如此。”
  只是我开了天道眼,又实在不愿意亲近俞青。
  他这人矛盾得很,爱似不爱,喜又非喜,若即若离的,是我看不懂也懒得看懂的人。
  我有时候觉得他像个孩子,什么事情都是兴起便做了,什么伦理道德什么人心道义,在他眼里都是不存在的。
  而我,总是想得多,想得不多的人,是修不了有情道的。
  因为有情道,非逼人看出人间诸多心思,真心假意皆在眼中心里,全数看过了,看透了,也就明白了。
  第13章 相隔
  我想这些都是小事,我心悦谢映白和俞青也没什么关系。俞青眼中神色却多了份讥诮,那神色让我隐约有些不安起来。
  或许我想错了什么,但也不知道错在何处。
  俞青不多说了,只道:“师兄,好自为之。”
  我下意识一点头,刚想要开口问他这话的意思,他却已经转身离开。
  他的那句话,似乎意有所指。
  我素来觉得,有缘人这等存在,应当是有则自相遇,因而从不曾想过要以法器来寻。然而,或许是俞青那等讥讽不屑的态度,我这时却起了心思,想知道谢映白是否为我有缘人。当然,是则最好,不是我也要让他是。
  到了如今,这条红线便是没有我也要生生牵起来。
  我动用那法器时涌上了天道眼,便见得沧海云树,红线相缠,再看星盘所指,我疑心是我这法器坏了。
  法器上有一面星盘,星盘上星光强弱指示缘分深浅,所在方向则指向有缘人所在。而我这星盘之上,明亮星光足有五六处,所指皆在不同处。我推算一番,发觉一处在都城,一处在淮南,另有几处太远,我姑且推算不出来。
  大概是真的坏了,我这般想着,歇了要摸摸天意的想法。
  淮南府那位真正的世子自从高中状元后便一路平步青云,新年之日从淮南府归来后便与原来的家人呆在京城中,他那位妹妹还在年前搭棚施粥,得了不少美名。我有时候出门便见得那些施粥的棚舍,偶尔还能远远地看到那姑娘。她待我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想来也不屑为容玉而对我宽待改观两分。
  但我自觉不曾做错什么,谢映白也不曾,因而我虽有不满,思及容玉,到底是忍下来不与计较。
  其实,与其说是忍耐,倒不如说是我本来也只在意容玉,不曾在乎姜应想法。我只是,偶尔见容玉,想问问他关于俞青的时候,又莫名有些踌躇不敢前。
  或许是因为,我隐隐觉得容玉是个过于有计划的人,他要悟什么道,如何悟,要寻上什么人,都是心知肚明且毫不犹豫便安排下去,一步步按部就班。
  他的目标就在他眼中,对他而言,他要一步一步稳稳当当,伸手握住自己想要的前程。
  我知道我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人,他要追寻大道,而我只是随缘。修无情道者众多,大都因为执着于独步天下的强大,容玉应当也是如此。他看似温雅,气质淡然出尘,我却实在觉得他于自我的执念。

第13章 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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